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后会有期

　　病房的门开了，“小风，你醒了！”郑浩走了进来。
　　方竞天从头到脚看了一下自己：“我回去洗个澡、换换衣服、睡个好觉。”
　　他离开了，郑浩坐在床边：“你把我们都吓死了，知道吗？老天有眼，你总算活过来了。”
　　隋风转动着眼珠，病房的墙边摆着一排花篮，写字带上的名字有董云扬、丽萨、贞姐、小郑、赵慧霞、孙嘉美、小刘还有生父万玉恒和妹妹万佩莹。
　　“他们来看你时都哭了。”郑浩对他说，“等你醒了，孙嘉美让我告诉你，小小风已经会走路了，贞姐的剧本被选用了，董云扬升公司副总了，还有，万佩莹的老妈有喜了。哦，对了，我打电话告诉他们，你醒过来了。”
　　隋风示意他不要：“我想好好的清静一下，你的事解决了？”
　　他问郑浩，他消瘦了一些，但精神状态还可以。
　　他点头：“方少爷委托了公司的律师见到了阿倩，阿倩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的罪名，我被放了出来，我对她说：我会等她的。”
　　“你会吗？”
　　“我不知道。”
　　默然片刻后，郑浩说：“你没出事前，我本来想和你说的，这大城市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和大宇准备打道回府，回桃源和花姨奶她们一起，不回来了。”
　　“我的事你没告诉奶奶吧？”隋风突然想到了。
　　郑浩摇头：“如果你这次没挺过来，就打算告诉了。”
　　“什么时候走？”
　　“怎么着也得等你完全康复了。哦，对了，董事长已经提升你为集团副总了。”
　　隋风像是没听见一样：“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想好好睡一觉。”
　　郑浩应声出去了。
　　隋风闭上眼睛，他又坐上了那列火车，带着他驶向未知的远方。车窗外空无一物，终于，他来到了一个空灵、清静、缥缈的世界，他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在天地间游荡，耳边传来阵阵乐声……
　　良久、良久，隋风睁开眼睛，他从高处的云端跌落，回到了俗世凡尘，床边睡着郑浩和方竞天。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睡了多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轻轻地起身，穿好衣服，摸摸口袋里面有几张票子和手机。他把手机放下，绕过熟睡的两人，出了病房。
　　医院门口停着等活的出租车，隋风坐上了其中的一辆：“尽管向前开，绕城走。”
　　“好嘞！”司机知道遇上了大款，快活地一声吆喝。
　　京都，美丽繁华的京都，浮华而又虚无的京都，承载着青春与梦想的京都，机遇与挑战并存的京都，上演着至盛哀荣、悲欢愁怨的京都，各路的演员们你方唱罢我登场、轮回交替，舞台只有一个，永远都在那里。
　　隋风眼望窗外，高堂广厦、花阶柳市、红男绿女、车水马龙在他眼前幻化成一道绚烂迷离的风景匆匆而过，转瞬即逝。身下的出租车仿佛是那列火车，载着他寻找那片清静安宁的极乐净土。
　　列车在行驶着、行走着、行进着……
　　忽然，一阵缓慢平和的音乐似有若无地传来，越来越近，静心聆听，与梦中的相同，清新脱俗、引人入胜，经过耳朵，进入大脑荡涤心灵，隋风沉浸在古雅清净、柔和恬远的氛围中，似乎在召唤他。
　　“师傅，停车。”
　　他循着歌声的方向朝圣而去。
　　第一站，京都信息工程学院。
　　站在昔日母校的门口，隋风恍若隔世。时光果真匆匆如流水，曾经的那些年仿佛就在昨天，转眼却已是数年，人生一世，也不过草木一秋……
　　“你找谁呀？”校门口收发室的老大爷探出了头，隋风不认识。
　　“大爷，你好。”隋风对他说，“我是这里毕业的学生，给学院的郑凌飞老师送礼物来了。”
　　隋风双手托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礼盒，不忘顺手递了两包烟过去。
　　“你放这里吧，下课我通知她来取。”门卫大爷一同接了过去。
　　“谢谢大爷。”
　　第二站，银行，他存了一笔房贷进去。
　　第三站，王总监家，据说他辞职后过得很不如。隋风上门，他除了惊讶疑惑还有些许的怨恨。简单的寒暄过后，隋风说明了来意，王总监讶然。
　　“我已经向董事长提过了，她同意了。如果你愿意，可以重回天骄集团担任市场部总监的职位。”
　　王总监心存芥蒂：“那件事，你不介意吗？”
　　隋风一笑：“已经过去了，我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当时谈话的内容属于你的个人隐私，我和我前妻属于不合时宜的窃听者。况且，有些事、有些话，当面不做不说，背后也一定不做不说吗？你如果仅仅因为我的原因辞的职，我现在弥补我的过失。当然，你如果不愿意，不勉强。”
　　隋风说得真诚恳切，王总监不在打消了顾虑，他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王总监决定：明天，回“天骄”上班。
　　搞定！第四站，万玉恒。
　　隋风整理好情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按下了手机号码，响过两声后，通了，“喂——”他的声音疲惫而苍老。
　　隋风轻声但清晰地：“爸爸……”
　　挂断电话，下一站，丁奶奶家。
　　隔着门板，猫叫声依旧，来开门的居然是一个年轻的陌生面孔，“同学，你也是来帮忙的？”
　　一句“同学”，拉近了距离，顿时感觉亲切了不少。隋风自我介绍后，旁边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试探着问：“你是隋风学长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隋风很吃惊。
　　“我也是‘京信’的，在校论坛上关注过你，我也是J省的，不过不是桃源的，是Y县的。”
　　Y县，那不正是贞姐的家乡吗？他乡遇故知，隋风心头热热的。“丁奶奶呢？”
　　“出去买菜了。”
　　“我也加入你们。”隋风撸起了袖子。
　　响午时分，他们一再挽留他吃饭，隋风也想，但是，他还有事情要做，只能依依不舍地婉拒。临走时，交给丁奶奶一个信封。
　　本来还担心呢，现在完全可以放心了。
　　最后一站，贞姐家。隋风领她到属于他的京都的房子。
　　“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现在它是你的了。”隋风把钥匙交到她手上，握成拳头。
　　“我是卖给你，不是送给你。”隋风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你可以分期付款，时间、数额、期限不限，没有利息，一切随你。”
　　贞姐接受了，不过：“送给我，我也还是住在地下室。这房子，还是出租好了。”
　　“它是你的了，随你。”
　　隋风打电话叫了外卖和鲜花，他送给她，两人席地而坐：“吃完饭，我们去公园、游乐场、看电影、逛商场，还有……你说吧。”
　　贞姐歪了一下脑袋：“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看见什么只管玩好了。”
　　“对，今天只管尽情地疯、撒开欢地玩。”
　　贞姐跟着他笑：“你坐着，我去洗一下手。”
　　走进洗手间，贞姐泪流满面。
　　片刻后擦干泪水，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开门冲他笑。
　　晚上回到家，方竞天正在煲电话粥。一次聚会上，他认识了一家财团的千金小姐。隋风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媛，无论是颜值、学识还是家世都十分般配。
　　他找到真爱了。
　　隋风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寝时，隋风钻了出来抱着被子：“竞天，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躺在好友身边，隋风回到了年少旅行时路过的沙河小镇，这次，他梦到了飘零在外的鸟儿累了、倦了、回巢了。
　　方竞天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身边空空。可能是起来得早，先去上班了吧，餐厅的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吃过后，驾车到天骄集团。
　　一进门，气氛不对，公司的员工或疑惑或伤感，有的在小声议论。赵慧霞看到他：“你还不知道吧？”
　　怎么了？方竞天一头雾水。
　　“隋副总今天早上辞职了，离开公司了。”
　　方竞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隋风辞职了，与他一起的还有后勤部的小郑和保安部的郑浩。”
　　他辞职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正在愣神之际，手机响了，一条短消息：一路顺风，后会无期。
　　方竞天愣了、傻了、懵了。下一秒立即转身，飞奔下楼，推开大门，冲出去。
　　穿过京都繁华的街道，寂静的郊区，悠然的乡村，飞转的车轮碾碎了记忆的闸门，过往的一篇篇、昔日的一件件、曾经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断地闪回、重复、再现……
　　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方竞天握紧方向盘，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退去。
　　“吱——”轮胎狠狠地剐蹭着柏油马路，停了下来。
　　眺望远方，前面的路并不遥远，可即使追上你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再一次的分别离开，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山阻水隔，天涯孤旅，人海茫茫。这一别，何时再相见，转眼怕已是白首。
　　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别？留下我孤零零、空落落地留在冷冰冰、轻飘飘的人世间，说好的一生一起走呢，你好狠！
　　残阳如血，倦鸟归林，霞影绚烂，映红了天边的云朵，静谧而温馨。
　　夕阳拉长了方竞天孤单落寞的身影，落日余晖中，他久久地伫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