第三十四章

　　赖达潜行到总统府对面大街，看了一会，便若无其事地向总统府走去。
　　总统府外线的警卫阻拦：“干什么的？”
　　这是赖达预料到的，他说：“我有公务在身，要面见总理。”
　　总统府外线的警卫：“你是哪个部队的？”
　　赖达镇定自若：“都是自己的兄弟，我是陈总司令手下的亲兵。”
　　总统府外线的警卫：“上烽有交待，不管什么人，一律禁止内进。”
　　赖达被挡了回去。他退回对面大街，心里想：此地是刀口浪尖，情况复杂，，不可久留，便往旁边街道走去。
　　刚行过两条街，赖达回过头，看到两三个人跟在他的后面。赖达故意走几步便回头，那些人看到他一回头，便迅速躲到街道两旁的走廊去，一个人躲闪不及，索性蹲下去系鞋带。
　　就在这一瞬间，赖达闪身进了旁边的屋子，躲在阴影处，看着后面的人的一举一动。
　　那三个人直奔过来，就站在赖达的旁边。他们东张西望，一片惘然，其中一个说：“就在这儿跟丢的，会到哪儿去了呢？”又一个说：“如果追不到这个人，我们回去又被挨骂了，又骂我们不会干事。”
　　又一个说：“我们三个人，他一个人，干脆把他杀掉了，省得三更半夜还跟着他东奔西跑。”
　　另一个说：“就这条计好，杀了他我们去喝酒，然后回去睡觉。”
　　赖达听了，不由心头火起，心想如果让他们撞到，必死无疑，这时候他的手摸到裤头去，抽出一把匕首，轻轻移身出去，跟上那三个人。
　　那三个人往前走，急着要寻找人。赖达出其不意地举起手，察的在那人的脖子拉过，放倒了后面的那个人。那人倒地的时候，沉重而混浊地叫了一声：“啊！”
　　靠近他的那个人转过头来，看到此情景，吓的慌了手脚，刚要走动，赖达的匕首到了，早已扎进了他的心脏位置。那人挣扎着走了四五步，被赖达赶上，往后背就是一脚，踢到在地上，而赖达翻身回来，看到了一支枪就在脑壳上，那人喝道：“看你往那儿跑！”啪啪啪地开了几枪。
　　然而，赖达早在地上一滚，回到了黑暗之中。他在屋子里躲藏了几个地方，回头看时，只见剩下的那个人一边开枪，一边从地上爬将起来便走。不一会儿，便跑掉了。
　　赖达这才看那屋子，原来是一家祠堂，堂上供着一尊塑像，从外面映进来的光影，看得出是明朝官员的样子，两边是高低错落的牌位，黑压压排了几排……赖达没及细看，便跑了出去。
　　走到街上，才发现腿上有些痛，他摸一下，湿漉漉的，是血，原来腿上中了一枪。
　　赖达四下里看，刚好看到前面一间屋子露出灯光来。赖达上前，看到那屋子雕梁画栋，很有气派。赖达问过往的一个人：“这是什么庙？”
　　“什么庙？”那人看了他一眼，古怪一笑，“你进去就知道是拜什么菩萨了。”
　　天黑透了。赖达摸进那间屋子，才知道是一间妓院。风把门口的灯笼吹掉了，黑暗中显得无声无息，一到里面，立刻有搓麻将牌的声音扑面而来。赖达一出现在大厅门口，便感觉到许多双眼睛在等着他。
　　那些目光尖锐盯着他，冷冷看。
　　鸨母很久才站起来。她很吃惊地问：“你来了？！”
　　赖达点点头，一直朝里面走。他想歇一下，找个地方看看中了弹的腿。
　　鸨母跟在后面问：“你是哪儿的？你要干什么样的姑娘？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们都不想做生意了。”
　　赖达说：“我不要姑娘，我只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坐。”
　　鸨母冷笑了一声说：“你不找姑娘你来这儿干什么？我这儿可没有地方让你闲坐的。”
　　不由分说，她把赖达带进了二楼最靠东的房间。
　　鸨母转身出去，一个穿黄衣的姑娘进来了。黄衣姑娘含笑注视着赖达的眼睛，等着他说话。他也看着那黄衣姑娘，一时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还是黄衣姑娘先说话了。她说：“看你也累了，我给你按背吧？”
　　赖达说：“不要了，我坐坐就走。”
　　黄衣姑娘愣了一下，转身出去，好一会才进来。她梳好了额前凌乱的头发，还淡淡地化了妆，笑盈盈地进门……然而她呆住了，她看到赖达把裤子挽起来，小腿的地方满是血。黄衣姑娘往后退,颤颤地说了声：“我怕、怕血……”
　　赖达看着她笑：“你怕什么？我都不怕。又不是打在你身上。你给拿些东西来。”黄衣姑娘问：“拿什么东西？”
　　赖达说：“拿东西来给我擦了血，包扎一下。”
　　黄衣姑娘噔噔地跑出去，很久才回来了。她说：“所有东西都给当兵的弄得乱糟糟，一时还找不到白药呢。”说着，她一边给赖达洗擦脚上的血，一边唉声叹气，诉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来昨天夜里来了一队士兵，到这儿过夜，今天走的时候，把妓院搜了个天翻地覆，顺手牵羊地把她们的首饰和细软拿走了……
　　黄衣姑娘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很响地把门踢开了，这和刚才飞快关门的声音差不多一气呵成，接着就是鸨母可怜巴巴的哀求。
　　赖达将头探了出去，看到几个当兵的站在大院里，冷冷地盯着鸨母。军官说：“你交出来吧。”
　　鸨母一脸恐惧：“今天你们都抢过了，还有什么呢？”说着用双手捂住头顶，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军官骂：“我是说人！”说着狠狠地踢她一脚，并没打鸨母的头。
　　鸨母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但她还是陪笑说：“还要什么人呢，昨天晚上不是一人一个了么？”
　　“浑蛋，装什么糊涂？等我搜出来了，再与你算账！”
　　一个士兵指着地上的血，说：“血，你看这血，这血是怎么来的？”
　　他们沿着那血滴，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二楼东头的房间里，而在这个时候，黄衣姑娘已经把屋子里面收拾干净，她在一丝不苟地换月事纸……
　　那些士兵怒气冲冲地退了出去。而在这个时候，赖达已经从东面窗口出去，沿着一根竹竿滑到了地上，他看到几个妓女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细小东西，一一塞进胸口里。一个说：“这儿是最安全的，不会丢了也不知道。”另一个想了一下，却突然说：“这儿其实是最不安全的。”他们立刻把东西拿出来，全部塞到……不，她们不知放到什么地方了，因为她们看到了一个小偷，这小偷绕到院子后面，想从院墙上爬出去，但是那堵墙对他来说太高了，或许从来没干过翻墙越窗这类事。她们心里窃笑：这小偷也蠢得可以了，放着后门好好的不走，偏偏去干翻墙越壁的事。
　　这些妓女突然叫了起来：“有小偷，捉小偷呀。”
　　一个披头散发的妓女叫嚷着，跑过去拉住军官的手。
　　军官冷漠地扯开她的手，骂：“起什么哄？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偷的？又不是偷人，不就是一条短裤么？”
　　大家站在军官身边，朝二楼的窗口望去，果然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影子伸手出去，那条在竹竿上随风飘动粉红色内裤不见了。
　　“内裤也偷？”有妓女不屑地叫了出来。
　　几个妓女围了过去，抱住了那士兵的腿，吐口水，扯耳朵，撕衣服，抓胸口，捏裤裆……屋子里霎时间混乱起来。
　　军官把枪举在半空中，对妓女喊：“住手，快给老子住手，再不住手老子我就一枪打死你们。”说着，枪声噼啪地响起来。
　　然而， 还有不少妓女往那边跑，有的趴着窗户探头张望，口里叫：“打他，打他个人渣！”
　　那个军官和士兵都看呆了，这种情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
　　那个士兵横冲直撞，最后出其不意地从一个妓女的裤裆钻了出去，捂着脸踉跄着朝外走，他边哭边叫：“眼睛，我的眼睛被插瞎了。”
　　军官大吼：“哭什么？不准哭，在女人面前哭什么？再哭我毙了你。”
　　那士兵哭得更大声了，说：“哭都不让哭，你让我死掉都没人知道吗？”
　　军官踢他一脚，骂：“谁让你偷女人的内裤？还有脸哭？”
　　那士兵叫道：“不是你叫我偷的么？我是给你偷的呀！”
　　军官听了，脸上一沉，把枪一晃：“走！”
　　带着队伍走了。
　　经过一番奋力的跳跃，赖达的两手终于抓在墙上了。他竭力把身体吊上去。
　　一群妓女站到了旁边，大家嘻嘻笑。
　　有人说：“现在没事了，你用不着东躲西藏了，可你为什么还要爬墙头呢，你下来吧。”
　　赖达看着那些妓女，说：“我不下去，我喜欢这样吊着。”他无法弄清楚这些妓女怀着什么企图。
　　黄衣妓女突然拿来了一根木棍，她把木棍举在半空中，装腔作势地喊：“下来，给我下来，你再不下来我就打断你的腿。”一直挥舞着棍子，就是不打。
　　鸨母过来，抢了那棍子，往地上很响地一丢，然后上前去，她的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抓住了赖达的裤子。她说：“你再不下来，我把你的裤子扯了。”
　　赖达像挨了烫一样颤抖，哀伤地凝视着她，说：“你别这样，我不会下去的。”
　　鸨母一用力，立刻有人尖声叫了起来。大家看到赖达的裤子往下掉。与此同时，赖达的身子也往下跌，他的手拼命地在空中划动，还是在落到地上之前，把裤子揪住了。
　　赖达摔到了地上。
　　黄衣妓女说：“他的腿本来受了伤，现在又摔了一下，怕是走不动了。”
　　鸨母看着黄衣姑娘，半晌才说：“你本来就不该在这里，你这个样子，有朝一日会害死自己的。你走吧。”
　　黄衣妓女跺跺脚说：“我不走。”
　　鸨母转身走了。打麻雀牌的人在等着她。临走，鸨母大声地丢下了一句话：“你别给我惹麻烦了。”
　　这时候赖达已经站了起来，他摇晃着身子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