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北方信使说：“我混在茶叶商人里，又和盐商结伴而行，在湖南、江西和广东三省通衢的地方，路遇山贼，被抢了财物，还劫到山上入伙，若非孙中山的北伐军救出来，早已粉骨碎身了，唉，时局动乱，人心思稳定啊。”
　　陈炯明说：“天下要太平，就要我们共同努力，实现联省而治，天一统一，老百姓便可安居乐业……”联省自治，最初由湖南军阀谭延闿、赵恒惕等人所提出，梁启超、蔡元培、章炳麟等人也主张依照美国联邦制，由各省自制省宪法，实行自治，张东荪、丁世泽、潘力山等发表文章支持联邦制，还先后得到四川、云南、贵州、两广、浙江和奉天等省地方军阀的赞同，陈炯明积极响应。
　　北方信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孙中山认为联省自治阻碍他统一全国的大业，主张中国传统的中央集权式政治体系，却对联省自治、联邦都抱持敌视的态度，组成联军进攻江西，开始武力统一中国……”
　　接着是陈炯明愤然的声音:“我陈某人一直主张暂缓军事，先立省宪，可是孤掌难鸣……”
　　北方信使压低了嗓子，听得出他断断续续地说：“北京承认陈总司令所领导的广东省政府为事实上的政府，不承认孙中山的军政府。陈总司令是中国最伟大的领袖,北京希望与陈司令合作……”
　　说到这儿,陈炯明叫道:“来人，笔墨伺候。”
　　林树巍迅速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正襟危坐，微闭双目，恹恹欲睡的样子。
　　士兵从林树巍面前走过，把纸笔送了进去，然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了声音。陈炯明和北方信使各人拿着一支毛笔，就在纸上写字交谈。
　　一会，陈炯明说：“今晚下榻草舍，与你一醉方休。”
　　北方信使却说：“北京等着回信，我得马上赶回去。”说完，匆匆出门。
　　林树巍在北方信使出门之前，抢先走了。他跳上吉普车，说：“走！”
　　吉普车早已发动了，就在门外等候。车上那个士兵听了林树巍的话，点了点头，车子立刻像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到了公路转弯处，吉普车停住了。士兵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去，一会溜下来，说：“来了。”
　　林树巍看来时的路，果然有一条灰色的尘土向天上滚动，那是车子带起来的。当有几个乌鸦惊叫着从树林里飞起，林树巍便知道车子差不多来到了。他已经把车子开到路中间，然后爬到车底去修车。
　　来的车子停住了。车子上下来两个士兵。两个士兵吆喝着用脚把林树巍从车子底下踢出来。
　　他们当中一个士兵说：“你敢挡老子的路？老子的路也是你挡的么？看我把轮子给你拆了。”
　　另一个士兵说：“把车子推到一边去。”
　　林树巍点头哈腰地递烟，然后到车子后面去推车，但推不动，只好探出半个头来，喘着气说：“老总，能不能也来帮一下？”
　　一个士兵骂：“要老子帮你推车？”
　　另一个阴阴笑，说：“把他的车推到水沟里去。”
　　两个士兵满怀阴谋诡计地过来，然后去年推车。他们的枪，放到了地上。然而，任凭两人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推不动车子。一个士兵感到了异常，踢着车轮大骂：“他妈的，怎么会推不动？”
　　他的后面有人说话了：“笨蛋，刹车了的，怎么推得动？”
　　“你他妈的怎么刹车让我们推？”那个士兵举起巴掌转身就打，然而，他的巴掌放在手中没放下来，面前的情景让他们吓呆了，林树巍拿着他们的枪，对着他们的胸口。他们乖乖地举起手，按蹲到了地上。这两个士兵在慌乱之中没忘记转头往后面看，他们都看到了车上的北方信使同时被缴了身上的手枪，给林树巍的士兵扯下了车来。
　　很快，那北方信使和两个士兵被押到了旁边的树林里。
　　林树巍把那北方信使扯到一边，盯了他半天，才说：“拿出来。”
　　“拿什么？”
　　“你知道的？”林树巍说。
　　林树巍的士兵大声怒骂：“到这时候了，你还在消遣我们？你到底识不识时务？”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北方信使说。
　　“你是决计不交出来的了。”林树巍就着，伸出手去搜身。
　　那北方信使吃了一惊，急忙转身头去。林树巍把他的头扭转过来，才知道迟了，那北方信使把信撕碎，放进嘴巴里，吃进了肚子去。他的眼睛里满了泪水，被噎住了。
　　林树巍在他后背拍了几掌，想把他喉咙里的信震出来，然而，那北方信使乘机拼命一吞，把信彻底地吃了下去。
　　林树巍惊愕：“你……你吃掉了？”
　　在这当儿，北方信使并不抵赖，大义凛然地点点头。
　　林树巍不相信似的又问：“你……你已经吃了？”
　　北方信使视死如归地点头。
　　林树巍抽出一把匕首，朝着北方信使一步一步过去，他突然伸出右手，嗤的一声，扯破了北方信使的衣衫，露出胸口和肚腹的肌肤。他说：“我得割开你的肚子，挖出来！”
　　北方信使听了，却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我……我……我我我说……”
　　林树巍两眼喷火：“我不要你说，我只要你肚子时的东西。”
　　旁边的人都愣住了。林树巍的士兵煽风点火说：“快，得快点挖出来，要不消化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又幸灾乐祸地说北方信使：“没事的，忍一下痛就过去了。”
　　林树巍当下便要剖开北方信使肚子来取物，匕首还没碰到北方信使的肚皮，北方信突然向后一闪，仰天摔倒，有气无力地说：“你就别打我肚子时的主意了，你要的东西，我嘴巴里有。”
　　林树巍便把这北方信使带回了广州，交给孙中山亲自审问。原来是直系吴佩孚与陈炯明勾结，欲乘孙中山忙于北伐战争、无暇南顾广州之际，利用粤军抢占广东地盘，切断北伐军后跑，将来北伐军消灭在江西和湖南。
　　孙中山听了，微闭双眼，心事重重地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千军易挡，暗箭难防，他最担心的就是根据地不稳，一旦易人，如果战事不利，死无葬身之地呐，
　　他又想到目前的形势，自己现在为了打倒直系军阀这个对己危害最直接的敌人，先后与皖系、奉系军阀结成“反直三角同盟”，乘奉直两系忙于战争，出师北代。想到此，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感到时局太乱了，各派力量盘根错节,犬牙交错，纷繁复杂,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一着不慎,满盘皆乱啊……
　　夜里。孙中山坐起床来，悄悄步入后园，看着天上的乌云散开，现出一弯明月，地上铺上了朦胧的影子。
　　孙中山看着这些影子出神，一会想到江西的北伐战场，或许勇士们在火光中攻城呐喊，一会又想到盘踞在惠州的陈炯明，也许正和自己一样对月思索，与自己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等到孙中山意识到地上的影子淡然褪去了，才猛然醒悟后园早已漆黑一团。
　　孙中山在葡萄架下坐了下来，却又真切地看到葡萄的叶子又在地上隐现出来。他抬头看天，忽然听到外面的高楼上有人叫：“天狗吃月了。”他才知道原来天狗在头上“吃月”。他立刻想到，这个时期的政权如同天狗吃月一样，军阀混战，尔虞我诈，转眼把政府拿到手了，瞬间又交出来，城头变幻大王旗，不知何时天下能统一……
　　忽然，孙中山听到有人在门外说话。孙中山出门外，看到了廖仲恺。
　　孙中山愕然，如果情况危急，廖仲恺不会到来。
　　廖仲恺一进门，便说：“总理，我睡不着呐。”
　　孙中山笑：“知道了知道了，仲恺之心，我岂不知？北伐钱粮筹集不到，你倒深夜找上门来了，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
　　廖仲恺苦笑着说：“唉，现在粤军在陈炯明手里，缺乏管束，纵容士兵敲诈勒索，军逼民反，人心向背，筹粮困难呀，海外华侨大都支持陈炯明，他们暗渡陈仓，向陈炯明慷慨解囊......”
　　孙中山拍拍廖仲恺的肩膀，响亮地说：“中国有句古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你随我来。”
　　廖仲恺便跟孙中山到办公室。
　　孙中山拿出地图，点着地图说：“除此一举，别无出路。”
　　廖仲恺看到孙中山敲击的地方，是地图上的赣州。
　　孙中山捶了一下桌面：“纵观北伐的形势，势如破竹，我们把赣州攻下了，然后进取吉安，向南昌、九江进发，就在江西筹集粮食，继续北进。我决定，明天我便回韶关北伐大营，亲自到前线去督战。北伐军一旦到九江，我亲率海军舰队到上海，入长江与陆军会合于九江，以北定中原......”
　　忽然，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孙中山笑：“又有人睡不着，来找我了。”
　　开了门，却是陆志云和门外的卫士说话。
　　孙中山说：“三更半夜，你们怎么还来此说话？”
　　陆志云说：“总理，我们在商量，现在都这个时候了，应不应该找你说，到了明天，又怕耽误了国家大事。”
　　孙中山说：“你不要隐匿，如实告诉我。”
　　陆志云表情异样，走到孙中山面前，说：“总理，陈炯明今天和六十多位旅团长、各路司令统领到石龙集会，洪兆麟师长也专程从汕头赶到，他们开了会，要求……”
　　“要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