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罗镜云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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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3日，高州镇总兵福兴率所部进水摆营，对起义军大举进攻。25日，官兵分八路出击，起义军则于巷口墙眼用伏炮毒弹还击，毒弹中装满铁钉铅片，官军死伤三、四百人。此后清军连攻十余日，都被起义军击退。
　　福兴立功心切，便令千总黄曜吉、萨国亮带兵为前部，自己和守备卫佐邦，把总何振标均为后军，亲自上阵。
　　刚到罗镜墟边，早见起义军严阵以待，为首一人站到前头，举着勾刀高呼：“我是凌十八！谁敢来与我决一死战？”
　　福兴令千总黄曜吉、萨国亮前进。黄曜吉、萨国亮带领两百余人为前队。两军相近，凌十八勾刀一举，起义军高呼着冲过来。官兵倒了一大片。福兴孤注一掷，全军一齐向前，想以多压少，然而起义军阵营万箭齐发。
　　官兵不能抵当，后退了一里多。
　　凌十八仍不善罢甘休，直冲入官兵中，他那勾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直入无人之境。
　　福兴看到官兵被冲得七零八落，早立脚不住，只好收兵回营。凌十八领兵紧紧追赶，官兵中箭的、挨刀枪的，不计其数。
　　官兵败回。福兴烦燥不已，沉重地说：“贼寇兵少，我军反为其所败，这仗，怎么打？”
　　大家面面相觑。一会，却听一个人说：“目今贼寇气焰嚣张，正如同弹簧，越压弹力越强，我们得釜底抽薪，分化瓦解，然后再各个击破，我自幼与凌十八手下陈二的舅舅是同窗好友，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此人劝陈二来降。”
　　福兴沉吟片刻，说：“唉，死马当活马医，试一下吧。”
　　那人立刻带上金银珠宝，去把陈二舅舅请来，令他作离间煽动。
　　陈二本来就有离异之心，受到舅舅煽动之后，便重走吴三老路，投靠官兵。6月13日晚，他趁着一轮弯月，拔寨起行，悄悄引领本部人马投靠官兵。行了一会，陈二问：“此处是何地？”有人说：“此处已是土冈炮台附近。”
　　陈二心里轻松了很多，纵然凌十八赶到，官兵的大炮也可把他轰回去，从此贼寇变成了官兵，如果混得一官半职，也算可熬出头了。
　　忽然，背后一声锣响，山坡前又添一声炮响，四下伏兵尽起，万箭齐发，如飞蝗射向起义军。
　　陈二一声令下，起义军放下手中的武器，并没抵挡，弃甲倒戈投降。官兵围住起义军，一个不留，将起义军杀得一干二净，防止起义军诈降。
　　天渐渐放亮，凌十八领军赶到，只看到遍野的尸体。
　　这时又听一声炮响，周围伏兵四出，将凌十八团团围住。凌十八噙着泪水，杀开一条血路，回到罗镜墟。
　　官兵紧咬不放，死死追赶，到了罗镜墟外面，以猛烈的炮火连续攻击，撕开了一个缺口。卫佐邦一马当先，领军冲进了罗镜墟。
　　起义军自吴三叛变之后，力量大大削弱，又遇到陈二之变，数量锐减，官兵以压倒之势，想一举攻克罗镜墟。
　　罗镜墟里的起义军都是大寮拜上帝会的会众，他们“党固心坚”，誓同清军血战到底。起义军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倒把官兵围在中间。
　　卫佐邦进退不得，死者大半。卫佐邦忙回兵撤退，又被起义军截断归路，在高处用强弓硬弩射来。
　　卫佐邦心慌，当先开路，杀出墟去。只见尘埃起处，前面一队人马杀到，却又是起义军，前后夹攻，把卫佐邦围在垓心。卫佐邦死战不能得脱，左腿受伤，不由仰天长叹，饮恨说：“我佐邦英雄一世，断不能死于贼寇之手。”
　　说完，横刀流泪，想抹脖子，这时却见起义军后军自乱，纷纷向两边闪开。一会，便见到黄曜吉、萨国亮带领人马杀进来。
　　黄曜吉大叫：“卫守备，我特来救你！”
　　官兵合兵一处，往外便走。出得罗镜墟，又见到凌十八领兵杀出，幸得把总何振标领兵截出，在后挡住起义军接应，官兵且战且走，总算退了回去。
　　起义军得胜，一路追赶。官兵人困马乏，那里有心厮杀，只顾奔走回营。
　　徐广缙清点兵马，死伤六百余人，守备卫佐邦，千总黄曜吉、萨国亮，把总何振标都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徐广缙叹息说：“今次折损了这么多人马，士气低落，急攻不下，不若差人往广州，请求增援，再作商议。”
　　正说之间，人报起义军引军出外寻找粮食。
　　福兴要出战。徐广缙说：“我军锐气新挫，宜坚守以待援军到来。”
　　众人领命，只坚守营地，又守住各处关口，把起义军围在罗镜墟。
　　徐广缙又写加急文书，让人星夜往上报告，然后静等援兵。
　　6月18日，一骑飞马扬尘而来。
　　有人报与徐广缙。徐广缙远远出外迎接。
　　来的是钦差。
　　钦差宣读了朝庭的圣旨：徐广缙被调往广西镇压太平军，广东巡抚叶名琛到罗定指挥罗镜军事。
　　广东巡抚叶名琛到了，却无声无息。他二话不说，躺到床上呼呼睡觉，却让人拿剑在帐外站立，不让人进去打搅他睡觉。
　　大家见了，都捂着嘴笑：原来朝庭派来了个只会睡觉的草包，连屁也不放一个！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叶名琛却爬起来，然后令人吹起号角，四下点起烽火。
　　旁边营地的官兵看到烽火，以为起义军攻打叶名琛的大营，便赶到救援，却看到灯火辉煌，鼓乐喧天，叶名琛在帐中悠然自得地喝酒。
　　大家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狼狈不堪，看到叶名琛居然干出这种荒唐之事，敢怒不敢言，只好气愤地收兵回营。
　　叶名琛见状，淡然一笑，留住众人，把手下的将军召集到帐中，然后带着他们，站到大营之外。
　　迟来的人都被挡在外面。
　　叶名琛问：“看到烽火不？”众人说看到了。叶名琛冷冷一笑：“你们怎么来迟？”有人说：“又不是真的有敌人，早点迟点有什么关系？”叶名琛脸上勃然变色，喝道：“军心如此涣散，该当何罪？都与我绑了，听候发落。”
　　不一会，来迟的人都被五花大绑，推到了叶名琛在面前。黑压压一片。
　　叶名琛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准备去外省做官的京官，去和他的老师告别。老师说：‘外省的官不好做，你应该谨慎从事。’那人说：‘我准备了一百顶高帽，碰到人就送一顶，应当不至于有矛盾不快。’老师很生气，说：‘我们应以忠直之道对待别人，何须如此呢。’那人说：‘天下像老师这样不喜欢戴高帽的人，能有几个啊？’老师点头说：‘你的话也不是没有见识。’那人出来后，告诉别人说：‘我准备的一百顶高帽，现在只剩下九十九顶了。’……
　　今天我上任，如果准备的也是高帽，那大家都会皆大欢喜。然而，我来之前，让人连夜赶工，造了几担绳索，就挑到这儿来用……”
　　被绑的人听得毛骨悚然，双腿发抖，有的尿了起来，感到接下去便是砍头，贡献出脑袋来杀鸡给猴看！
　　有人跪了下来：“我们是伤残兵员，走得慢，来迟了。”
　　叶名琛一愣，随后把伤残兵员清理出来，站成一列，他亲自过去，一个一个松绑，让他们集中到自己的大营里养伤。等他把最后一个伤残的人解开，却看到所有来迟的兵员都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这些都是“老油条”兵员。一片声求饶。
　　叶名琛骂道：“饶了你们？要是饶了你们，谁人打仗还会向前？每人打二十军棍！”有官员阻止：“临阵之前，打得他们走不了，影响了战斗力。”叶名琛不屑一顾地说：“这种人贪生怕死，软弱涣散，我再不要他们上阵打仗。”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目瞪口呆，以前徐广缙使出浑身解数，出重金收买兵勇上战场，甚至让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到前线去戴罪立功，还整天叫喊着兵员不足，哪会轻易让战场上的人急流勇退的？
　　叶名琛深思熟虑，让这些受责罚的人去制造挡牌、沙袋等攻城和防御工具。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减少了兵员，就怕敌强我弱了。”
　　叶名琛说：“放心，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几队人马陆续从北而来，这是叶名琛从广州、封川、佛山调来的兵勇2700人。叶名琛一起程出广州，他们便尾随而来。
　　官兵吃了一次又一次败仗，本来已经意志消沉，此时而声威大震，磨刀霍霍，双眼发红，期待着大战一触即发。
　　守备卫佐邦，千总黄曜吉、萨国亮都先后来到大营，请求领兵出战，一雪前仇。
　　叶名琛盯着他们，并不作声，却突然听到旁边的母鸡窜出来，跳到墙头上。叶名琛过去，伸手从墙角下的鸡窝里摸出一个鸡蛋，往旁边的石头一丢，鸡蛋破碎。
　　众人莫名不解。
　　叶名琛问：“鸡蛋硬还是石头硬？”
　　众人发愣，当然都说石头硬。
　　叶名琛突然从侍卫手里拿过钢刀，对着碰碎鸡蛋的石头就是一刀。只见火星起处，那石头从中破裂，被砍成两块。
　　众人又愕然。
　　叶名琛问：“刀硬还是石头硬？”
　　众人释然，自然知道刀比石头硬。
　　叶名琛听了，晃动着手中的刀子，一个一个问：“你们说，比刀子还硬的是什么？”
　　众人都摇起了头来，莫测高深。
　　叶名琛哈哈大笑，对众人说：“你们看到的，比鸡蛋硬的是石头，比石头硬的是大刀，比大刀硬的是粮食，这是我军的必胜兵法！”
　　众人始觉大梦方醒。。
　　叶名琛便令守备卫佐邦，千总黄曜吉、萨国亮带兵对罗镜的封锁，以绝起义军米粮弹药。
　　第二天一早，叶名琛便到各个关口巡视。这些关口是进入罗镜墟必经之路。
　　一条狗从罗镜墟里跑出来。叶名琛命令兵士扑过去打狗，不能让狗再回到墟里去。不一会，那条狗便被打死了。叶名琛上前，亲自看那条狗。那是一条饿得皮包骨瘦的狗，跑出墟来找寻食物。
　　叶名琛老谋深算地说：“狗都饿成这样了，人还有力气？”
　　这时候，突然有一阵吆喝传来。
　　叶名琛一看，是一队牛贩子从外面贩牛回来，正要赶牛进入罗镜墟。叶名琛一声令下，把牛贩子全部捉了起来，把那些牛全部杀了。
　　牛贩子一齐跪下来求情。有一个兵士头目是本地人，站出来给那些人说情。
　　叶名琛把那个兵士头目叫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然后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知道！”兵士头目说，“牛是用来耕作的，给牛求情！”叶名琛又打一巴掌：“浑蛋，还不知道。”兵士头目又说：“我不杀牛。”
　　叶名琛举起手，却不打了，点着他的脑袋骂：“笨蛋，打你也没用，你就不动脑想想，牛不是粮食？”
　　兵士头目双眼一亮，说：“对，不能让任何粮食进入罗镜墟。”
　　叶名琛的手拍在兵士头目肩上，说：“想通啦，就是蚊子，就是苍蝇，能吃得下口的东西，都不能进入罗镜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