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父爱如山

　　隋风到茶水间接热水，听到赵慧霞和小郑正在谈论着。见到他来，赵慧霞说道：“这次招聘来的新手好意外哟。”
　　隋风听她往下说：“也不知董事长怎么想的，放着那么多精英不要，招来的都是一些学历中等、家境普通、长相平凡，金字塔底层的草根人物，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
　　“董事长到底是女的，容不下和自己一样优秀的人。”小郑猜测到。
　　“说什么呢？”隋风点了一下小郑的脑袋，“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小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隋风分析说：“董事长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也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所以她更了解。草根们正因为自身条件不够优越，所以才更努力、更务实，做人也更谦虚谨慎；而精英们因为学历高、见识广、眼界宽、家境优越，难免心浮气躁、好高骛远，小事不愿做，大事做不来。正因为高傲，所以吃不了辛苦、经不起历练，受不了一点委屈和挫折，担当不了重任。还有，员工如果太优秀容易跳槽，女职员太漂亮容易招风。说打底，工作能力和经验可以慢慢学习、积累，但做人是首要的。”
　　赵慧霞想了想：“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些招聘的新人好像都是一些‘最美少年’、‘道德模范’什么的。”
　　“精辟！”小郑冲他竖起大拇指，“怪不得董事长这么器重你，敢情不光是任人唯亲啊。”
　　“其实，董事长在用人上，看的不是学历和智商，而是道德和人品，这也正是‘天骄’的企业文化。”隋风总结说。
　　“比如我。”小郑自豪地一拍胸脯。
　　“还有我。”赵慧霞斜了他一眼。
　　三人笑了起来，小郑先离开了。
　　赵慧霞盯着他的茶杯：“大多数企业白领都喝咖啡，只有你一直喝茶。”
　　隋风颇有深意地一笑：“与众不同的人，自然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赵慧霞投来赞赏的目光，两人分开，回到各自的岗位。
　　回到后勤部，看见小郑手握手机，面色沉重。
　　“怎么了？”隋风问他。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同学聚会里的那个‘猪头’吗？——死了。”
　　隋风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什么！”
　　小郑惋惜、沉痛地叹口气：“也怪他太爱炫富、太高调、太张扬，被一伙儿人惦记上了。路上劫他，他反抗，被捅了，死了——抓到了，可有什么用呢？能换回他的命吗？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从前一直被人看不上、瞧不起，后来有钱了、风光了，开始到处显摆、炫耀。其实，他人不坏的，帮过我不少忙，那么年轻，可惜了。上次他还说，来年还要再聚呢，现在聚不齐了……”
　　隋风也深有同感：“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他家人可怎么活啊。”
　　“他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很孝顺的。”
　　“结婚了吗？”
　　“结了，小孩才几个月大。”
　　隋风稍感宽慰，结局还不算太惨，有个孩子，起码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他媳妇那么年轻，肯定要‘走道’。现在正在打官司，想要带走孩子，他爸不同意，坚持要自己抚养。年过半百的人了，拉扯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太难了。风哥……”小郑抬起头，目光坚定，“我想认牛头的孩子做干儿子，帮着他爸把他养大。”
　　“我支持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小郑道谢：“下班后，我去他家看看。”
　　“去吧。”
　　说完后，两人接着工作。
　　直到小郑过来提醒“该下班了”，隋风才从一堆报表、发票、单据中拔出眼睛。真的该下班了，办公室空荡荡的，整座大楼静悄悄的。
　　和小郑分开后，隋风刚刚拦停了一辆出租车，手机响了。
　　孙嘉美。隋风瞬间恍惚，时光果真如流水，飞快向前。
　　临时改变了行程，隋风如约来到了一家酒店的包房。再见孙嘉美，柔和温顺了许多，最大的变化是，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刚落地的婴儿。
　　“你来了。”她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吩咐服务员上菜。
　　“老公，鉴定报告出来了。”她低声说着，递过来。
　　隋风接过后打开，目光渐渐到右下角，定格。他眨眨眼睛，重新再看一遍，没错，是真的。
　　“老公……”孙嘉美叫他，他回过神来，视线落到熟睡婴儿瓷釉般的脸上，他看得痴了。
　　没错，是他的孩子，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好像隔着时空的双胞胎，他是、他的孩子。
　　孙嘉美留心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内心欣喜而期待。谢天谢地，孩子是他的。她庆幸，他生下了他的孩子、他的血脉、他的骨肉至亲。熬过了十月怀胎，终于瓜熟蒂落，拿到鉴定报告的那一刻，她欣喜若狂。
　　“老公……”她在等待着他的决定，忐忑不安。
　　隋风垂下眼睛：“我会照顾好你们母子的。”
　　话一出口，孙嘉美泪奔。
　　“景湖小区的房贷我会按月还的，你放心。”
　　止不住的泪珠肆意流淌滚落，几滴落到新生婴儿娇嫩的脸上。
　　“对不起……”
　　孙嘉美摇头：“不，我不怨你……”
　　得到亲子鉴定的最终结果，她感谢上天恩赐给了她一个奇迹，她怎么还痴心妄想第二个呢？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对她，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她还能再奢求他什么呢？那样对他太残忍，她于心不忍、问心有愧。虽然预感到了最终结果，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一线生机，如今，落空了、破灭了，她难过、伤心，怅然若失。
　　“我会负担你和孩子的。”
　　“不，不用。”孙嘉美抹干了眼泪，“景湖小区的房子我不住。我和妈咪生活在一起，等孩子稍大一些，我出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孩子，我是他妈妈，抚养他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隋风欣慰地一笑：“你真的是变了许多。”
　　服务员推来了菜品和酒水，血色的液体映红了整间包房。
　　孙嘉美看着他的眼睛：“你和我说实话，和我结婚真的只是为了方家的利益吗？”
　　隋风很坦诚地：“只是一个方面，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你和我有着同样的身世和经历，会比任何人更懂得珍惜，我和你互相依靠、照顾，一起到老，是我太天真了，把事情搞砸了，对不起。”
　　孙嘉美再次泪如泉涌：“不，不怨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不懂得珍惜。”
　　静思片刻，孙嘉美甩掉眼泪：“服务员，换白酒！”
　　倒满后，孙嘉美高举起：“隋风，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哥吗？”
　　“好啊。”隋风笑答，气氛转为轻松。
　　客厅里，65寸的液晶电视正上演着精彩激烈的剧情，方竞天却无心观赏。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耳边只有挂钟在“滴答、滴答”作响，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隋风还没有回来。
　　下班时，他忽然对他说：“奶奶从老家赶过来了，正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等他过去。”
　　太突兀、太奇怪了，甚至透出几分诡异。隋风的奶奶即便来京都看他，为什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来了，也不至于住高级酒店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毫无头绪，方竞天也是一头雾水。他的手机开始还打得通，后来就关机了，到底怎么回事？
　　方竞天抓狂了，再过一个小时还不回来，他准备报警了。
　　终于，时针转动了又一个轮回时，他回来了。拎着满满一袋的酒菜，表情木然。问他，他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坐下，摆好酒杯和菜品，倒满。
　　“少喝点吧。”方竞天劝他，喝酒对身体不好。
　　隋风示意他坐下，静默片刻后抬起头：“我见到我父亲了。”
　　今天是“意外事件”发生日吗？方竞天被连续的“惊吓”轰炸得六神无主。
　　“我见到了我的生身父亲，我的亲生母亲在我考大学那年去世了。”他掏出一张女人的相片，递给方竞天。
　　漫长的讲述开始了：“我是在省城一家歌舞厅的厕所间里被制造出来的，我的出生真的是一个天大的意外和错误，亲生母亲知道我的存在时已经晚了。她不得不在一个阴雨天，随便上了一辆客车在陶源站下了车。在马奶奶的诊所里生下我后，把我扔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直到我被奶奶捡到。她后来的生活很不幸，结婚、离婚，再嫁、再离，她一直没有再生育孩子。高二那年，她被查出了癌症。生命的最后几年，她开始找我，终于找到了。我曾经对你提起家里来了个奇怪的奶奶，其实是我的姥姥。”
　　他讲得很平静，低沉而缓慢：“奶奶怕我承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告诉我，所以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奶奶很愧疚。找到我后，开始为我找父亲。很幸运，居然找到了，奶奶也瞒了下来。等到我做了父亲后，他联系了他，告诉了我真相。”
　　隋风扔在酒桌上一把钥匙：“确认了我的身份后，他来京都看我。他很年轻，和我有几分相像，但他还是采集了我的生物检材拿去做亲子鉴定了，还有几个小时就出结果了。原来他是省城的一个有钱人，可惜，我没能沾上他的光。原来我是一个富二代，其实我也可以向你弟弟方灏天那样长大，可惜，我没有。他向我道歉，说对不起，他给奶奶下跪，说谢谢他。在桃源，他送给奶奶一套房子，在京都送给了我一套房子，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有空多联系他，遇到难处了，找他。”
　　他的叙述告于一个段落。
　　“竞天，我……”他强忍住，却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竞天，我庆幸，在有生之年还可以知道我的生身父母。”
　　他的泪流下来，他掩饰着，不想让他看到他的窘态。
　　方竞天伸过肩膀给他，他将自己掩藏进去，他默默地陪伴他。
　　渐渐地，归于平静。客厅里静静的，墙上的挂钟不知已飞快地转动了多少轮回。
　　“铃——”电话铃声蓦地响起，尖锐的声响震颤肺腑。方竞天拿起话筒的瞬间，脸色大变：“啊？什么！”
　　隋风也吓坏了，忙问：“怎么了？”
　　方竞天面色凝重地放下话筒：“法务部的程律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