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生命街车

　　隋风正在办公，小郑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风哥，去看看吧，浩哥出事了！”
　　隋风大惊，连忙赶到楼下，郑浩正被两个穿制服的人带离了保安室。
　　“怎么回事？”隋风上前问他。
　　“没事、没事，我没事。”郑浩安慰他的同时也在自我安慰，却是毫无底气。
　　其中一个制服男挡住他：“对不起，他涉嫌一起经济案，需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隋风无力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郑浩被带走。
　　郑浩，涉嫌经济案件，怎么可能？难道是……隋风想到了“她”。
　　这时，方竞天听到风声赶了过来：“问题出在他女朋友的身上，她有问题牵连到他。”
　　果真如此，郑浩，我的哥们啊，你的感情之路怎么如此不顺利啊！
　　“放心吧，郑浩也是我哥们，我不会坐视不管的。”方竞天拍着他的肩膀。
　　隋风重重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经过一番折腾，有些疲倦。方竞天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妈呀，您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老了反而迷信上了……没有、没有，您不老，您成熟，风韵犹存……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听见了、听见了，我还有事，挂了，拜拜。”
　　“怎么了？”隋风问他。
　　“你说可笑不可笑。老妈这几天净做些奇怪的梦，怀疑我最近有血光之灾，笑死我了。”
　　隋风却并不觉得好笑：“女性的第六感往往很准的，你还是注意点吧。”
　　“你怎么也变得神神叨叨的，迷上什么邪术了？”
　　“没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注意点总不是坏事。”
　　“知道了，隋小姐。”方竞天打趣道，两人一同上楼。
　　回到后勤部，隋风却没办法集中精神工作。一是因为郑浩，二是方竞天，他总觉得方妈妈的担心不是无中生有，他也隐隐有种不安和惶恐。
　　天骄集团纵横商界多年，和大多数公司企业一样，难免在生意场上不可避免或身不由己地得罪一些人，或触动某些集团的既得利益，私底下采用点非常手段也不足为奇。会是什么人对天骄集团进行报复呢？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斗败的盛隆集团。可是，据他所知，赵氏父子已经从战败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决心重新旗鼓、东山再起，而经历变故、遭受打击的赵公子与同病相怜的女友黄丹萌的感情反而更加深厚了。他们的确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坚韧，会是他们吗？自觉告诉他——不好说。
　　到了下班时间，方竞天与隋风汇合，对他说：“郑浩的事情我托朋友弄清楚了，问题出在他女朋友上面，郑浩多少知道一些，有些事情也有参与，这次，有点悬。”
　　“没有办法救他出来吗？”
　　方竞天和他一样忧心忡忡：“除非他女朋友承认所有的事实，揽下全部的罪名，郑浩要想脱罪，只能指望她了。不过，我担心的是，郑浩的性格你也清楚，讲义气、重感情，只怕进去以后没等人家张嘴，他先撂了。经侦队的那帮人不是吃素的，郑浩没见过世面，进了审讯室，连哄带吓，全都交代了也不是没可能。”
　　隋风登时泄气了，还指望什么？肯定是在劫难逃，没戏了。且不说两人仅仅是男女朋友关系，即便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谁不想自保逃命。一个纵横江湖多年的老油条，历经风浪无数，又不是十八九岁的无知少女，指望她因为爱情牺牲自己、无私奉献，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郑浩这次能否逃出生天，只能看天意了。
　　方竞天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说：“放心，我会从法务部挑选最好的律师，争取为他脱罪的。”
　　也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出了公司的办公大楼。“你等着，我去取车。”
　　隋风从乱麻似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将头偏向停车场的方向，等待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玻璃门上映出个人影一闪而过。
　　隋风一惊，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环视，大门正对着的是前方的一片树丛，他捕捉到了轻微的树叶摩擦的声音。
　　里面有人，他要干什么？隋风立刻警觉，屏息凝神，有杀气！
　　可能是小时候的生活缺乏安全感吧，他对身边即将出现的危险往往有着强烈的预感。他预感：有人要对方竞天不利，会是什么人呢？
　　思考间，车子开到了眼前。“走吧。”方竞天按响了喇叭。
　　走到半路，隋风突然叫停车，“怎么了？”方竞天问。
　　“你这身衣服不错，借我穿穿吧。”
　　方竞天纳闷：他今天怎么了，怪里怪气的，估计是因为郑浩的事情心烦、乱了阵脚，应该是的。
　　换好衣服后，隋风又说：“下面的路我来开吧。”
　　方竞天正要开门下车，被他拉住：“半路开门下车危险，就在车里换一下吧。“
　　交换位置后，平安到家。隋风开门、下车，往前走。
　　“嘭——”的一声，突如其来、惊天动地、响声并不巨大，但却惊心动魄。是——枪声！
　　隋风只感觉后背一下灼热的刺痛，仰起头，失去重心的身体向后倒去……
　　天空在他眼前拉近、放大，不再火热炽烈但温暖慈祥的太阳拥抱着，隋风浅浅一笑，闭上了眼睛。
　　隋风耳边响起阵阵轰鸣声，睁开眼睛，一团漆黑，自己正在一列相近的火车上，“哐啷、哐啷——”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车厢，整列火车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它要带我去哪里？”隋风转头看去，车窗外混沌一片。
　　列车，单调而枯燥地行进着，终于现出了点点曙光，隋风看到了车窗外带着雾气的朦胧景象——
　　他被带回了故乡，从小到大生活过的砖瓦房，他在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喂养小奶猫，读书、下棋、打牌。民生街后面的树林小河，夏天时洗澡、逮蚂蚱，入冬时捡柴禾、“溜冰”、钻网捕鱼。儿时念过的小学、少年时代的初中、高中时的第三中学、大学的京都信息学院、北漂时蜗居的出租屋、工作时天骄集团……像是站台一样呈现在他眼前，每个都对应着一个或几个人。于是，他看到了虎四、崔青青、邻居家的小宝，曾经打工过的饭店里势利眼老板、第一次请客的自助餐厅，二十六元吃得津津有味、暑假旅行停留过的沙河小镇，第一次看的3D电影，影院老板和郑浩的那帮哥们……
　　他回到了高中时代的校园，来到了操场西南角的杨树林，看到了胡盼妮和夏嘉伟。校园外每天都要光临的那家彩票站、看到了何晓菲、破旧的郊区民房、啼哭的婴儿……那些年，他与郑浩、方竞天一起度过的难忘的春节、高考后的草地野餐，他看到了马奶奶，他的外婆和何晓菲的母亲。
　　他看到了大学寝室里的董云扬、杜政文、赵哲，校舍北面晾衣场的左艾梦和陆小姣。当年的他为了赚取微薄的学费和生活费时做代购的奔波劳苦，发着高烧仍咬牙坚持、师哥马有义炒股失利后的窘迫、“高阳公主”高天君的热烈示爱和高天宇的飞扬跋扈、“京信”图书馆的沈秋怡和郑琳、凉亭里的郑凌飞老师、晚会做主持时的风光耀眼还有爱家旅店的李则天和大闹医院的李父……
　　他同时还看到了京都平房小院的丁奶奶和她的那群可爱的猫咪们、锦苑里的方竞天的父亲和继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方灏天、魔法城堡游乐场的开心疯狂、京都地下通道唱着《火柴天堂》的歌手、桃源电脑房的老板东哥……
　　天骄集团的前台美女接待丽萨，行政部的赵慧霞、钱爱丽、刘柏文、后勤部的秘书小彭、犯错误的下属，人力资源部的老郭、小刘，市场部的王总监，法务部的程律师，集团副总，天台顶楼的赵南亮，企宣部的黄丹萌，保安室的老范……
　　还有孙嘉美、盛隆集团的赵氏父子、周沐阳的面馆，万玉恒、万姚氏和万佩莹一家三口……
　　一桩桩、一件件、一张张、一页页，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林林总总、零零碎碎，无论是硕大无朋还是鸡毛蒜皮，都或多或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影响了、改变着改变了、教化着教化了他。他们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来去匆匆。
　　所有的全都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列车走过后又陷入了黑暗，隋风努力地站起身，摸索着向前，操作室应该就在前面，那里会有光明，他就可以掌握列车的方向了。
　　他缓慢、艰难地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摸到了一扇门，里面应该就是操作室了，他推开了门——
　　满眼猝不及防的刺目光芒……
　　“这是哪里？”隋风睁开眼睛，大脑瞬间茫然空白。
　　“你终于醒了。”
　　他扭头，床前坐着一个陌生人。
　　我在医院里，隋风回过神来，逐渐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眼前的陌生人竟然是——方竞天。
　　隋风彻底呆住了，这哪里还是天骄集团英俊风流、干净清爽的太子爷啊，分明就是个流浪汉，蓬乱的头发、杂乱的胡渣、深陷的眼窝、消瘦的脸颊，衣服脏兮兮、皱巴巴的，可他真的就是——方竞天。
　　“你昏迷了七天七夜，感谢上苍，你终于醒了。”方少爷悬了七天七夜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隋风想开口道一声感谢，却又觉得任何的语言都苍白无力。
　　“谁让你替我挡子弹的，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不是答应我下次不许再做危险的事吗？”方竞天责备他，“你敢不听我的话，我的事要你管！”
　　他不知道，这七天七夜他是怎么捱过来的，如果他真的醒不过来了，他也不想活了。
　　隋风问他：“那伙人抓到没有？”
　　“抓到了，老妈以前的一个竞争对手，败下阵来怀恨在心，目标对准了我，泄愤。”
　　生意场上还真是危机四伏、步步惊险啊，隋风感慨。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隋风把之前的怀疑说了：“我注意到附近角落里有辆可疑的白车，于是记下了车牌号。上车后，我发现它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我知道怕是有祸事发生，于是我就……”
　　“提出来和我交换衣服和位置替我挡子弹？”方竞天又气恼又疼惜，“你知道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完全可以报警解决啊？”
　　“告诉你又怎样、报警又怎样？我只是凭感觉，没有切实的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下次会隐藏得更深，反而更麻烦。这次躲过去了，还有下次、下下次，你的身边等于埋下了一颗炸弹，随时随地引爆，你愿意整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吗？”
　　“你放心，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方竞天阴狠地说。
　　隋风却劝他：“算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能挺过来也是万幸了，没必要再添一份冤孽了。”
　　“你呀，就是太善良、心肠太好了。”方竞天叹道。
　　“竞天。”他叫他，“你能抱我一下吗？”
　　方竞天伸手抱住他。“能再紧点吗？”他声音哽咽。
　　方竞天更紧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