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文化大革命中8外出修路

　　我的伤养了一个多月，逐渐好了。在这段日子里，我是万念俱焚，也不知道今后是啥结果。老师早已被拿下了，就是活一天算一天，熬过一天是一天。这时外面的“加温”风暴，已经逐渐过去了，世面恢复了平静。我伤好了以后，便像劳改犯似的天天上生产队去干活，队长让干啥就干啥。这年冬天我上佳木斯电业局去挖电柱坑，又上鹤岗出外勤搞副业，反正是哪苦哪累，队长就让我上那去。
　　转年开春，刚过端午节，公社在各大队抽民工去亮子河修“十八盘”公路。这是一个又苦又累的活，没人乐意去，自然这样的活就落在了我的名下。
　　亮子河林场，在小兴安岭深处，周围是原始森林。场部通山外只有一条土路绕山十八圈，故称十八盘。说是路，其实根本不算路，只是一条过去“倒套子”的通道，汽车根本进不去。
　　当时不知是哪级政府，做出英明决策，修这条路。整个修路大军，是啥阵势咱不清楚，反正我们莲江口公社从乡下抽一百多人，组成一个连队；连长是安孝，指导员是徐安，技术员是小姜子。下面分三个排，每排分三个班，我是一排一班，十二个人，我任班长。
　　记得上山那天，我们这些民工一早都集中在公社的院子里，由连长给我们开大会。他首先讲了修这条道的意义，又宣布了整个修路大军的纪律，然后公布了修路大军按军事化编制，各排，各班的班、排长及战士名单。最后在公社食堂让我们大家饱餐“战饭”，然后背上自己的行李，上了大汽车出发。汽车一直把我们拉到山脚下，再往里全是山道很窄，汽车根本就进不去了（年年老百姓上山倒套子走这条道，都是用马爬犁往下拉）。我们只好下车，背着行李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正赶上头两天还下雨，这山路成是不好走，路又滑还是上坡，上午九点多开始往上爬，天要黑了才到亮子河林场。大家又累又饿，多亏临出发时每人发给两个馒头，装一壶水，要不都爬不上来。连队给养是用东方红拖拉机拉上去的。
　　我们到了驻地一看，四周全是大山和原始森林。我从来没到过山里，冷丁见到这茫茫林海，感到非常震撼！啊，这么高的山，这么多的树，举目望去，眼前全是一搂粗的松树，不仰头你都看不到树冠。不到中午见不到太阳；不抬头，你看不到蓝天和白云。这就是小兴安岭山脉，这就是小兴安岭的原始森林。虽然我是来出苦力，但倒觉得很兴奋。因为我登上了小兴安岭，看到了原始森林，领略了大自然的神奇和壮观。
　　所谓的亮子河林场，就是在山沟沟里有几十户人家，几趟小趴趴房，几处工棚子，一堆堆木头，一个小食杂店。整个林场，连一个长头发的（女的）都很少见。我们住的工棚子，是用木板子钉的，里外用大泥抹的。棚子里面是南北两趟东西板铺，十几米长，一个工棚子住一个排。晚上能听到狼叫，偶尔能看到在地下爬行的蛇。
　　我们伙食还算可以，一天两顿粗粮一顿馒头。菜是白菜、土豆、豆腐等，每星期能见点肉。
　　最苦最累的就是干活了。这活有多累，多苦?这么说吧，人的最大能量已经发挥到了极限，自己把自己的能量全都发挥出来了，一点余地也没有了。为什么呢？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你干不好有人收拾你呀，所以你得拼命地干哪。
　　也不知道哪个领导出的主意，修路工程采取竞赛评比制。以班为单位分段，一段一评比，第一的获流动红旗，大会表扬。最后的大会批评，累计三次倒数第一的，“阶级斗争专政”伺候。我的妈呀，天天晚上有叫唤的，谁不害怕呀。
　　我这个班十二个人，人力不算太强，有两个年岁大一点的，还有两个年龄小一点的，像我就算一个硬劳力了。就这又有老又有小，不太硬实的十二个人，和人家那些身强力壮的班来比，我心里真是捏着一把汗哪！那活也得干哪。咋干？我釆取了两个无奈的措施：一是延长劳动时间。每天早晨天不亮，两点多钟，我就把大伙召唤起来，走到工地，天刚放亮。那滋味真是难受啊！说句实在的，我们手拉着手往工地走，闭着眼睛，一边走一边还打着瞌睡。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忽悠两秒钟就醒了。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哪，但那是真的，我一点也没来悬（夸张）。我们干到吃早饭时回来吃饭，然后再去。晚上吃完饭，再去干一会。二是合理分配工种，不窝工，发挥最大劳动效率。我把人分成三伙：劈山刨石头的正好能供上装锹的，装锹的正好能供上挑土蓝的，挑土蓝的用挂钩的扁担，两幅土篮，放下这个，不用等就挑起那个，谁也没有等的时间，效率增加了三分之一。但就是累，没有歇的时候。相对比，装锹算是轻活了，我让老的和小的干。大家都很卖力，使出吃奶的劲，很怕落在最后。劳动强度太大了，汗哗哗地淌，需要大量的水补充，就喝亮子河的水。这水你用眼睛一看，里边很混，那也得喝呀。睁着眼睛不敢喝，就闭着眼睛喝。喝得跑肚拉稀，反正也没有女的，就地方便。每天上午和下午，必须学习老三篇各半个小时，这还算不错，因为这是铁打的学习时间，我们总算可以利用这个时间休息了，要不还不得累死呀。
　　我还算好，连里开会领导讲话发言稿，连里有个啥材料，搞个文艺节目的宣传材料，领导都让我写，自然就能花叉（有时候）休息一天。分段时领导对我们班也就少分点。
　　这么苦和累的活，把我们造得很疲惫，但也不是一点轻松时没有。那就是下雨天干不了活，我们便上山去采木耳、榛子，那是很开心的事。山里的夏季下雨是经常的事。每一次下雨，都是木耳丰收的时候。山里的倒木（椴木、柞木）棵子横七竖八躺在树林子里，有的是。只要一下雨，木耳就会肥头大耳地长出来，一堆堆，一片片，我们三五结伙成群，披着塑料布，进山去采耳子。我们走啊，跑啊，相互喊着，目的是怕走丢了。采木耳最怕一个人走嘛答了（迷失方向）。三排有一个人采木耳，走着走着离群了，当他发现自己走丢时，他便东一头西一头瞎闯，越走越远，最后一直到黑天也没有走回来。连队知道后第二天全连出动，分四个方向拉网兜圈找了大半天才把他找回来。要是没有集体的力量，他就毁了。
　　采榛子要比采木耳安全多了。榛子棵都是长在山脚下，一到秋季，榛子成熟了，我们再忙也抽时间去采一些，回来把它捂上，过几天拿出来一敲打，他的壳就掉了。
　　我们有时也搞点文艺节目，利用下雨天大家玩一玩。这些文艺节目也很简单，几乎就是联欢的形式。大家唱唱歌，跳跳舞，说说小快板啥的。我们排有两个人很有艺术细胞，一个叫唐德贵，他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另一个叫吴德宽，他好说笑话、讲故事。每次联欢他俩都会给我们带来快乐和笑声。
　　整个工程修了三个多月，全线完工了，我们也就当了三个多月的苦役。这一百多天没把我们给累死，真是没死也扒了一成皮。临我们回家之前，连队放我们一天假，这一天是我们最高兴的一天。我们像出笼的小鸟，进山去采榛子、捡蘑菇、采木耳，乐意干啥就干啥。这一宿我们谁也没睡觉，都把行李打好，山货包好，等着天亮启程。
　　第二天我们坐在大汽车上，跑在我们自己修的山路上的时候，别提心里是多高兴了！
　　修这条路，我们是苦了点，累了点，可从长远来看，这条路修得非常正确。它是一条山里和山外的唯一交通枢纽，对山里山外今后经济的发展和腾飞，一定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三十年后，我们单位组织一次旅游，我又一次去了我当年服苦役的亮子河，亲眼看到了亮子河今天的崭新面貌。经过多年开发建设，亮子河以林业、工业、旅游业三业为一体的格局模式蓬勃发展起来。特别是它的旅游配套服务体系逐渐完备，景区景点品味较高，吃、住、行、游、购、娱全要素发展，具备一定基础。核心景区大亮子河国家森林公园，是佳木斯市、三江平原地区唯一的4A级旅游景区，被列入黑龙江省北国风光特色旅游开发区和佳木斯市三江特色旅游观光带建设重点景区。景区内有东北地区保存较为完整的抗联密营遗址——东北抗联密营遗址，是东北抗联重要革命根据地，是黑龙江省著名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东北地区最大的二僧寺院——愿海寺；三江第一漂——大亮子河漂流；鹰山户外运动基地等著名景点，也很有特点，引来无数游客乐不思蜀。这些变化，无不要归于我们当年修的这条路，我们可以无愧地说：这是一条天路，是一条通往幸福的神路。我为当年在这条路上填过一锹土，流过一把汗而骄傲和自豪！
　　从亮子河回来，我们原班人马又投入了修我们家乡从莲江口到新村的这条路——江新路。修完这条路，我就又回到生产队劳动了。虽然村里1214那伙人掌了权，但乱马人花的文化大革命也就逐渐平息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