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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两情相悦鸳配鸯之四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6-07-19 13:33:16      字数:4804

  门外大火说烧便烧了起来。因是黄昏过后未久,庄户人家大多尚未歇息。看到善娘家熊熊火起,全都赶去救火。人多势众,七手八脚总算将火灭了,然而跨院两间房,一大半已然过了火,尤其外间,连房梁都塌了下来。
  细心者自然会得想到善娘母子,尚有那个女仆。谁知四处寻找却不见人影。总算有人说午后曾见女仆挎着个大包袱,似乎回家去了。可善娘与曲儿……众人不得不往最糟糕处想。
  然而最最糟糕处竟然出乎意料,点燃火把进入火场,一照之下,只见一男一女赤条条白森森相拥交合在一起已然气绝多时,不是善娘与曲儿又能是谁?
  要说这场大火尽管未曾烧到善娘与曲儿身上,可浓烟与灰尘,也足以叫他二人气窒而亡。其实还不如为烈火所化为灰烬来得干净,这对荒唐母子纠结成团的赤身裸体,叫救火之水冲净了烟灰浮尘,丑态与惨状不堪入目不忍卒睹。
  幸而庄户人生性厚道,就地挖了个坑将已僵硬得分不开了的二人埋了。然而这丑闻终究还是传了开来,后来一场雨后,那曲儿善娘的葬身之处竟然爬出了这丑陋恶心之物。又见其雌雄同体,便说是曲儿与善娘所变,遂称之为“曲蟮”。
  这老者道:“这传闻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不过却也告诫后人:宠爱无度祸不远,教子有方福随身。而宠爱致连伦理道德也不顾了,则大可亡国,小能毁家。”
  看来这老者乃一高人,娓娓道来,只听得贺振喟叹不已。看看日已偏西,遂谢过老者,告辞了。
  贺振上了大路,自莲儿手中接过缰绳……莲儿未免好奇那老者怎会讲了许久。贺振却不便实说,支吾其词道:“一有识之士,听其人情世故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八月中秋,桂子飘香。眼见得振儿与莲儿合卺之期日近,尽管婆婆觉着不宜热闹,然而一家人关起门来,该有的礼数却不可少。
  阿大夫妇未免里里外外忙得脚不点地,好在他二人精明能干,手脚麻利,又叫了儿子、儿媳过来帮忙,这叫作忙而不乱,处置得当,事事周到。
  办喜事喜酒最为要紧,尤其新郎新娘交杯酒,更需佳酿。
  阿大十数日前便去酒庄定了陈酿“女儿红”。照江南人家规矩,生女即酿“女儿红”,女大出阁作礼酒。却也有一时失手而破坛倒罐,更有小户人家酿不起,便有酒庄趁机做这“女儿红”生意。
  贺家本是北人,而欧阳婆婆几曾料到有朝一日这个北国“孙女”会来到江南办喜事?哪来这礼酒“女儿红”?好在酒庄不怕生意多,阿大要的陈年佳酿“女儿红”,酒庄自然会郑重其事,择吉发陂取酒。阿大更是不敢轻忽,如期前往酒庄采买。
  阿大小心翼翼将陈年佳酿“女儿红”归置稳妥了,一口气松了一半,却又想起一事,忙不迭去找表姑禀告道:“……正验看酒坛,忽听门外有人问讯‘这阳羡城新近可有北地来的姐弟二人及一个白发婆婆……’,我当时正忙得不敢分神,忙完后这才想起那人问得蹊跷,连忙门外去看,却已连个人影也不见了。表姑您看此事……”
  “嗯……没事。”欧阳婆婆似乎反倒不满阿大多管闲事道,“这南来北往,男女老少过客不知几许,莫去管他,你且忙你自己的去。”
  其实欧阳婆婆嘴上说是“没事”,心里却并不踏实。她觉着阿大所说那问讯之人,十有八九是自家麻烦。尽管她自信凭着莲儿、振儿二人,麻烦再大,亦无须担忧。然而他二人合卺之喜就在近日,麻烦再小,也未免扫兴。遂吩咐振儿街上去转转,看看可有阿大所说那可疑之人。并关照振儿道:“倘若真有可疑之人,要不动声色,回来商量。”
  贺振按照婆婆吩咐,去大街小巷兜了一圈又一圈,却并未见有可疑之人。婆婆却晓得阿大精细可靠,所说那问讯人倏忽没了踪影,似乎尤为可疑。面对美味的晚餐,一下子减了几分胃口。
  晚餐过后,婆孙三人因有心事,仍在原位坐着,看阿大妻子收拾残羹剩菜。忽闻屋面上瓦片瑟瑟作响,似乎有猫儿走动。
  婆孙三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微微点了点头。只见贺莲拈起一颗滚落于餐案之上油氽长生果仁,朝天一弹……破空之声骤起处,只听有人“哎哟”一声,屋面上劈里啪啦一阵乱响,滚下了个人来,想必滚碎了不少瓦片,看来阿大又多出事情来了。
  因是不明这蹿房越脊的夜行客是何来路,贺振遂既不能任其落地逃了,亦不愿其跌了个伤筋动骨头破血流。便一个箭步到了天井里,伸手一托,缓了其下坠之势。又顺手点了其“环跳”穴。
  贺振这一托、一点,一气呵成。谁知再借着室内透出来的烛光端详,此人秀发凌乱,体态轻盈,且脂粉之气幽微……竟然是个女子,不由得为自己印在这不速之客“环跳穴”上那一指尴尬起来。
  要说这夜行女子,轻功虽不敢恭维,蹿房越脊偏还自以为是侠客风度,如何还顾得上脚底瓦片遭殃。正欲透过瓦缝窥察室内闲聊之人,谁知右脚“涌泉”穴莫名其妙一麻,站立不稳遂滚了下来。本以为这一跌要吃苦头,幸而有人托了一把。一个“谢”字尚未来得及出口,“环跳穴”又遭一点,一条右腿一麻再麻,如何还使得出力来?
  总算其有一条左腿安然无恙,虽说做不到“独来独往”,可“独善其身”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尚不至于“独木难支”。
  反倒是贺振有些许不尴不尬了。幸好贺莲秉烛走了出来,解了贺振进退维谷之窘。
  贺振连忙拉着莲儿一旁去耳语了几句,贺莲点了点头,为那夜行女子解了右腿被封之穴。然而烛光下贺振再看那夜行女子,这一看直看得瞠目结舌,总算尚能发音:“丁……宁,怎……怎会是……”
  这女子正是丁宁,其大哥丁玘两次贺家提亲去,均因一厢情愿扫兴而归,且搭上个王伦面目无光。有道是吃力不讨好,回到家未免少不了老爷子怒斥,更有小妹蛮不讲理。
  要说丁玘劳而无功反受冤枉气,这叫作能者多劳,劳者多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丁宁这小姑奶奶自小娇生惯养,满耳的恭维话,满目的顺从人,想不到这头一回巴结他人,竟然落得个自讨没趣;再说对贺振一见钟情,而这“情”之一字于她丁宁来说,不认真则已,一旦认真起来,便予取予求刻骨铭心,焉能善罢甘休?
  好在丁宁尽管刁蛮任性,却并不尖酸刻薄。平和过后也能明白:大哥丁玘为了自己也算任劳任怨不遗余力。只是不该自不量力反倒弄得下不来台阶。
  丁宁素来自命不凡,这一“明白”,未免以为只须自己亲自出马,定能马到成功。虽说这“毛遂自荐”羞人答答,可为了这“情”之一字,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都说遭逢折辱,那是人生不幸。其实百味人生,才叫老天眷顾。这丁宁,人生之路从来顺风顺水,总以为唯我独尊随心所欲天公地道。几曾料到一厢情愿终究此路不通?这才明白了山外有山,楼外有楼。满招损,谦受益,深藏若虚,方能进退自如。即便为了那“情”之一字顾不得许多了,那也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见机行事,以屈求伸。
  丁宁这一回受挫折,终于明白了何谓“深藏若虚”“深谋远虑”。收起蛮不讲理,头一回洒落大度道:“龙眼识珠,牛眼识草,他老贺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如此不近人情,也不配与我丁家攀亲。”大彻大悟一席话叫人刮目相待,丁家上下个个以手加额,“阿弥陀佛”诵念之声响成一片。却不知丁宁已于暗地里收拾好银钱细软……数日后,说是遛马解闷,可一上官道,看看跟随的家人远远在后已依稀难辨。遂掉转马头,朝忻州飞驰而去。
  要说这丁宁娇生惯养,有时未免看起来似乎不讲道理。其实心有慈悲率真爽朗,且又风姿绰约,对贺振更是一片痴情,本该美事天成一对神仙眷侣。只是丁宁哪里知晓自己为之憔悴的贺公子,其身世注定了他二人似乎有缘无分。当丁宁风尘仆仆来到贺家门前,谁知竟然人去屋空铁将军把门。
  丁宁大失所望,却不会轻易罢休。四处打听,总算找到了贺家女佣兰姑。兰姑又帮其找到了贺家婆孙三人离开忻州头一程的车夫,自这车夫处得知了贺家三人行踪后,遂一路追踪。尽管走了不知几许冤枉路,更吃了不知几许苦头。然而丁宁却不以为苦,也不以为冤枉。反倒是当其来到阳羡,终于有了贺振下落,本该苦尽甘来时,却将一路上的“冤枉”变成“惘然”,而吃过的“苦头”更是化为“苦楚”。那与贺振一道的两位女人,其中一人为其婆婆不假,然而另一人却不是其阿姐,而是其娘子!丁宁问来问去,熟悉贺家之人皆如此说,由不得丁宁不信。
  然而,贺振又分明自我调侃“只恐岳父大人不曾娶妻咧”,言词间这般诙谐洒落,绝不能有假。即便其与自己分别后回到忻州定了亲,可这才多久?如今竟已然成婚,且千里迢迢来到阳羡,岂非太过蹊跷?
  丁宁吃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方有了贺振下落,尽管又挨了当头一盆冷水,然而却也看出了贺振所谓“已然成婚”,其实疑窦重重,丁宁似乎并未绝望。再说丁宁本是横下一条心而来,即便贺振确乎已然成亲,丁宁她也要后发制人后来者居上。
  当然,弄清贺振这成婚疑窦乃当务之急。入夜后,丁宁将自己精心妆饰一番,施展轻功夜行术,蹿房越脊来到贺家。本想有所获取,谁知功力尚欠火候,反倒成了人家“阶下之囚”,这情何以堪?至于贺振与贺莲,面对尴尬,一个不能置身事外,一个不能置之度外,其难堪可想而知。他三人面对此情此景,进退失据一筹莫展。幸而室内有婆婆自贺振语气惊诧之中那“丁宁”二字,已然猜出了这不速之客从何而来,为何而来。遂道:“莲儿、振儿,门外露水太重,且将客人请进室内来。”
  婆婆这一声吩咐来得及时,贺振本就洒脱多智,且能谈笑风生。随机应变笑道:“哈哈哈……”原来是丁兄大驾光临,只是兄台这般从天而降,着实吓了小弟一跳,礼数不周之处,尚请兄台见谅。请……”
  贺振这又是“丁兄”,又是“兄台”称得妙极。那几日,丁宁与其一路同行,尽皆男儿装束。虽说丁宁后来于中都寺寺后林子里被“郎不郎”削去了束发纶巾,露出了本来面目。然而贺振依然称之为“丁兄”,丁宁也是受之无愧。这前后呼应,一仍旧贯顺理成章,既化解了面前的尴尬,又能缓和随后的纠缠——丁宁此来焉能仅只是个“客人”这般简单?也算“先声夺人”当务之急。
  “丁兄,此乃婆婆,此乃内子。”贺振引见道。要说丁宁为何而来,他四人心照不宣。贺振这一引见,且将莲儿这“未婚妻”早一步当作“内子”搬了出来。虽有将莲儿视为“盾牌”之嫌,可莲儿与婆婆非但不以为欠妥,心里反倒甜美无比。
  然而丁宁心中疑窦虽去,满腹的“苦楚”却又多了股酸味。这丁宁是个不耐烦场面话之人,如此一来更是开门见山道:“内子?你分明说过你‘只恐岳父大人不曾娶妻咧’之言,这‘内子’又从何而来?”
  要说贺振与这丁宁那曾经的萍水相逢,尽管有些许人逢知己的意思,却并未与其有何相约,更未曾有过应承。然而丁宁先是由其大哥赴忻州纠缠不休,这又亲自追寻来了阳羡,一开口便咄咄逼人。如此无理取闹,贺振本可正色严词,请其自爱自重自便……然而,贺振其实难忘他二人那一路同行间,丁宁一派清纯率真,尤其露出女儿家本来面目时的楚楚……倘若不是有了莲儿,得有如此佳偶偕老,夫复何求?
  贺振既然不能疾言厉色叫这纯情女子无地自容,唯有强笑道:“哈……丁兄有所不知,我岳母故去多年,可我那岳父大人对夫人情深义重,再不续弦,自然就是不再娶妻。小弟内子即二位老人家嫡亲骨肉,不知丁兄为何认为小弟之言不妥?”
  这贺振舌尖一掉,将当初的“不曾娶妻”变成“不再娶妻”。丁宁明知贺振强词夺理,自己却偏偏理屈词穷。这倒不是她丁宁离家时仓促,将曾经游刃有余的刁蛮遗忘在了家中。只因其看得清烛光里那“婆婆”皓首似雪,稳坐如钟。虽说眉目慈祥,却又不怒自威……令人敬畏。而贺振那“内子”,丽质蕴于雍容,雅致映衬端庄。尽管隐隐年长于贺振,却反倒别有风韵。难怪贺振一口一个“内子”似乎情有独钟。
  丁宁自分即便并不逊色于这“内子”,然而若想赢得贺振之心,看来唯有借助光阴的无情,或许能与他这“内子”别一别苗头。丁宁焉能留在此处自讨没趣?丢下一句“贺振你等着,早晚有一日我会来讨还公道”。便头也不回伤心而去。
  八月十五,成巳日,天喜。曲堂诸星益照,宜祭祀、祈福、修造、嫁娶、出行、会友。黄道大吉。
  如此之好日子,自然正好办事,婆婆为振儿与莲儿所选合卺喜期正是今朝。却不打算热闹张扬,宾客仅只阿大夫妇及来福夫妇。既不张灯结彩,亦不鸣放鞭炮。莲儿与振儿拜堂过后送入洞房,这一对两情相悦佳偶鸳侣,终于连理永结爱河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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