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罗镜云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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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国安会意，便出动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地到楼坡去，把阿美接了过来。
　　杨昌泗大骂：“你都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我不是说过戒女人了吗？‘色’字头一把刀，你怎么接来的就怎么送回去。”
　　梁国安皮笑肉不笑，说：“人都接来了，下次再戒才是道理。”
　　杨昌泗想想也是，便不再拒绝梁国安的好意了，就与女人喝酒，寻欢作乐。忽然梁国安蹬蹬蹬地跑进来，竟把那事儿撞上了。杨昌泗一急，骂：“你个禽兽……”
　　梁国安不管他,焦急中给他裹了一条被单,扛在肩上往外就跑,一边跑,一边说：“贼兵打来了，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出得帐外，才听得人言马嘶，山谷里呐喊，粮草库里火起，到处都金鼓喊杀之声，不知来了多少人马。原来起义军绕到白鸡岭后面，突然杀出。
　　当时，起义军已到帐外。梁国安大声疾呼，叫过何遇龙。何遇龙急着抢了一把兵士的大刀在手，砍翻了几个起义军，独自走了，临走呸了一口，说：“上次救你一命，我差点没命了。”
　　杨昌泗便嚎叫起来：“我虚脱得走不了路，这次没命了！”
　　紧急之时，恰好遇到姚麟带着一队人马扑过来。
　　杨昌泗叫道：“姚麟救我，我有命出去，保你升官发财，荣华富贵。”
　　姚麟冷酷地说：“升官发财有什么用？荣华富贵有什么用？还不知道有没命呢。”
　　姚麟虽然这样说，仍然抓着长枪，抢上前去，迎着无数军马，杀出一条血路，往前直去。
　　起义军看到他那条枪神出鬼没，不敢近前，只远远地射箭。箭如雨下。姚麟身中数箭，大叫数声，向前冲去，把射箭的起义军杀散，然后往山脚走去。
　　转过一个山坳，忽然听到杀声连天。杨昌泗绝望地说：“这次被砍为肉泥了。”然后那些人走近，却是官兵。这时候，姚麟倒到了地上，他熬不住痛，走不动了。梁国安也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他的大腿中了一刀，血流如注。
　　杨昌泗用被裹着身子，领着那些官兵往白石方向而行，路上不时遇到被打散的官兵，便收集残兵败将，到白石安顿下来，说是整兵再战，但从此龟缩不动，再也不敢往前推进半步了。
　　忽一天，有探子来报，说凌十八回到大寮，又撤离了大寮，进军至人营坳，想从贵子入广西。
　　杨昌泗立刻派人报告高州知府胡美彦，说把白鸡岭官军大捷，把凌十八的根据地连根拔起，赶出了大寮。
　　胡美彦立刻派人来，传令要杨昌泗围追堵截，消灭贼军。
　　杨昌泗按兵不动，写了几份加急文书，说贼军势大，盘踞大寮多年，熟悉山里地形，难以剿灭，要增加兵员，协同作战。
　　胡美彦收到了加急文书，立刻向朝庭写了奏章，请兵到信宜作战。
　　到了八月中旬，忽然有探子回来报告，说凌十八撤离大寮，进军至人营坳，想从贵子入广西，由于两广清军合力堵截，便转向东北，7月23日攻占了罗定州罗镜墟。
　　杨昌泗听了，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他立刻上报胡美彦，说经过大小十多战，终于把凌十八及其余党赶出了信宜。之后，杀猪宰牛，大摆筵席庆祝胜利。
　　席上，大小战将轮番给杨昌泗敬酒。杨昌泗喝得大醉。梁国安又从本地找来了两个女人，轮番伺候。
　　杨昌泗却在半夜爬了起来，传唤众将议事。众将不明就里，匆匆忙忙赶到，却看到杨昌泗用手擦头上的虚汗，唉声叹气。
　　梁国安问：“杨总兵，你睡不着？”
　　杨昌泗瞪他：“这个时候，我睡得着么？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凌十八来砍我的头，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怎么说。梁国安却笑了起来：“杨总兵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会怕一个梦么？”
　　杨昌泗又瞪他：“你不怕？脑袋丢了还不知道呢？你们想想，凌十八要是再回来，我们还会有安稳日子过么？这梦会不会有个应兆，就是凌十八又会回来----要是这样，要立刻堵住凌十八的归路，不能让他再回信宜一步。”说着环视屋里的每个人。
　　众将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都怕这个性命攸关的差事。
　　梁国安说：“罗镜墟属于罗定州，应该由罗定州出军，堵着不给贼匪重返信宜一步。”
　　众将一齐点头称是。
　　杨昌泗叹了口气：“我怕就怕在罗定州呢，他们会倾尽全力，把凌十八给我们又赶回来。”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都吸了一口冷气。
　　杨昌泗让众人退去，独留下梁国安。他对梁国安说：“你立刻去找胡知府，从中疏通，另派兵将堵住贼兵再回大寮之路。”
　　说着，让人从库中拿出搜刮来的金银，交给梁国安。
　　梁国安带着几个心腹之人，连夜出山，径往胡美彦府上去。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杨昌泗心急如火，梁国安一走，便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天，杨昌泗寝食不安，对左右说：“会不会是路上出事了？”
　　左右说：“杨总兵大可放心，梁千总这人，路上不会出事的。”
　　杨昌泗一听，不由大吃一惊，立刻叫来姚麟，说：“梁国安这人，老奸巨滑，不可靠，一定把金银财宝跑了，你立刻进城找知府，请求另派将领出兵，截住凌十八回信宜之路。”
　　杨昌泗便打点为之事，一一吩咐清楚，又派出自己的心腹之人，路上小心提点。送出三岔路口，又叮嘱一番，才转回营。却遇到梁国安在帐里等候他回来。
　　杨昌泗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骂：“你死到哪儿去啦？去了半个月，现在才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么？浑蛋！”
　　梁国安摸着被打痛的脸，说：“杨总兵，情况危急，我哪儿敢跑回来，不把事情办好，我哪敢离开胡知府府上？”
　　杨昌泗这才知道自己气得头脑发昏了，忙问：“我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你办得怎样了？”
　　梁国安便说：高州知府胡美彦收受了贿赂，立刻给上头写了告急文书。8月10日，朝庭派两广总督徐广缙率兵到高州。第二天，徐广缙派高廉巡道宗元醇带兵到信宜城，然后直扑罗定州，25日占领分界墟，设立西路大营，截断大寮起义军回信宜之路。
　　杨昌泗听了，顿时心花怒放，急忙对梁国安说：“快，你快马加鞭，一定要在姚麟进城之前把他追回来，要是迟了，会白白浪费了一笔不必要的额外开支。”
　　凌十八占领了罗镜墟。附近的老百姓无不欢天喜地，他们都恨透了朝庭的黑暗统治，短短十多天，队伍便由三千多人发展到六千人。
　　徐广缙在高州府闻讯，不由惊呼：“贼兵猖狂，再不遏制，任其壮大，便要无法无天了。”便派人连夜飞报巡道宗元醇，督其出战，不得有误。
　　8月26日，太阳照在东面的山上。在山脉长长的阴影里，出现了一群人，那些人拿着各种兵器，摇旗呐喊，杀气腾腾地走向罗镜墟。
　　“官兵来了！”有人叫了起来。
　　立刻，探子报到凌十八那儿。
　　凌十八早已和起义军众头领一起共商对策。大家都看了罗镜墟的地形图，事先又都实地察看过了地貌，打起仗来，便都心中有数。陈二说：“清兵初来，地形不熟，我们干脆把他们放出来，然后来个关门打狗。”
　　大家跃跃欲试。
　　陈二说：“我到墟外迎战，然后诈败，引他们进来。”
　　这时候，探子来探，官兵从大营里出来，突然分成了三路，浩浩荡荡地杀过来了。
　　陈二听了，面现惧色，怕出战后被三路官兵合围，不得脱身。他不敢说话了。
　　吴三说：“官兵初来，急切想取胜，锐气正盛，不宜硬碰，不如我们坚守寨门不出，等到两三天后，再伺机出战......”
　　陈二哑然失笑，说：“我们的寨门哪儿抵挡得了官兵的刀枪？就是一头猪过来，都能把寨门哄掉了。”
　　“是呀，”凌二十四说，“我们的寨门经不起一把火的，不能让官兵靠近了。”
　　这时探子急急来报，官兵已经在墟外空地上排兵布阵了。
　　凌十八便带起义军众头领到寨门察看，果然看到官兵阵营旗帜招展，刀枪林立，叫杀连天。
　　凌十八镇定自若，当机立断说：“我们一定要把官兵拒之门外。官兵布阵而来，我们却不和他对阵，只和他们玩‘老鹰捉小鸡’。”便让陈二和吴三去挑选那些腿长跑得快的人，几十人一队，凑成几十队，敌进我退，敌退和我进，互相滋扰，打乱官兵布置好的阵势……
　　不一会，起义军阵营里一声炮响，杀出几十队人来。那些人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徐徐而行，还没到阵前，远远便停了下来。
　　官兵主将是把总萧振声，他说：“凌十八用兵，英勇无敌。大家可要小心提防，小心中计……”副将笑了起来，说：“这样算什么用兵？倒像在大寮放牛似的，等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杀光了再说。”便引前部兵马上前冲杀。
　　等到官兵近前，起义军却往旁边跑开了，这儿一队，十多个，那儿一队，也是十多个。官兵一会儿追赶这队，一会儿追赶那队，却队队都追赶不上，左冲右撞，但又处处遭到突然袭击，一不小心就被挨打。最后，官兵保持不了整齐雄壮的队形，也散乱了，这儿一群，那儿一群，碰上了起义军便乱打一通。
　　忽然有官兵叫道：“凌十八来了！”
　　果然，官兵看到凌十八拿着勾刀，带着几十个人，远远站在路口。那些官兵知道凌十八手中的勾刀厉害，不敢前进。官兵副将叫唤着带几十个官兵过去交锋。凌十八和那些起义军转身便走。副将带人急急追赶。左右说：“未战就跑，必有诡计，不可追赶。”
　　副将说：“此处并无山谷河流，哪会有伏兵，不可错过了立功的机会。”
　　不一会，行到了一个树林，忽听得背后一声大喝，凌十八引人从林中杀出。副将躲闪不及，被凌十八砍掉了一个手，惊跌到旁边的水田时里，凌十八用勾刀架着他的脖子，说：“我放你性命回去，快带你的人滚出罗镜墟。”
　　副将和那些残余的官兵逃命而去，沿途不敢再动手枪。
　　凌十八站在高处，让人把旗帜迎风一展，那些起义军跑过来，站成了一个矩形阵势，守着罗镜墟的入口。
　　官兵的阵势被起义军冲撞散了，成了一盘散沙。战场瞬息万变，官兵只好布阵再战。那阵将成未成，陈二和吴三瞅准了时机，领着人马突然从官兵后面冲出来，逢人就砍。萧振声躲避不及，被乱军砍倒在地。
　　一时，官兵大乱。
　　凌十八正要挥兵杀过去，就在这时，天昏地暗，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
　　官兵死了主将，不再恋战，便把后队改作前队，井然有序地撤了回去。
　　陈二和吴三看到机不可失，立刻带兵去追击。凌十八阻住说：“穷寇莫追，恐有埋伏。”
　　起义军便欢呼着收兵回营。
　　回到营中，起义军个个喜笑颜开。凌十八却立刻找来起义军首领，说：“官兵首战失利，无功而返，明天必然大举来攻。”
　　众首领说：“别管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奉陪。”
　　凌十八说：“官兵再来，必然改变战法，他们变，我们也变，要变，就在今晚变化了，我有一计，教他们来了会吃尽苦头。”
　　众首领问凌十八问之计。
　　凌十八说：“罗镜墟外看似平淡无奇，但大有文章可做，今晚，我们在出入路口，各处通道埋设地雷，阻止行军。”
　　凌二十四担忧地说：“官兵今晚会不会来袭击。”
　　凌十八便说：“你正好带人去官兵营中扰乱，他们新到，地形不熟，必然提防我们今晚去劫营，你们千万不要进营去，只在营外呼喊，天明前回来。”
　　凌二十四带着人马潜到官兵营地旁边，正好见到官兵调动人马，防备起义军来劫营。凌二十四将官兵的埋伏地点都一一记在心里，到了下半夜，便令人马从小路而走，到官兵埋伏的地方后面擂鼓呐喊。
　　那些伏兵一会儿听到后面喊杀连天，鼓声震地。一会儿又听山谷中喊声震地，鼓角喧天。山谷应声，不知来了多少兵马，都说：“如果不走，我们被包围了。”他们绕到了凌二十的后面去。
　　这下正好中了凌二十四的下怀，他让前去的人马偷偷潜进官兵营地，到处放火。等到那些伏兵回来救援时，凌二十四已经带着人马回来了。
　　太阳升了起来。山里的雾刚刚散去。罗镜墟的西面响起了炮声。官兵漫山遍野而来。
　　官兵的后队炮声还没停，前队却响起了炮声。官兵的人马一下子停了下来。
　　前头的兵士急忙往回跑，报告主将：“前军踩上了地雷。”
　　主将说：“昨日交战，大家你踩我踏，没曾有地雷，必是贼兵刚刚才埋下去的，凡是有新泥的地方，绕道而行。”
　　官兵便用眼睛搜索前进。只是地上新泥处处，无从辨别。起义军在没有地雷的地方，也挖了些新泥。
　　官兵里，不知谁牵来了几条牛，赶来了十多头猪。那些牛和猪最后都被炸得零零碎碎，但官兵终于到了罗镜墟旁边。
　　凌十八看得真切，一声令下，起义军枪炮齐鸣，在墙角、井口、
　　路口，起义军打炮、放枪。
　　官兵一下子退了回去，无法靠近罗镜墟。
　　主将逼着官兵向前，那些官兵向前几步，有人倒下了，又退回了几步。
　　主将看到无法再向前，便退了回去。
　　凌十八回到营里，即召集众头领议事。凌二十四说：“官兵如此猖狂，不可不急除，不如今晚我们前去劫营，拼个你死和活。”
　　凌十八说：“天下到处都是官兵，什么地方的官兵不是一样？这些官兵不足介意，今晚，乘官兵没留意之时，我们从东面绕过官兵北上，上梧州，入湖南，与太平军会合。”便传令陈二为第一队，吴三为第二队，凌二十四为第三队，当晚拔营起行。
　　陈二却说：“太急了，昨天下雨，路上泥泞，粮食火药都带不了，等到路面干了再走为好。”
　　吴三也说：“先差人去打探一下路径，再走也不迟。”
　　凌十八便说：“三天之后，我们出发，再迟怕情况有变，走不了。”
　　不想这军机大事被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起义军要北上与太平军会合。
　　官兵密探听到此言，立刻报进官兵营地，又报到宗元醇那儿，宗元醇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去见徐广缙。徐广缙知道起义军无心恋战，要北上湖南，便重新部署兵力，对罗镜墟形成了合围之势。
　　等到凌十八下令军队北进，正要起行，前方军士来报，官兵派新会参将卫佐邦率兵扼守住大锣营，这是东出罗镜墟的必经之道。
　　凌十八即令林大冲带领一千人马，打通这个要隘，让起义军通过。
　　然而，就在这进，探子回来，报告官兵在太平墟设立东路大营，阻止起义军东进。
　　就是打通了大锣营要隘，起义军还是出不去，只能坚守罗镜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