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罗镜云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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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云龙、梁国安沿着一条小路，偷偷摸摸地绕到了起义军后面的山坡上，不由暗暗叫苦。他们看到大寮起义军人强马壮，杨昌泗的人马一交战，便被打得落花流水，撤了下去。梁国安要士兵出击，那些士兵个个都不肯吃眼前亏，爬在地上不动，梁国安把这几个踢起来了，那几个又爬下来，都不敢去惹比自己多数倍的敌人。
　　梁国安只好去找滕云龙，说：“滕大人，这次我们死定了，你看贼兵五六千人，我们才两千人，杨总兵又跑掉了，哪里还敢打这仗的？”
　　滕云龙也慌张地说：“我们都是落难的人，都给杨昌泗穿小鞋了，胡知府给我们每人二千人的，他从我们手上每人要走了一千人，这仗还打不打？”
　　“哼，杨昌泗不安好心。”梁国安愤愤不平，“有意让我们跟凌十八拼光了，他再来收拾战场。”
　　滕云龙恍然大悟：“是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家伙老奸巨滑呐。”
　　梁国安说：“我们也不是吃斋的，要不这样，我们大造声势，把凌十八吓走了，让凌十八去找杨昌泗拼命去。”
　　滕云龙一拍大腿：“好呀，就让那家伙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一沉思，又说：“我们可是立了军令状的，敢按兵不动么？”
　　梁国安的双手抖动了一下，抓着头皮说：“我们强行进攻，现在死，我们不去拼命，以后再死，反正都是死，不如以后再死吧。”
　　滕云龙突然抖着刀说：“以后也未必会死的，逼得我们急了，我们干脆去跟了凌十八。”
　　梁国安说：“我们到大寮去杀人放火，凌十八不会要我们入伙了的。”
　　“我们也可以占山为王，做土匪呀。”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天下下起了大雨。
　　梁国安和滕云龙便令兵士打着各种旗号，只在露出树顶上露出旗尖，然后令几簇人马在树下走来走去。
　　凌十八正要乘势追击。军士忽然来报：“官兵把我们包围了。”
　　凌十八问：“谁去出战？”
　　林大冲站上前：“我去。”
　　林大冲背后转出了凌二十四，他说：“官兵把我们包围，并不开战，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等摸清了再打也不迟。”
　　凌十八便再派了几个人去打探。那些探子一上山，便被梁国安盯住了。探子每到一处，梁国安都让人在那儿走动，露出数不清的旗帜。那些探子都吓呆了，慌忙跑回去。不多时，便都把情况报给了凌十八。
　　凌十八说：“走，我们先撤退到怀乡，再到岑溪，入广西跟洪天王打天下……”
　　说犹未了，接连几个人来报，东、南、北三面都有官兵包围，只有西面没有发现官兵。
　　凌二十四说：“官兵必然四面包围，趁现在西面的官兵还没到，我们赶快冲出去。”
　　凌十八心里寻思：到了天黑，官兵动起手来，起义军便会大乱，自相践踏，不如撤出去，一路往西行，于是，便令大寮起义军向西面奔走，急急出了楼坡。背后的山上一声喊起，接着大吹大擂，喧嚷嘶鸣。凌十八令凌二十四殿后。
　　凌二十四领兵回身转去，然而背后官兵并没有引军赶来厮杀，只在山上摇旗呐喊。
　　凌十八大吃一惊，说：“糟了，我们中计了，他们不来追赶，必然是疑兵，前面必有伏兵。我们只在此处停下，分队行进。”说完，令林大冲率领人马作前队，往山外冲去。等到前队派人回来报了平安，下一队再向去。
　　夜里，起义军到了怀乡墟。凌十八一面令起义军停下，生火造饭，安营扎寨，一面派人打探情况。
　　第二天一早，探子回报，说昨天官兵只有二千人在山上鼓噪，并无伏兵，凌十八听了悔之不及，说：“早知道这样，我们不用撤退，把他们包围，全部杀了。”说完，与起义军将领商议对策，去偷袭楼坡的官兵。大家开始起行，忽探子来报，说：“官兵分两路，一路从墟头，一路从墟尾杀来了。”
　　凌十八笑了起来，说：“来得好，我们正愁找不到他们，他们却送上门来了。”便使人急急叫回凌二十四，说：“你领三千人马，埋伏在墟尾的河床内，放过官兵，等到官兵进墟，便从官兵后面杀进来。”接着，又令林大冲带领三千人马到墟头的小山后面埋伏，听到墟尾打起来，便向墟里杀进来。又密传号令，让墟上的老百姓暗自收拾行装，出外躲避。又派人扮作老百姓，在墟上进出。
　　两路人马都快速出了怀乡墟，凌十八便在街中点烧了几堆火。官兵远远见到，以为是炊烟，料想墟里的起义军还蒙在鼓里，便望着怀乡墟蜂拥扑去。
　　凌十八在留在墟里的只有三四十人，这些人在焦急之中，摸好了从墟中撤走的路径。
　　凌十八拿来一块石头，就放在墟中间磨勾刀。
　　滕云龙、梁国安领着前军到了墟头，墟上进出老百姓却突然没有了。滕云龙、梁国安都皆不敢贸然进去，派人急报杨昌泗。
　　杨昌泗到来，看到凌十八在磨刀，旁边有些老百姓行走，各干各的事。
　　有人认得凌十八，说与杨昌泗。杨昌泗哈哈大笑，说：“谁捉住凌十八，重重有赏。”
　　军士一阵高叫：“捉住凌十八，重重有赏。”
　　杨昌泗大喝一声：“放炮！”这是命令墟尾官兵攻击的信号。
　　滕云龙说：“杨总兵，小心有埋伏！”
　　梁国安也说：“我兵若进，怕中奸计，还是分队进去……”
　　杨昌泗哈哈大笑，骂：“蠢材，这个怀乡墟有多大，埋伏得多少兵马？”
　　说时，一声炮响，便听到墟后喊杀连天。滕云龙、姚麟带领的人马杀进了街里来。
　　这次，杨昌泗亲自走在前头，一步一步进入怀乡墟。到了墟中间，
　　并无任何阻当，城中的老百姓突然不见了，只有凌十八一人。
　　此时，墟尾的官军遇不到抵挡，也步步进逼，到了墟中间。
　　梁国安笑了起来，说：“杨总兵深谋远虑，果然是‘空城计’。”
　　杨昌泗居高临下地笑了，但他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愣了一下，呆呆地问：“怎么会是空城计？那些贼兵哪儿去了？”说完，他突然打了梁国安一个耳光：“笨蛋，中计了！”
　　滕云龙不解问：“中什么计？”
　　杨昌泗焦急地说：“就是中了空城计，贼兵用空城骗我们进来……”
　　说话未了,便听墟尾一声炮响，接着听到一阵混战。
　　杨昌泗便大叫：“快，杀了墟尾的贼兵。”
　　梁国安领着官兵往前冲。
　　杨昌泗又叫：“捉住贼首凌十八。”
　　滕云龙指挥几十人一涌而上，却见凌十八飞快地跑到旁边的屋子里，然后上了梯子，越过墙壁，到了外面去。那官兵紧紧追赶，仍然是上了梯子，然而一越过墙壁，就听到惨叫，原来那几十个扮作老百姓的起义军伏在墙壁之下，官兵追来一个杀一个。那些官兵乱喊一阵，便转了回去，却被墟尾的官兵冲过来，冲到了墟头。
　　杨昌泗走在前头，众将簇拥着他往墟头撤退。忽然墟头的山坡后面，喊杀连天，鼓声震地，起义军漫山遍野而来。跑在最前头那人正是凌十八。
　　杨昌泗看到起义军前后夹击，知道情形危急，便令官兵在墟中推毁民房，夺路冲了出去。
　　起义军紧追不放。
　　官兵奔入山谷。起义军一路追赶，看看赶上了官兵，突然见到山谷里杀出一彪人马。那些人马放过杨昌泗一众官兵，截住起义军便杀。原来是白鸡岭驻扎在白鸡岭的信宜守备何遇龙带兵来到，从中杀出。
　　起义军杀败官兵，乘势追赶，忽然遇到冲杀，立刻大乱，只好退回怀乡墟。
　　何遇龙杀退了追兵，救了杨昌泗。
　　杨昌泗大怒，把何遇龙绑了，骂：“我等亲赴血战，你却违我军令，迟迟不来。今天若不杀你，难消我气！”
　　众人左右劝说，杨昌泗仍然打他二十军棍。然后，收拾残军，退守白鸡岭，清点兵马，折损了大半，守备滕云龙在乱军中丢了脑袋。
　　然而，杨昌泗立刻派人给高州知府胡美彦报告：官兵在怀乡墟与贼兵相遇，诈败，引贼兵至山谷中截杀，大获全胜。
　　凌十八从怀乡收军，回大寮去。路上，老百姓都说：“凌十八是真英雄！”
　　行了数里，凌十八问：“大哥，你不是说出岑溪到广西吗？怎么又回山里去了？”
　　凌十八说：“官兵虽然败了，但未伤元气，很快又会再来。”
　　凌二十四问：“那怎么办？”
　　凌十八说：“声东击西，可破官兵。我们现在打胜了，就要乘勇打下白鸡岭官兵大营，使官兵不敢再来。”
　　又行了数里，凌十八突然令起义军绕道，悄悄向白鸡岭那儿摸过去。
　　杨昌泗新败，不敢回到城去，便虚张声势，屯兵白鸡岭，等候高州知府胡美彦犒劳和奖赏。然而，他一刻也不敢松懈，差人混入百姓之中，打听起义军的动向。
　　忽然有探子回报，凌十八带领贼兵回大寮了。
　　杨昌泗松了一口气，梁国安又给他拿来两坛美酒。杨昌泗皱起眉头，埋怨说：“前日与阿美痛饮美酒，酒色过度，劳累困顿，头都抬不起了。大敌当前，行军打仗，不能再酒色所伤了，从此之后，戒酒，戒女人了。”
　　梁国安说：“杨总兵所说极是，然而酒拿来了，喝完再戒也不迟。”
　　杨昌泗便与梁国安喝酒。杨昌泗突然说：“两个男人在这儿喝酒，像孤寡老人似的，哪儿喝得下去呀，不管美酒多美，喝着都是苦的。”便放了杯子，不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