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愿赌服输

　　天骄集团企宣部的新进美女职员黄丹萌出事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职员、一件小小的人身伤害案却引发了商界的又一场山洪海啸，围绕天骄与盛隆两大集团的京都商战大戏愈发俗套狗血，却也跌宕起伏。
　　黄丹萌刺伤了盛隆集团的太子爷被刑拘，由此揭开了一出商业版的“无间道”。人生如戏，但实际生活远比戏剧还要精彩。
　　黄丹萌的真实身份、打入“敌营”的目的被披露出来，令人唏嘘震惊。据媒体报道：盛隆集团的准少奶奶黄丹萌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反水，与天骄集团的太子爷假戏真做，惹恼了赵公子，两人发生争执，进而发生伤害事件。
　　由于发现及时，赵太子爷的性命保住了，女朋友黄丹萌的一生毁了，不得不在高墙之中虚度大好的青春年华。
　　赵公子利用女朋友窃取商业机密的卑劣行径，令风雨飘摇的盛隆集团再度雪上加霜，原本病入膏肓，如今死无葬身之地。
　　盛隆垮了，天骄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与此同时，有关部门对“视频事件”的处理结果也下达了。由于被宴请的人中有一个是方竞天父亲的校友，天骄集团由此抓住时机，一场官商宴请转为了私人聚会。况且，宴请的时间为下班时间，里面提到的一些事情经过调查并没有实际发生，纯属酒桌上的吹嘘炫耀；至于某些言论，毕竟谈论的场合属于私密空间，谈话对象全部为内部人士，并未造成不良影响，处理的结果是给予参加宴请的市委领导批评教育、记过处分，天骄集团整改整顿。
　　头顶铺天盖地的乌云终于散了，阳光普照，风和日丽，天骄集团最大的一场危机过去了，可喜可贺。
　　隋风和方竞天到公司上班。从车上下来，方竞天立刻变脸，没精打采、神思恍惚。一路上遇见有人和他打招呼、说话，他要么听不见、要么心不在焉、要么强打精神。
　　一个星期前，方公子与那位黄姑娘眉目传情、你侬我侬，转眼间却是这般结果。方公子如此伤感落寞，想必在这场虚假的恋爱阴谋中付出了真心真情，公司不少女员工为他的不幸遭遇、情深意重流下了眼泪。这部现实版的“霸道总裁追女记”，开头和过程是偶像剧，万没想到结局却是彻底的悲剧，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方竞天恢复常态。一旦面对他人，立刻变回。要说方公子的演技真不是盖的，入戏快，收放自如，细腻自然。如果不是事先“剧透”，隋风也会被他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所折服，可惜，演技再真、装得再像，也是假的。
　　一幕大戏的结尾要让观众心潮起伏、感人至深、久久回味才算圆满落幕，所以，属于自己的大戏还要接着演下去。
　　中午，员工食堂。
　　隋风和方竞天正在吃饭。公司的李副总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小天，听叔叔的话，振作起来，不就是个女人吗？谁没谈过恋爱，虽没失恋过，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为了那种女人，根本也不值得，堂堂的天骄集团的太子爷被一个坏女人耍的团团转，整天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让人笑话。如今，那女人也算罪有应得，活该。听叔叔一句话，打起精神，别让人看不起。”
　　方竞天咬咬嘴唇，点了下头，李副总离开。
　　“好累啊。”方竞天的面部表情和语气不成正比：“快点过去吧，我装得快吐了——哎，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竞天伸出手在他眼前晃着：“中邪了。”
　　隋风转动着眼珠：“你不是方竞天了，你是未来的方总。”
　　方竞天愣住了，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我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方竞天听明白了，目光盯住他数秒后突然站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拽离座位。
　　“你干什么？”隋风被吓住了，手臂上的痛感告诉他，他怒了。
　　“跟我走！”他霸道地命令道。在众人惊诧地注视下，天骄集团的太子方竞天拖着后勤部长隋风出了食堂。
　　方竞天阴沉着脸，硬生生地拽他到楼下停车场，塞进副驾驶座位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隋风问。
　　方竞天一言不发，启动车子，一路上颠簸不停，七转八绕，终于在一条狭窄简陋的小街路口停了下来。
　　隋风不说话，等待他开口。
　　“看见前面的小吃摊了吗？”随着他的视线，隋风看到街边的一家小吃摊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正在忙碌着。
　　“知道他是谁吗？前百佳集团的老板，十年前纵横商界，身家数亿。”
　　周沐阳，隋风有所耳闻，想不到昔日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西点大王”竟然在街边摆摊卖小吃，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如果这次老妈没挺过去，下场比他还要惨。”方竞天说道，“商场如战场，赢了至尊无上；输了，一败涂地，有大起就有大落，有大赢就有大输，你想看到我和老妈也落得如此的地步吗？”
　　隋风低下头，听他继续说：“‘盛隆’败了，你可怜他。我败了，谁可怜我？商场上的规则就是这样，赢得起就要输得起，玩不起就别进这个圈子。输了，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黄丹萌呢？”隋风为她抱不平，“你不觉得她太无辜了吗？凭什么要她做你们两家的牺牲品？”
　　方竞天嗤笑：“我的好兄弟呀，你真以为她很纯洁、很无辜、很可怜吗？你了解她多少？能搞定‘盛隆’的太子爷、打进‘天骄’内部不露出半点马脚，能是一个心思单纯、幼稚无知的人？”
　　隋风语塞。
　　“你说我演技好，可以拿影帝，其实她才是真正的表演大师，和她相比，我是金鸡、金像、金马影帝，那她就是柏林、戛纳、威尼斯影后。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乡巴佬、土里土气的，身上永远洗不掉的小市民习气，知道你的身世后，马上又另眼相看。那个地下俱乐部就是她领着赵太子爷进去的，我曾经亲眼看到她把一个环卫工人撞到了，还说人家弄脏了她的鞋子。想不到吧，你眼里的女生、天使、圣女其实是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心机婊和绿茶婊，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当我没说好了。”
　　隋风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心寒。人是复杂的，可他太天真。
　　“老妈说得对，你是好人，是个善良的人，可善良也要有个度，‘好’也要有底线。不合时宜的仁慈和善良是做人的大忌。你以为我愿意这么装来装去吗？我不愿意，也很烦，可我没办法，你让我怎么办？眼下公司的处境，要么做，要么死，你让我怎么选择？别人不理解、你体谅也就算了，连你也对我冷嘲热讽，枉我拿你当朋友、兄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隋风自知理亏，歉疚地垂下头。
　　“你下去。”方竞天命令他。
　　隋风刚一下车，方竞天启动车子，一溜烟开走了。隋风傻眼了，他扔下他一个人走了，他在生自己的气。
　　出来时没带公文包，手机也留在公司里，好在衣兜里还有几张票子，不至于步行回家。
　　前面正好是周沐阳的小吃摊点，肚子没吃饱，正好去吃碗面。
　　隋风走过去，要了一碗面。
　　“老板。”隋风和他搭话，“我看你眼熟，你是……”
　　周老爷子笑眯眯地：“小伙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之前也有不少人来我的摊子问我，没错，我就是当年百佳集团的老总、‘食品大王’周沐阳。小伙子，你在哪家公司上班——哦，天骄集团我知道，林董事长的公司，也是女中豪杰。”
　　反正也没什么客人，周沐阳坐到了隋风对面，和他聊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不怕再唠叨一遍。其实，我没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有句话说得好‘人，三穷三富活到老’，当年我也是从底层一点点打拼出来的，大风大浪没少经历，眼前的状况实在算不得什么，比起最艰难的时候强多了。商场如战场，没有常胜将军。人生就像赌局，不可能永远都是你赢，受得起大富大贵，经不起一穷二白，不要出来混。”
　　昔日的亿万富翁、食品大王、公司老总如今就是个和蔼慈祥的平常老人：“其实，富有富的烦恼，穷有穷的乐趣，以前的我是空中飞人，每天都在马不停蹄地谈判、开会、签署文件、出席各种应酬场合，身边的朋友敌人围绕着利益变化来变化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根本停不下来。如今，从前没时间做的，现在都能做了，我终于可以歇一歇、享受一下平常人的生活和乐趣了。记住，人不能永远风光，也不可能总是倒霉。也许在有的人眼里，现在的我是落魄了、一文不值了，可谁能说我就永远落魄、不值钱？当年我就是靠一碗面条起家的，如今从头再来，重新创业，再过十年、二十年，谁敢说我不会东山再起、续写传奇。”
　　隋风被他深深地感动、折服：“您一定会的。”
　　“为什么？”
　　“得意时不骄躁、失意时不气馁，自古成大事者无不是拥有大胸襟、大气魄，笑对人生，坚持不放弃。”隋风调皮地，“我看好你哟。”
　　周沐阳与隋风、一老一少彼此温暖地笑着。
　　恋恋不舍离开了小吃摊，时间不早了，赶到公司也差不多该下班了。回家，竞天肯定还在生自己的气，不如去王大宇、郑浩他们那里坐坐。
　　打车赶到目的地，房门居然没关，里面传出急促、激烈的话语声。隋风赶紧开门进入，两人正站在阳台上撕扯。王大宇的一条腿垮了上去，郑浩拽着他的胳膊，两人嘴里说着相反的话，拉锯着。
　　“怎么了？”隋风上前问道。
　　“他女朋友跟了一个有钱人，把他甩了，正闹情绪呢。”
　　王大宇一手晃着酒瓶，醉醺醺说着“不要管我，让我死了算了”、“不想活了”、“某某，你个大骗子”之类的话。
　　“你快帮下忙。”郑浩催促他。
　　隋风却是叹口气：“由他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不想活了，没人救得了他。死了，最多明天早上多了一条十几秒的新闻。”
　　郑浩先是惊愕，过后有所领悟，松开了拽住王大宇的手。没有了束缚的他停止了动作，跌坐在墙根下，抱头啜泣起来。
　　“放心吧，没事，还能哭出来。”隋风说道，“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