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步步惊心

　　隋风和郑浩到外面找了家饭馆。
　　“我听说你谈恋爱了？”
　　“你知道了。”
　　隋风正要开口，被郑浩拦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劝我，我是认真的，阿倩也是认真的。”
　　阿倩，应该就是那富婆的名字了。
　　“你真的爱她吗？”隋风严肃地问。
　　郑浩略一迟疑，点点头。“她真的爱你吗？”
　　“我想是的。”郑浩以从未有过的认真郑重的表情和口吻，“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一个年纪轻轻的穷小子，和一个年近半百的有钱女人，放到一起无非就是包养、小白脸、吃软饭什么的。我承认，我和阿倩的交往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钱，可现在的人谁不认钱？年轻人结婚动不动要房要车，不也是因为钱吗？大宇的女朋友为什么和他分手跟了别人，还不是嫌他没钱没前途，凭什么她找个老头就正常，我找个大女人就肮脏龌龊？不公平。”
　　郑浩愤愤地喝下了一杯酒。
　　“你还年轻，可以去努力奋斗啊。”隋风纠正他说，“没必要一定要走这条路啊。”
　　郑浩摇摇头：“你说，像我这样没学历、没技术、没头脑、没后台，要什么没什么的人，在京都想要出人头地、高人一等，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也没人家的好运气，踩泡狗屎一步登天。”
　　隋风却告诉他：“你说的那个小保安我事后查了他的资料，他不是普通的保安，是名大学生，暂时找不到工作，为了糊口去应聘保安的。工作尽职尽责，一向热心肠，尽力帮助人。把一个不起眼的职业干得风生水起。他的幸运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所以，不要羡慕也不要抱怨，好运都是给有准备的人。”
　　郑浩眼中凌厉的目光黯淡下去，变得平和。
　　“话说回来，你想过没有，建立在金钱利益上的感情可能长久吗？”
　　“谁说我和阿倩只有钱和利益，没感情？”郑浩不服气地反驳，“阿倩年纪大不假，是富婆不假，可年纪大就不需要感情、富婆就没一个好人？我知道，在你们眼里，两个不般配、不相称的人在一起就一定是图钱图利。小风，我不傻，我知道自己，我是认真考虑过的。”
　　郑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想正常地谈恋爱，找一个各方面差不多的女孩，我找了，不行。我先前的两个女朋友包括那个女网友全都没戏。阿倩是我在京都对我好的唯一一个女人，我也是她见过的最老实本分的人，我们都是认真的。”
　　隋风看到了他眼里的认真，他相信了。事情到此说开了，心情舒畅。郑浩由衷地对隋风说：“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们几个当中最不幸、最可怜的人，现在看，其实你才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人。老天让你苦了前面的二十年，后来的几十年让你甜。你交了一个好兄弟，不光有钱有势，真是拿你当朋友、哥们、兄弟。”
　　隋风听得心里也是暖洋洋的，他决定：回去好好向竞天道歉、承认错误，保证不再惹他生气。
　　电梯门一打开，迎面撞上了手捧纸箱、垂头丧气的郭经理，抬头看他一眼，迅速地钻进去，合上了门。
　　由于受到黄丹萌事件的影响，老郭受到了牵连，公司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让他卷铺盖走人也算手下留情。
　　他走了，人力资源部经理的位置空了下来，秘书小刘顺利上位转正，升职后的他自然春风得意、喜气洋洋，再对比前任的灰头土脸、黯然神伤，还真是“从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老郭如今的惨状，隋风多少同情可怜他，可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起曾经的种种，他也算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隋风自我宽慰后自嘲：我现在也变得冷血无情、麻木不仁了。
　　走到一楼大厅到保安室，郑浩正和一个新来的保安说话。
　　“哟，今天有喜事？”见到一桌子的丰盛菜肴，隋风问道。
　　“没什么，想吃就吃呗——这是老范。”郑浩指着新来的保安介绍道，大约四十来岁，一脸“劳动人民本色”。
　　三人在饭桌上坐下来，“老范初来乍到，知道你在公司的地位，劳烦你照顾一下。”郑浩说起了缘由，老范在一旁憨憨地笑着。
　　请人吃饭怎么不去大饭店，在这里挤挤挨挨的，也太没诚意了，想必是经济拮据吧。隋风想着，眼睛不经意地向下一瞥，嗯？他发现了玄机，老范的腰上居然扎了一条名牌腰带，再一看老范貌似憨厚老实的脸，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于是招呼郑浩：“我想起还有一批货没入库，跟我去一趟。”
　　隋风把郑浩拉倒洗手间，确认无人后问他：“这个老范什么来路？”
　　郑浩睁着茫然的眼睛：“没什么来路啊，挺普通的一个人。”
　　“普通？我看不像。”隋风说道，“他腰上的那根皮带是某品牌的，三四千块呢。”
　　郑浩张大了嘴：“不会吧，没准是A货呢？”
　　“百分百正品，绝对没错。出门在外，多留几个心眼没坏处。”隋风告诫他，郑浩低头沉思。
　　两人回到饭桌上，老范已经倒满了三个杯子，上班时间不能饮酒，于是以饮料代替。
　　“一桌酒席不成敬意，还望以后隋部长多多关照。”老范对着隋风提起了酒杯。
　　隋风正要喝，却被郑浩抢下，灌进肚里。
　　隋风乐了：“你小子……”
　　然而没过几分钟，郑浩脸色大变，捂着肚子躺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老范大惊失色，起身要逃，被隋风追上。估计老范以前当过兵，身手不错，可隋风毕竟更加年富力强又练过跆拳道，制服他轻而易举。
　　“你在杯子里放了什么？”隋风按住老范的背抵在墙上。
　　老范也害怕了：“没什么，就是一种慢性药，吃的时间长了身子虚、脑袋沉，谁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小风，还是你聪明。”郑浩突然从地上蹦起来，抓起水杯猛灌，“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我想起这孙子的种种不对劲。他平时总向我打听你，今天的这顿饭也是他提出来的，我有天看到他鬼鬼祟祟地摆弄一包东西，今天多亏了你提醒，要不然真着了他的道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老范惊诧，他自认伪装得无可挑剔，怎么可能被他看出了破绽。
　　隋风拨拉了一下腰带：“某品牌的腰带，市场价3千到4千元。一个连请人吃饭都去不起饭店的人，却扎着这么一条名牌腰带，不可疑吗？”
　　老范懊恼：百密一疏，前功尽弃，是虚荣出卖了自己。
　　隋风指示郑浩报警，老范求饶：“别、别报警，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郑浩上前帮他控制老范。
　　“我知道不是你，说，你背后指使人的电话。”隋风问他。
　　“你都知道了。”老范软了下来，“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说的。”
　　郑浩加大了力道，他怒了，动他的兄弟，他可绝不含糊。
　　隋风从他兜里摸出了手机。
　　“小兄弟。”老范哀求道，“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这么聪明，想必你也知道背后人的底细，电话一旦打出去，我是无所谓了，可我还有一家子人呢，求你了，小兄弟。”
　　隋风还是打开了手机，记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郑浩，放了他。”
　　隋风对老范说：“电话号码我已经记下了，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的这个时间，我会给你背后的金主打电话，你有24小时的时间，走吧。”
　　老范冲他一抱拳，溜出了保安室。
　　“小风，怎么回事，你就怎么放他走了？”
　　隋风目光深邃：“他只是虾兵蟹将，真正的大鱼在后面。”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记下的手机号码：“放心，我会做个了断的。”
　　夜色迷离，灯红酒绿，一辆豪车停在了京都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前。
　　“要不，我陪你进去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郑浩转过头对隋风说。
　　“没事的。”隋风对他说：“这是在京都的地界，她还不敢把我怎么样，放心吧。”
　　“她要是真敢造次，我保她回不了省城。”方竞天握紧了方向盘。
　　隋风下车，直奔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
　　眼前的这位女士，姑且称她为万姚氏吧，万康集团老总万玉恒的太太，他同父异母妹妹万佩莹的母亲。她是妖冶美艳的，但周身散发着高傲阴冷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坐吧。”见到他来，万姚氏平淡地吐出两个字。
　　隋风坐下来，也不和她费话：“想必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女儿找过我，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她没告诉你吗？——我在重申一遍，我对你们家的事不感兴趣，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万姚氏面孔阴沉：“你的存在就是威胁。”
　　隋风心一沉，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当年她第三者插足，逼走元配最终小三转正，岂是等闲之辈。
　　“所以你就雇凶下毒害我，你给了姓范的多少钱买他的一口咬定？据我所知，威胁你的不止我一个，你要赶尽杀绝吗？”
　　万姚氏阴笑：“怪不得老万心疼、器重你，你果然很优秀、精明过人。老万的二儿子窝囊废一个、不成器，就算推上了龙椅也当不了皇帝，老万早就不指望他了。可你不一样，上天给了你卑贱的身份和苦难的人生，却赐给了你一副好皮囊和聪明的头脑，你是个人才、很出色，可对我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威胁和祸事，你明白的。”
　　“这么说，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罢手了？”
　　万姚氏不语。
　　隋风眼中加深了冰冷和凶狠：“万夫人，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猫儿被逼的走投无路，也会变成狮子，也就是俗话说的：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我的出生我没办法决定，但我已经明确表示我不想和你们家有什么瓜葛，也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您要是还步步紧逼，那就别怪我出手了。你也看出来我很聪明、不一般，你要是真想斗一斗，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提醒您一句，你要是真的对我做了什么，老万会放过你吗？”
　　最后一句话，万姚氏忌惮了，于是收敛了高傲和狂妄：“老万的家产，你真的一点不动心？”
　　隋风撇着嘴：“想必你也已经调查过我了，我如今在天骄是怎样一个地位你是清楚的，你说，我是愿意回省城受制于人、十面埋伏，还是在京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万姚氏想想也有道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你能保证一辈子不踏进省城吗？”
　　“不可能。”隋风一口回绝，“起码我回老家坐飞机要到省城，‘天骄’在省城有业务往来，根本回避不了，但我可以保证尽量避免，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进‘万康’的门。”
　　万姚氏暂时放心了：“记住你说的话。”
　　“我会记住的，没什么事，我走了，对了——”走到门口时，隋风上下打量了一眼万姚氏：“你还不算太老，再追生还来得及，祝你好运。”
　　出了酒店，郑浩和方竞天在门口等他，见他一切如常，松了口气。
　　“放心，她不干对我怎么样。”
　　“你们都谈了什么？”方竞天问道。
　　“一言难尽，回去说吧。”
　　三人上了车一路飞驰，郑浩眼望窗外，突然大喊“停车、停车！”
　　“怎么了？”隋风大惑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对情侣正站在街边，女的挽着男的手臂，男的拎着一个纸袋。
　　隋风猜测，那女的应该是王大宇的女朋友，于是多看了几眼：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男的年纪不小了，但绝对不是什么糟老头子。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两人面部表情平和淡然。
　　两人说笑着，消失在夜色中。
　　“走吧。”郑浩低声说道。
　　隋风看出他情绪不对，于是对方竞天说：“你先回去吧。”
　　方竞天会意，开车先走了。隋风和郑浩下车站在路边。
　　“刚才那个是大宇以前的女朋友吧？”
　　“想不到她找了个老头还挺幸福。”
　　隋风笑笑：“年纪大就不需要感情，老头就没有真爱？你和阿倩不也一样吗，人家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幸福？”
　　郑浩问他：“今天的事要不要和大宇说？”
　　隋风略作思考：“还是告诉他吧，知道她现在过得幸福，他也就死心、放下了。要不，他总是抱有幻想，认清现实比什么都重要。”
　　郑浩若有所思，语气沉重地说道：“由她我想到我那个网友，我一直以为她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能幸福，现在看，我实在是高估自己了，和我在一起，她是不会幸福的。”
　　隋风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对曾经的过去完全释然了。过程是痛苦的，但过后轻松舒畅，于是安慰他：“她只是不适合你，你会遇到合适的人的。”
　　郑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情大好，才想起：“对了，你今晚和那个女人都谈了什么？”
　　隋风简略地说了一遍，郑浩火了：“这老娘们也太TM欺负人了！”
　　“放心，她就是个纸母老虎，虚张声势而已，不敢对我怎么样。”隋风嘴上安抚他，心里阵阵发寒：那女人的心机、城府、手腕倒在其次，关键是心狠、敢下手，是个厉害角色。
　　两人准备回家，郑浩叫苦：“回去他又得作闹一晚上。”
　　王大宇，害死人。
　　隋风也是，方竞天可不像郑浩那么好糊弄，回去得费一番口舌。
　　离开时，郑浩回头望了一眼灯红酒绿、繁华喧闹的京都，自语道：“你说，这大城市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