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故园

　　“唉，你别瞎写！”钟离泪好生心疼月影的画作，但眼见谭曦题了字，自己也不甘落后，也在后面写道：“泪，相思雨落染夕辉。极目盼，问君何时归？”
　　月影无奈地摇摇头，并不曾说什么，她又提起笔来在大竹的基础上补了几颗细竹，使画面更加丰富。然后又用拖笔技法画了两颗竹笋，小箨叶俏皮可爱，笋点含蓄自然。又点了些胎点，增加了画面的湿润感，最后月影仔细端详整个画面，略微调整一下竹叶组合。
　　月影提笔落款，“现在是初度十一年是吗？画于典嘉十四年，成于初度十一年，这幅时隔十八年的画作终于完成了！”月影感叹道。
　　待墨迹稍干，月影取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于画面底部又加盖了压角章。
　　钟离泪道：“这幅画也有我的题字，我也要盖章！”说着便取出他的印章加盖在他题的字上。
　　“喂！”谭曦急忙道：“我们都有题字，如果都加盖了印章，必然破坏整体构图！好好的一幅画都被你毁了！”
　　钟离泪道：“近水楼楼主乃黄鹤仙人，正是因为这个印章，这幅画作才价值斐然！”
　　谭曦气急败坏道：“你还好意思说，夕月公主的真迹就这样被你毁了！”
　　月影对谭曦道：“好在整幅图红色笔墨并不多，要不可真是被毁了呢！他在题字上盖了章，咱俩只怕想不盖都不行了！”于是挑选了一个和钟离泪印章差不多大小的章盖在了她的题诗下面。
　　谭曦无奈，也只好选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章盖了上去。
　　画作已成，月影道：“我们去母妃房里看看吧！”
　　“嗯！”钟离泪点头道。
　　
　　只有在这里，月影才真正觉得自己回家了。飘红的房间一如往昔温馨雅致，月影进来便感觉到了母亲那温暖甜柔的气息，母妃，是你在迎接我吗？
　　这里到处弥漫着母亲的气息，到处都是母亲的影子。外间的桌案上，月影仿佛看见母亲在作画，当丰儿挑起珠帘自己进来的那一刻，飘红笑着道：“月影，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月影迎了上去，然而那只是一个幻象，很快便消失了。
　　泪水再次模糊双眼，月影赶紧来到内间。可是刚进入内间便看见母亲在窗前凝望的背影。转过眼来，母亲又在妆镜台前梳妆，那鬓边摇曳着的金玉步摇，还是自己送给母妃的，看，母妃多么喜欢，笑得多么开心！
　　床边，母亲低头宁神绣着花，月影如往日般像归巢的小燕子，蹦蹦跳跳地想要扑进母亲的怀抱，然而母亲抬头冲着月影微笑，就消失不见了，月影扑空了，那个怀抱早已不复存在了！
　　月影坐在床边，拥起母亲的被子，那上面尽是母亲的气息，月影恋恋不舍，她紧紧拥着被子，禁不住泪水奔流。
　　钟离泪亦无限伤感，他哽咽着道：“月影，我真羡慕你，你从小就和她在一起，不像我，才和她母子相认便生生分离了！”
　　月影举目，钟离泪那绝美的面容像极了母妃，她悲痛不已，“我宁愿生生世世都不曾遇见她！”
　　钟离泪一愣，月影悲切道：“她毒设了这样一个没有转圜余地的局，又何必对我那么好！我恨她，真心恨她！”
　　“月影，你别这样，娘是个好人！”钟离泪抱住了月影，“她无非是被仇恨蒙蔽了！”
　　月影伏在钟离泪怀里恸哭不已，“前世母后对我严厉刻薄，母皇陛下又是不生不死，我好不容易在今生邂逅了母爱，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钟离泪拍着月影的背一边安慰着，一边陪着月影一起哭泣。
　　许久，月影推开钟离泪道：“你知道吗？我今生在红月别业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虽然自己有房间，可却总是黏着母妃，总是要她抱着我我才睡得着！我和她的感情非比寻常，这也正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她不是我生母的原因！”
　　回忆起往事，月影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是啊，她怎么可能不是我亲娘啊！”月影的笑容里现出了苦涩，“你知道吗？我奶娘死得早，那时候我还不到三岁，我悲痛不已，一直哭，一直哭，母妃怎么哄都哄不好。那次在悲痛之下我掀开了她的衣服咬上了她的乳头，她……并没有拒绝。”月影痛苦地笑了起来，“在那一瞬我突然觉得亲娘比奶娘好，她更加真心实意地疼我爱我！”月影更加痛苦和不信起来，“你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是我亲娘呢？！”
　　钟离泪身上一颤，悲伤道：“你别说了，我都要嫉妒死你了！”
　　月影坐起身来，激动地道：“不，我要说，我要说！”
　　月影下地，拉着谭曦上前，指着床道：“哥哥你看，就是在这个床上！我小时候和母妃很亲，我俩天天在这打打闹闹，好像有一天不打我们就睡不着似的，每次和她闹完我都很开心，闹累了就伏在她胸口，很快睡着了！那时候我觉得母妃武功高强，我怎么也打不过她、闹不过她，我就去求父王帮我一起打，结果父王笑着说，他要是帮的话也只会帮着母妃打我，并且告诉我要好好练功，自己和她打。”
　　月影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终于我能打过母妃了，可是母妃却不和我玩了！她真的好过分！”月影呵呵地笑着。
　　“你的童年可真幸福！”钟离泪心里酸溜溜的，这份母爱本应该是他享有的。
　　月影又对钟离泪道：“你别看母妃平时慈眉善目，温柔体贴，但是她教我的时候就十分严厉苛刻，和万虿荣有一拼。无论是和她学琴、学舞蹈还是学刺绣，我都是极其惧怕她的，那时候一面羡慕她那炉火纯青的技艺，一面惧怕她的严格，可真是矛盾呢！”
　　月影笑着道：“母妃可没有父王那么好的性格，我若是做错了事，最怕过的就是她那关。有两次我犯了错，一次是我陷害丰儿，一次是和父王出去喝得烂醉如泥、夜不归宿，母妃摆出了刑具，怒气冲冲地要打我，吓得我直哭，我又是撒娇又是求饶又是保证，母妃才同意给我一次机会的！后来我发现她每次都是喊打喊杀地吓唬我，而实际上，我长这么大母妃都没舍得真打我一下！”
　　月影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当年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我有这么好的娘，这么好的爹，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可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呜呜呜呜……他们都是我的深渊，让我万劫不复！我恨他们，我恨他们！”
　　触动情肠，月影泪如雨下，悲痛欲绝，钟离泪和谭曦一边一个，手忙脚乱地帮月影擦眼泪，可月影的眼泪就如同万斛泉源般，怎么擦也擦不完。
　　这时月影胸口的那枚风月泪熠熠地发出耀眼的光晕，浩然的气息在里面奔腾流转，月影捧起风月泪悲泣不已：“母妃，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钟离泪道：“你别哭了，你看娘伤心了，她在心疼你，她也在哭！”
　　月影道：“母妃，月影不再纠结于过去了，你前世做的一切我都不计较，我并不需要你解开风月泪，我只求你回来，你回来啊！”
　　谭曦道：“妹妹，这是个死局，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爱欲女神没给众人留活路，最终却害了自己，她死于因果也是咎由自取！妹妹你不该这样伤心！”
　　月影哽咽道：“我知道，但是不管她做了多少恶，娘就是娘，我想她，我想要她回来！”
　　谭曦摇摇头叹气道：“五界中不变的定律：一是人死不能复生，就如同前世你死了，只能转世，永远不可能活过来，当然借助创世之神的力量除外。二是魂飞湮灭就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三是时间不可逆转，我们无法回到过去。若穿越真的可以实现，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未来的人穿越到我们时代呢？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们修炼到有能力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过去。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穿越到过去杀死了我们的祖先，那么我们还会存在吗？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无法破解的悖论，因此我们无法改变眼前的这一切。从这几点上讲，这是个无法逆转的死局，你母妃不可能回来了！夕月公主、玉禅公主、玉皇陛下，你醒醒吧，请节哀！”
　　月影脸色煞白，身上剧烈地颤抖着，这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现实，然而这个现实她如何能接受啊！
　　钟离泪拍了拍月影道：“我和你一样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但是谭曦说得不错，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这都无法改变！我们去给娘收拾些遗物，回去给她立个衣冠冢吧！”
　　“嗯！”月影含着泪点头。
　　月影收拾了几件飘红的衣服、首饰和几件她的心爱之物，月影一边收拾一边悲痛，这是母亲最后留给她的了，她整理这些东西就好像给母亲收尸一样。
　　月影收拾完了，谭曦道：“苏换羽他们只怕到了红月别业后山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月影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