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罗镜云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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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义军坚守罗镜墟。官兵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猛烈进攻。
　　9月24日，官兵分两路攻墟。起义军防守坚固，无法进墟半步。之后官兵退回大营，便无动静。
　　到了10月10日，探子回报，肇庆府知县李敦业调来大量军兵及大批武器，又来进攻东西两墟。
　　起义军开到墟外，抢占有利地形埋伏起来。李敦业引兵一到，立刻听到四面炮响，起义军从周围冲杀过来，墟里的起义军又冲出去，内外夹击，官兵被打得晕头转向，慌忙后撤。
　　这时宗元醇带援军赶到，副将瑞林、护参将卫性邦、千总黄阳古、游击间恒瑞带四路军一齐杀出，声势浩大，呐喊声震天动地。
　　起义军怕被包围，一齐撤进墟里。
　　宗元醇便传下号令：副将瑞林带兵一千多名，从北路进攻营顶岗、牛岗背一带；护参将卫性邦带一千四百兵从东路攻墟；千总黄阳古带八百兵从南路攻打新墟；游击间恒瑞带惠潮兵二千从西攻西墟。
　　然而，官兵进攻了几天，都被起义军战火击退，寸步难行。
　　徐广缙闻知，派人给宗元醇传来号令，限期破敌。
　　宗元醇欺负李敦业是外籍人士，把气都撒到了他身上。他即把李敦业叫去，大骂他无能，畏缩不前，如不限期破敌，军法严处。
　　李敦业回到营里，闷闷不乐，召集手下众将，说：“进攻，攻不下，撤退，不能退，真不知如何是好。再不破敌，丢官事小，就怕丢脑袋呀。”
　　忽有一人说：“大敌之前，旗鼓相当，不要硬碰，只宜智取。”
　　李敦业看到是陈含光，前几个月有朋友推举他，碍于情面，便收在县衙里吃闲饭，也找不到事给这类饭桶干。李敦业脸色一沉，骂：“还嫌不够乱么？你有什么办法智取？”
　　陈含光新来乍到，苦无寸功，又是外地人士，正被上上下下瞅不起，此时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李大人放心，凌十八手下大将吴三，是我同乡，我们同穿一条裤长大的，还在天地会……”说时，陈含光的嘴巴张大了，久久合不拢。“天地会”是朝庭心腹之患，也是镇压和消灭的对象。陈含光嘴快，一不小心抖了出来。
　　李敦业喜上眉梢，立刻把陈含光带到内堂，说：“今天晚上，你混进墟里去，到了那边，务必成功。”陈含光鼓起勇气说：“李大人，空手去可不行。”李敦业惊奇地说：“你不是到那边去离间他们关系？要使‘离间计’，你一个人去就可，太多了反而会生乱，要是被贼兵得知消息，将计就计，又用‘反离间’呢。”
　　陈含光说：“使‘离间计’我不会，但拿财物去收卖吴三，我倒有几分把握，吴三其人，见钱眼开……”
　　李敦业咬了咬牙，下决心说：“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要多少金银财宝你都拿去……”
　　陈含光便混在老百姓里，进入了罗镜墟，然后直到起义军营地，就在军帐外守候。
　　刚好，凌十八吴又召集众将领议事，至晌午方散。
　　吴三从凌十八那儿出来，他感到官兵越来越多，起义军日子越来越艰难，因为错过了北上会军的时机，很难找到出路了。正在沉思之中，忽然背后人叫，回头看时，认得是陈含光。吴三和陈含光是同乡，又在平定一齐入了天地会，后来陈含光不知所踪，现在见到，两人异常亲热，就到旁边的茶酒馆去喝酒。
　　几杯酒下肚。吴三问：“你编在谁的辖下？等会我去要了你过来，”
　　“上次在天地会被打散后，我去找肇庆的亲戚，不想亲戚发达了，引荐我给肇庆知县李敦业，现在，我就在他手下当差……”
　　吴三摔了杯子：“你原来是来作说客的？”
　　“吴大哥，你打仗时救过我一命，对我有恩，我才来作说客，要不，谁还会来管这闲事？你不想听，我走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吴三却把他拉回来，紧张地说：“你跑到哪儿去？给人认出来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呢。”陈含光冷冷一笑，说：“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后路也就是没有了。”
　　吴三不说话。
　　陈含光说：“既然此地不可久留，我问完你几话，立刻走，不用你担惊受怕的。”接着，陈含光问：“现在朝庭派来了两广总督徐广缙，两广之内的官兵，任其调用，两广的将，广不广？两广的兵，多不多？”
　　“官兵太多了。”
　　陈含光又问：“官兵的粮草，要多少有多少，都从各地运送来，打仗时间越长，他们得到的利益就越多……”
　　“我明白了，你想叫我逃命？然而，我们丢不下从家乡平定带出来的弟兄。”
　　陈含光说：“只逃一条小命出去，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岂不是白白干了？”说着，两手一拍，只见两个人从外面闪进来。吴三一看前面那个人的架势，就知道是个当官的，后面的是走卒，两人跟着坐下。
　　陈含光说那当官的是高州府经历朱用孚。朱用孚立刻叫那走卒拿来一个包袱，然后解开来，里面全是光灿灿的金银珠宝。
　　朱用孚说：“今晚二更时分，我们李敦业大人在东面山谷接应，你把本部队伍都拉去了，免得在这儿白白送了性命。”
　　陈含光呆了半晌，之后跪了下来，磕头说：“感谢大人放我一条生路，还给我一口饭吃。”
　　当晚二更时分，吴三带着一千多人马悄悄出去，说是去劫营，去不多时，陈二也跟领本部人马一声不响地出了墟去，说是接应吴三。原来吴三想到官兵那边受重用，说服了陈二，一齐把本部起义军带走。
　　凌十八得到消息，带着几个新兵飞驰赶去，在东面山谷的入口赶上了陈二。陈二吱吱唔唔地说吴三让他带兵出来，偷袭敌营。
　　凌十八便揭露吴三贪图宝贵，率兵投敌的行径。起义军知道了真相，一下子同仇敌忾，齐声声讨，要向前追赶，把吴三捉回来。
　　凌十八看到吴三带领的起义军越过了山顶，进入了另一个山谷，害怕有埋伏，不敢追赶，便带着追上的起义军回营。陈二看到不对路，也大骂吴三欺骗他，把他引向歧路。
　　事情正如凌十八预计的那样，李敦业带着官兵全数出动，就埋伏在前面的山谷，等着扎“口袋”，然而看到凌十八中途转头回去，李敦业气得七窍生烟，仰天长叹。
　　吴三在岭上等不到陈二，以为陈二变卦了，又害怕陈二告密，便带着本部人马进入了山谷。这时，猛然听到山谷两边呐喊。
　　有人报：“我们被官兵包围了。”有人说：“杀出去！”吴三喝令：“全部放下武器，从今以后弃暗投明，光宗耀祖！”
　　起义军个个目瞪口呆。有不从的，被吴三从背后杀了，砍了人头，号令部下。起义军被逼就地放下了武器，然后，被冲出来官兵押走。
　　陈含光从被俘的起义军中扯出吴三，去见李敦业。两人在路上免不了商议，陈含光对吴三说：“等会见了李大人，说话切不可含糊，要把知道的如实相告。”
　　吴三说：“这些事不须你叮嘱，我已经将防御工事画了地图，一看就知道了兵马安置。”
　　等到天亮，陈含光带吴三去见到了李敦业。李敦业正和将领在帐内议事，便让吴三进来。陈含光把吴三领到帐里。李敦业见了，亲自出来欢迎，接了进去。手下的将领都在两边站立。
　　陈含光站在吴三旁边，陪他说话。李敦业盯了陈含光半晌，才说：“久闻吴将军大名，今幸得相见，正想求教。足下在罗镜墟与我军决战，必知贼兵虚实。”
　　吴三说：“凌十八兵微将寡，更兼罗镜墟粮草缺乏，不可和官兵抗衡的，迟早必败。”李敦业哈哈大笑，问：“贼兵共有多少？”吴三说：“到罗镜墟时三千多，后扩展到六千多，现在还有四千，我竭尽全力，带走了一千多，还剩下不足三千……”
　　李敦业又盯着他：“你不是骗我吧？”陈含光及时跟着说：“都到这儿了，你怎么能骗李大人？李大人可是你的衣食父母？”
　　“我哪敢欺骗李大人？”吴三从身上拿出那张他精心绘制的兵力布置和地形图，递给李敦业，然后站到李敦业身边指点，“李大人你看，这就是贼兵的虚实。”
　　李敦业看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说：“这三层防御工事可害得我们够惨了。”
　　吴三便毫无保留地告诉李敦业：凌十八把全军分为三部分，由凌十八、陈二、吴三分别统率防守，并凭险构筑三层防御工事：第一层在外围修筑坚固的土城二十余华里，后筑炮楼炮台；第二层，在土城与墟之间的山林、水田、开阔地中筑大小炮台或陷坑、陷井，树林中，塘边罗列炮位，纵横呼应，炮台前边又有陷坑，围绕于各炮台间；第三层，在墟本身周围，又分里、中、外三层：外层是在墟外设置陷坑、陷井；中层环墟开濠；濠内伏设大炮；最后在墟内用砖砌住西墟大街口，惟留东墟出入，街口也坑堑重重，可通城内的入口设置炮台，遍地暗布铁钉竹签，遮盖浮土。与此同时，开仓济贫，发动群众，广储粮食，设置火药馆，自制火药……
　　李敦业让人一一记下了,然后问了三次吴三：“还有什么吗？”吴三坦诚地说：“大人，确实没有了，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李敦业便笑，招手叫道：“你过来！”
　　吴三得意洋洋过去，以为从此改头换面，平步青云。他到了李敦业面前，没留意李敦业转过身，在后面插上一剑，然后把他踢到地上，骂：“滚远点，别弄脏我的剑。”
　　众人大惊。
　　陈含光声音发颤：“他都投降了的呀。”李敦业骂：“吃碗面反碗底，我最憎恨这种人的！败类，谁要他投降，呸！”忽然有人说：“就是当他是条狗，留着也有用呀。”李敦业推心置腹说：“他有狗的忠心么？要是什么时候没留神，被背后插上一剑的，就是我，不是他了，你们懂么？”
　　众人都吸了一口冷静气：确实，不敢掉以轻心呐！
　　李敦业立刻下令，把投降的一千多起义军全部杀掉。
　　有人说：“李大人，那些人都投降了，可以用到战场上去呀。”李敦业又笑：“笨蛋，这一千人要是诈降，你们对付得了吗？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陈含光赶忙说：“李大人真是高瞻远瞩，足智多谋！”
　　“哎呀，我差点忘记你了！”李敦业一拍脑袋，随即喝道：“来人，把陈含光押下去，关到大牢里，细细审问他在天地会里的事。”
　　陈含光随即被押走了。众人随后散去。
　　李敦业令人搜了吴三身上的金银珠宝，清点完了，私自收下，然后把尸体从后面抬出，丢到山野里去喂野狗。
　　忽然有探子来报，罗镜墟里的起义军化妆成老百姓三三两两而出，到旁边村庄筹集粮食。
　　李敦业一面令人写成文书上报，一面召集手下将领商议。李敦业问：“贼兵的粮维持不了两个月，只要我们不让外面的粮食进去，不用打，贼兵自然会大乱……，大家有什么良策？”
　　众将抓头搔耳,总是想不到好办法。大家都在沉默之中。
　　负责文书记录的孙秀才却没话找话，说：“要阻止罗镜墟的贼兵外出，我们就造长城，长城上派兵守卫……”
　　大家笑得前俯后仰，纷纷打断他的话：“造长城？要多少时间呀？”“你有多少人力物力造长城？造长城有什么用？”……
　　李敦业摇摇手：“你们别说话，让他把话说完。”
　　孙秀才面红耳赤，本不想说话了，但现在又不得不把话说下去：“秦始皇修长城，阻止关外敌人进来，我们修长城，不让罗镜墟的人出来，把他们饿死……”
　　大家又“轰”地笑了。
　　李敦业似有所悟，说：“好呀，还是孙秀才想到了好办法。”
　　大家静下，不敢笑了。
　　李敦业说：“长城是往地面上砌，但我们可以往地下挖，挖出沟壕，灌入河水，不是一样可以切断贼军出入之路……”
　　众人心里豁然开朗，一齐称妙。
　　李敦业立刻去找徐广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