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集（3）

　　22-24：灵堂夜、内
　　年轻女人们不知疲倦地围着田依娜跳舂米舞。
　　方兴边独自回家，用悲哀的目光看着舞者：谢谢你们！你们都是田依娜的好朋友，是田依娜的学生的妈妈，谢谢你们用舞蹈陪伴田依娜。
　　舞者改跳甩发舞，轻声哼唱着曲子。
　　方兴边用热水热毛巾给田依娜擦脸，梳理长发。找来田依娜生前喜欢穿的节日盛装，给田依娜换上。舞者中的两位热情相帮。
　　田依娜的长发披散在寿枕上。
　　方兴边挑选带回的礼物，将一瓶雪花膏放置在田依娜身旁。舞者停止舞蹈，静静地看着。
　　方兴边拿出两块手表，选择、比较。
　　方兴边：田依娜，你当老师，要用手表。我想送你一块好手表，钱还没存够，买不起。这两块表，一块是连长大哥和嫂子送你的，一块是老爹送你的。你喜欢哪一块呢？大哥嫂子送的，是外国名牌，不过嫂子也要用。还是戴上老爹送的吧！
　　方兴边把手表戴在田依娜手腕上。
　　
　　22-25：卧室夜、内
　　尼康一人回来，不语，把方兴边拉进旁边卧室。
　　田保国带两个幼小的侄子，自已也睡着了。
　　尼康：我跟管家他们说合了，先安葬田依娜，葬在我们自家的祖坟里。按规矩，三天之内必安葬。明天，做棺木，挖墓坑，后天下葬。我答应了，下葬以后，我们家出钱，买一条牛，剽牛祭鬼。
　　方兴边：老爹，不剽牛！不答应。
　　尼康：我离开寨子久了，以后怕也难得回来。我的话没人听啦！大魔巴讲了要剽牛，百姓也听大魔巴的，莫让头人们为难，剽一次吧！
　　方兴边：老爹，这事我跟大家讲，坚决不剽牛！不是舎不得花这点钱买牛，我是要他们丢了旧风俗！
　　尼康：你年轻，这事莫出头。我要跟大魔巴讲讲。他也想去县里享福，我没有带他去，他不满意我。
　　方兴边：老爹，我去跟他讲，一定叫他收回剽牛的话！
　　尼康：不行啊！大魔巴是寨子里年令最大的老人，62岁了！他也是学问最多的人！
　　
　　22-26：草屋客室夜、内
　　大魔巴枯瘦如柴，如一具僵尸坐在竹椅上接待康本，泡酒。
　　康本：大魔巴，大头人和方兴边回来办丧了。他们讲新礼，不听你的话，不答应剽牛，要把死人埋在祖坟里！
　　大魔巴：他们一家人，都破坏祖宗老规矩，老的带头，这里改革，那点也改革！工作队进寨，他们就听工作队的，一直改，改！到外边去看多了，学多了。改呀，改呀！不光祸害了他们自家人，寨子里灾难数不清了！
　　方兴边和田保国进来。
　　方兴边：大魔巴，你好啊！
　　大魔巴没起身，康本站起来。
　　田保国托出一瓶酒，一听猪肉罐头。
　　康本见礼，脸色突亮，心里不平，要走。大魔巴和方兴边都没留住他，他走了。
　　方兴边：大魔巴，我老爹走累了，也伤心，不能来看你，我来跟你讲讲田依娜的丧事。田依娜是小学老师，不能亐待她！剽牛祭鬼，没有必要……
　　大魔巴：你讲这个，我听不得！你走，走！
　　方兴边：大魔巴，请你听我讲道理……
　　大魔巴：不听！寨子里的规矩都被你们破坏了！你从勐困回来烧鸦片，那次罚你剽牛，你不剽，田依娜也帮你。天神地神祖宗都不饶你们！强盗进来，烧了你家的橡胶、房子，你老爹也烧死了！王府房子也烧了，人死了两个，财宝抢光了！你和田依娜做定情梦不好，不能结婚，你们还结！田依娜还带着学生不听我念咒，骂我封建迷信！田依娜也遭神惩罚……
　　方兴边：大魔巴，你真是迷信，我不信神，不怕鬼！
　　大魔巴：你走开吧！神要来抓你了！
　　方兴边只得打住，把酒和点心留下，走了。
　　
　　22-27：草屋下夜、外
　　方兴边、田保国出了门，下了楼梯，还没离开草屋，回头看见康本偷偷上楼梯，进了大魔巴屋里。
　　方兴边、田保国爬上屋脚架，从墙縫看屋里，偷听。
　　康本：（S0）大魔巴，方兴边给你送礼，不给我送！
　　大魔巴：（S0）我不光管他，还管他老爹！
　　康本：（S0）快尝尝好酒吧！
　　从墙缝看见：大魔巴和康本喝酒，不会开瓶盖，轮着看看，都没办法。康本用长刀撬开罐头，闻闻香味，抓着肉往嘴里塞。大魔巴也抢着吃。一下子，罐头吃空了。大魔巴拿一根吸酒管，吸罐头汤。又用指头伸进空罐头抠肉吃，指头被罐头皮划破，血流入注。
　　大魔巴扔掉罐头盒，止血。
　　康本又一刀，砍掉酒瓶颈。手被酒瓶玻璃划破，流血。酒香诱感，大魔巴抢过瓶子，往嘴里灌酒。康本不顾手流血，抢酒喝。大魔巴躲闪，嘴巴被玻璃划破。
　　大魔巴：这酒不能泡，方兴边是魔鬼，牙齿尖！
　　康本咕嘟咕嘟，把酒喝光。
　　
　　22-28：家属宿舎夜、内
　　小餐桌上的酒瓶。一只手抓住酒瓶。
　　慢慢地露出方兴国的脸。他慢慢地往杯里倒酒。
　　张蔷端出一碗炖鸡块，摆在他面前小餐桌上，又去端来一盘牛干巴。
　　方兴国一口干了一杯。
　　方兴国：小妹，你真行！辛苦你了！
　　张华：你上星期天怎么不回来？回来就只知道喝酒！没有张蔷帮我，我们母子早饿死了！
　　方兴国笑笑，又干了第三杯。
　　张华：有你这样喝酒的吗？想醉死？
　　方兴国、醉死也心甘！今天能回来见你们，是大喜！
　　张华：什么大喜？
　　方兴国：我连队里，侥幸免了一场人命大事故！
　　张华：怎么？说半句留半句！
　　方兴国：小兄弟！方兴边，田依娜也生了个儿子。小兄弟带着枪跑了，回班珙寨去……
　　张华：带枪跑了，是大喜事？
　　方兴国：你别急！我请示营里，特殊照顾，准了他假，他老岳父也回去了。营里要我担保方兴边按时归队，我担保了。他不归队，就撤了我连长！你说，他还会回连队吗？
　　张华：你干脆问：你还能当连长吗？别喝了！
　　方兴国：让我醉倒吧，我真怕他不回来！
　　
　　22-29：卧室夜、内
　　方兴国醉倒了。张华和张薔连拖带推，死沉沉的，卡在门口，好不容易把他抬到床上躺好。张华拿来一个脸盆放在床边等着。
　　方兴国不叫不闹，睡得死死的。
　　张蔷：姐，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张华：我头一次见他这样，真醉死了！
　　张薔：还是快送医院吧。
　　张华：等等看。他醉了才忘事，心里才能轻松一下。
　　
　　22-30：客室夜、内
　　马灯昏暗。大魔巴和康本醉了。
　　大魔巴眯着眼，搯着指甲念念有词。
　　康本捡着点心碎末往嘴里送，吐出了玻璃碴。
　　大魔巴：方兴边变成魔鬼了！你看，他有这么多牙齿，比100颗多，比眼镜蛇还毒！咬破了我的舌头，咬破了你的手！
　　康本：不要他剽牛了，快满足他，让他埋了媳妇，快点走开吧！
　　大魔巴：你泡了他的毒酒，心乱了！不要他剽牛，鬼神都不宽恕。天神说，班珙寨还要死三个老人，三个妇女，三个孩子！
　　康本：尼康大头人批评我们迷信！寨子里三个老人就是尼康大头人、你、我，你最老。
　　大魔巴：大头人出去当了官，不是我们阿佤人了！我老了，不出门了。你快想办法，把方兴边赶走，先把他的牙齿埋掉！
　　大魔巴抖抖索索地摸到水酒筒，把酒瓶碎片往竹筒里装。捡一片，扎出一点血，惊慌叫着：魔鬼牙齿！
　　康本手指又被玻璃划破了。
　　大魔巴：你看！方兴边这个魔鬼，想咬我们的心！他咬一下就要流血，他会嚼碎我们的骨头！
　　两人把酒瓶碎片捡净，太碎的不敢动了。
　　大魔巴：你快把魔鬼牙齿埋掉！要埋到最远的老林里去！马上把方兴边赶走！
　　
　　22-31：灵堂夜、内
　　田依娜的灵堂。女人们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舞。
　　屋外，篝火照明夜空。年青男女也在跳舞，敲响象脚鼓，吹起芦笙。唱着安抚死者灵魂的歌。
　　尼康坐在死者田依娜身边，握着她的手。
　　
　　22-32：卧室夜、内
　　田依娜卧室，桌上一尊毛主席石膏像。一摞书刋。
　　方兴边注视石膏像凝神许久。
　　他清出了一打花裤衩，一件一件地摺叠整齐，搁置一旁。
　　他整理书报。一本一本地看一下。其中有：长篇小说《青春之歌》、《红岩》、《在昂米纳部落里》、《金色的群山》，还有《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边疆文艺》等文学期刊。
　　方兴边泪眼模糊，抱着书报泣诉。
　　方兴边：田依娜，我给你买的这些书，你都带在身边。到了阴间，你一个人孤单，就看这些书吧！这两本《在昂米纳部落里》、《金色的群山》，都是写我们佤山的。两本书的作家都是昆明军区的，他们都访问过方大哥。你看这两本书，就会觉得你还住在班珙寨，不会孤单。
　　方兴国把书刊和粉笔盒、钢笔、墨水瓶等教学用品，一一装进包里。
　　方兴边：（自语）田依娜，还有这些花裤衩！我知道你会讲卫生，天天要换。我都给你装在包里，你带走，不够用，我再买了给你送来……
　　
　　22-33：屋外夜、外
　　篝火通明。群山露出一片曙光。
　　青年男女们在屋外跳得不知疲劳。
　　尼康和方兴边走出门，感谢大家。
　　尼康：都是田依娜好，大家舎不得她走。我还没见过，这样陪伴、送别死人的！
　　方兴边：谢谢大家！请大家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