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布占泰战败逃亡

　　明朝末年，关内农民起义烽火连天，李自成、张献忠等把中原大地搅得像一锅粥。朝廷没招，百姓流离，加上自然灾害，“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古老的东北大地，也是风云变幻，波诡云谲。为了部落生存，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今天这几家用计合纵，明天那几家出谋连横，征战杀伐之声不绝于耳，万里尘埃中演义无数悲欢离合。
　　为了打破布占泰和努尔哈赤可怕的联盟，叶赫又打出那张屡试不爽的“王牌”，将年近30岁的东哥再次许给布占泰，声称，东哥之所以一直未嫁，就是一直在等着嫁布占泰。这东哥也够命运不济的了，被父兄们嫁来嫁去几次，如今已成了“老女”，还在被兄长利用。当年，为了得到东哥，布占泰积极参与攻打努尔哈赤，结果兵败被俘。如今，十几年过去，布占泰虽已为人夫为人父，贵为国主，但面对美女东哥的诱惑，他还没有把持住，甚至说失去了理智。他的妻子——努尔哈赤的四公主穆库什，劝他吸取以往辉发、哈达贝勒因东哥而亡国的教训，不要再幻想娶东哥的事，更不要答应叶赫的要求，以免把祸端引到乌拉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布占泰就是乌拉人，穆库什还是很为丈夫布占泰着想的。可布占泰不但不听劝阻，还将对努尔哈赤的仇恨发泄到穆库什的身上。他竟“以鸣镝箭射所妻太祖女”，他把穆库什当箭靶，用苍头箭（一种惩罚人时用的无箭头的箭）射向穆库什的后背，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公然向努尔哈赤挑衅。
　　行走在乌拉古城，我努力寻找布占泰的脚印和影子，也许我的脚下就曾是他把穆库什当箭靶的地方，眼前好像有一支支箭飞过去。坐在古城墙的土坎上，让我不能不思考，布占泰缺女人吗？一定不缺！古来英雄真的难过美人关吗？一个还未曾谋面的东哥，真的就让布占泰神魂颠倒了吗？布占泰这样的英雄都如此，想想自古及今，多少英雄倒在了石榴裙下呢！对男人来说，女人的力量无穷大啊！
　　打了穆库什，布占泰还是有些不解胸中之怒气，万历四十年（1612）九月，他又联合蒙古科尔沁部率兵劫掠建州所属的虎尔哈路（东海女真的渥集部），掠取人畜而还。羞辱自己的女儿，抢地夺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两件事让努尔哈赤恼怒不已。面对布占泰背盟，努尔哈赤决定亲自率军征乌拉。
　　努尔哈赤率大军沿乌拉河下行，攻取了乌拉部的五座城堡，兵临乌拉城下。他命令军士攻乌拉城北门，焚其粮，毁其城，所过之处片甲不留。《清史稿》载：“庚申，兵临乌拉河，布占泰以所部迎战，夹河见太祖军甲胄甚具，士马盛强，乌拉兵人人惴恐，不敢渡。”乌拉兵有古勒山、乌碣岩两次之败，对建州兵甚是恐惧，不敢接战。
　　面对攻势猛烈的建州军马，布占泰无奈，几次派使臣去见努尔哈赤求和，妒火中烧的努尔哈赤拒不接见。布占泰只得乘一叶小船，带领几名属将，亲自过江去见努尔哈赤。努尔哈赤闻报布占泰来了，于是在江边与他见面。努尔哈赤骑马在河边，布占泰跪在船上说：“乌拉国即父国也，幸毋尽焚我芦舍、粮草。”布占泰向努尔哈赤叩首请罪，悲哀至极。意思说，乌拉国就是岳父大人的，请别把我们的粮草都毁了。努尔哈赤听后，往前提提马，立马于河中，怒目而视，数落着布占泰忘恩负义的种种罪状：“布占泰，你在战场上被擒应死，从宽收养，释回乌拉为贝勒。我把三个女儿嫁给你，你曾七次立誓说‘天高地厚’，可竟变了心，两次袭击并掳掠我属下虎尔哈路。你还扬言要强娶我给过聘礼的叶赫女子。我多次原谅你，可你屡错屡犯，这次不能怪我了。”
　　布占泰见此举仍然没能打动努尔哈赤进军的决心，便哀告说：“谗者离间，使我父子不睦。我今在舟中，若果有此，惟天惟河神其共监之！”布占泰开始对天对河神起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努尔哈赤也就动了恻隐之心。他让布占泰以其儿子为人质，撤军回返建州。由于对布占泰反复背盟存有戒心，在大军撤回时，努尔哈赤留下了一千军马驻扎在乌拉河边的麻虎山上，以监视布占泰的动向。
　　万历四十一年（1613）正月，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后，经过一番兵力布署和准备，布占泰不仅不送人质到建州，反而再次背盟。他将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嫁给自己的几个妻子囚禁起来。《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四》记载：闻布占泰、以其女萨哈帘、子绰启鼐、及十七臣之子、送叶赫为质。布占泰将自己的女儿萨哈廉、儿子绰启鼐和十七个大臣的儿子送往叶赫部，并决意聘娶叶赫东哥。这次，布占泰是下决心要和努尔哈赤决血战到底。努尔哈赤得知消息后，亲自统率大军再征乌拉。
　　建州军攻乌拉，连下三城。布占泰率军三万出乌拉城迎战，欲与努尔哈赤决战。努尔哈赤见布占泰实力还是不小，希望再度招抚他，但其诸子与帐下诸将皆不同意，要求立即出战。诸将的激请，使努尔哈赤下了决战的命令，他严申，“胜即夺门，毋使复入。”意在彻底击败乌拉部。
　　战斗异常激烈。在富尔哈城（位于乌拉街满族镇南5公里，万家村和富尔村之间，俗称“大城子”），布占泰组织乌拉军结阵，与建州军接战。“两军距百步”，乌拉兵以弓矢猛射建州军马，力图阻止建州军进攻。建州军以矢还击，双方“矢交如雨，呼声震天”。骑马目标太大，箭雨中，努尔哈赤与部将皆弃坐骑，躬身入阵，率军展开搏杀。乌拉军不敌如虎狼般的建州兵，“乌拉兵大败，死者十之六七”。建州将士一举击溃了乌拉军的防线。布占泰率军向乌拉城方向退却，建州军紧追不舍，乘胜攻入乌拉城，努尔哈赤坐在西门楼上，命竖起了建州的旗帜。
　　此时，布占泰兵马被打散，手下军兵已不足百人，退至乌拉城下。见建州军在城墙上的旗帜，昔日自己督军指挥的西门楼处，努尔哈赤端坐在那里，知道城已破，于是慌忙奔逃。行走乌拉街，我曾努力寻找布占泰站在西门下看努尔哈赤坐阵西门的位置。高高的城墙上坐着敌国的主帅，飘扬着敌国的旗帜，布占泰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也许他还没有时间多想，但他的国丢了，家没人，兵败了，他一定痛恨不已。跑吧！偏偏逃跑路上又撞上了与自己素有怨恨的代善，拼着性命的一阵厮杀过后，布占泰不满百余人的残军，皆被代善所杀，只有他一人奔逃出来。布占泰打马跑了一阵，远处仍不时地传来建州军马的喊杀声。此时的布占泰，成了孤家寡人，光杆司令，他没有时间发更多的感慨，无奈之中，只身策马往叶赫部方向逃奔，布占泰“仅以身免”。乌拉城破，在城内的布占泰的妻子儿女皆陷于建州军之手。
　　布占泰投奔叶赫后，为了躲避追杀，在叶赫贝勒金台石的安排下，藏匿到赫尔苏河源头处，修筑屋室隐藏起来。赫尔苏河，即今天的东辽河，古称南苏水，明代称艾河，又译为黑尔苏河、叶赫河。叶赫部因居叶赫河两岸而得名。东辽河是辽河上游干流，发源于东辽县小葱顶子山（东辽河源头，俗称辽河掌，位于长白山系吉林哈达岭支脉萨哈岭，即东辽县辽河源镇福安村境内），流经辽源、梨树、公主岭、双辽等市、县，流经三江口与西辽河故道汇合称辽河。按此考查来说，布占泰就应该藏匿今天的东辽县小葱顶子山附近，或者说就是山上。
　　国破后的乌拉部族众，得知布占泰已逃至叶赫，有一些前往投奔，更多的是在努尔哈赤的抚谕下，改投了建州。布占泰藏匿叶赫，一直不出来，努尔哈赤的心病未除，他多次派使臣前往叶赫部，面见金台石，索要布占泰。可是，金台石全然不买努尔哈赤的帐，并让使臣转告努尔哈赤，要想索要布占泰，除非以兵来取，否则休想办到。努尔哈赤部欲出兵叶赫，然而明廷已对他采取了军事防范措施，派出大军时刻支援叶赫，努尔哈赤只好作罢。
　　此时的布占泰还想着与东哥婚约的事，然而眼光极高的东哥根本就没把败军之将、失国之主布占泰看在眼里，她拒绝履行婚约。又气又羞的布占泰郁郁寡欢，1618年，客死叶赫。他再也没有回到日思夜想的乌拉国，再也没有机会统领大军征战四方了。至于布占泰是如何离开人世的，没有查到记载，但是，被困在叶赫一个小城里的英雄布占泰，一定是筹划着如何复国的，他会不会是因为龙困浅滩、虎落平阳郁郁而终的呢？英雄布占泰，失败的英雄，可悲的英雄！
　　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于一国，如果不能坚守为人之道、为家之道、为事之道、为政之道、为国之道，那么“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就都逃不出这个历史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