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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刘泽民无奈随母改嫁 张大杀一怒杀子夺妻(二)

作品名称:老北风滚过黑土地      作者:星流成河      发布时间:2016-07-19 08:57:51      字数:5388

  春分过后,家家户户都准备种地,道路也翻浆了(春天,路上面解冻了,下面还是冻土),东家的木头和坯都拉完了。半拉子刘泽民背着行李卷和几吊铜钱回到家,他家有几垧地,不能在外扛大活。
  回家前,半拉子去和赵兴家告别,就把丢枪的事和他说了,说:“这楚哨长把她吊起来打,太凶了!”赵兴家说:“不能手软!太善慈了不行!马弱受人骑呀。”
  回到家,一进院子,就见大哥刘泽田正在修理犁杖,娘罗氏在屋里补衣服,就进屋把钱给了娘,娘说:“不容易有几个进项儿,留着买盐、买布吧。”大哥刘泽田把他拉到外边没人处,叹着气说:“我正犯愁,你就回来了,村里王大嘴巴媳妇到处啦啦,要咱娘走道(改嫁)!”
  刘泽民问:“嫁给谁?”
  他哥说:“咱村的赵二驴。那头儿答应了,咱娘也答应了,为这事儿我和她干了好几仗,现在我们俩儿话都不说,她听你话,你劝劝。”
  刘泽民就叹气,说:“咱爹一死,我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儿,咱虽然种了两垧地,可那地薄,今年的粮食都吃不到秋,你让咱娘咋办?还有大花和二花,你比我大,过年才十六岁,能顶起这个家?”
  他哥说:“咱要有个后爹,咱就得受气,咱娘有了别人孩子,咱娘也得受气,你愿意?”
  刘泽民说:“咱对后爹也孝,还能受气?咱娘对别人的孩子也好,还能受气?咱命穷,遇事得忍,二十四孝你没听过?”
  他哥说:“二十四孝也没有这一孝!”
  刘泽民说:“孝顺孝顺,孝只是一半,另一半是顺,别和咱娘拧着,可怜可怜咱娘,咱娘心里苦着呐!你见她啥时穿过一件新衣服?……咱爹一死,眼泪都哭没了。”
  他哥听他这么说,叹一口气,也就不再说啥。
  往次王大嘴巴媳妇来家里,刘泽田都黑着脸不说话,大花和二花也一样;这次又来,见刘泽民在家,就说:“二侄子回来了!多暂到家的?”刘泽民说:“回来好几天了,王婶坐里边!”大花就端出一碗水,这媳妇见他们这次挺客气,就知道事情好办了。她就说:“马上就种地了,把两家合成一家吧,这样过日子就省一些,苦日子就得算计。再说,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活儿就好干!”
  刘泽民就说:“王婶说得是,早晚这一步,你说咋走吧?”
  因为一般习俗是老大当家,她就问:“老大啥意思?”老大不吭声,她就接着问:“她娘,你啥意思?”刘泽民他娘说:“按老二说的吧。”她就不问了,说:“这事是好事,咋都愁眉苦脸的?……明天就过去,咱见一次面,吃一顿饭,就算过门子,过完门子,好合计种地的事!做啥事,咱都齐齿咔嚓!”
  
  张大杀回到住处,把刀扔在地上,坐在炕上生闷气,但也不知道生谁的气,就这么两三个多月的时间,黑亮的头发白了一半儿。
  张大杀现在住的是一间房,在大庙的墙外边,是几年前盖的,那时,那个叫知信的和尚运来了很多盖庙的木料和砖瓦,就盖了这间房派人看守,现在,大庙已经盖好一大半,就不再使用这间房,张大杀搬来时,屋顶已经拆了。
  他坐那儿生闷气,就觉得倒霉的事儿都让他摊上了!原本好好的家,好好的日子,……现在一下子掉到了十八层地狱,他真想找人打一仗,死了就算了,活着也没有劲头!
  原本两口子做生意,每个大集一口猪,碗里有油水儿不用说,每头猪都剩一些钱,日子过得还可以,辛苦是辛苦,庄稼人谁不辛苦!每天两口子要早早起,烧一大锅水,杀猪褪毛、开肠破肚、洗下水(内脏)、把大块的猪肉搬到摊床上,一刀一刀卖出去。
  过了大集,他还要走乡串户买猪,十里八村人都认识他,谁家有多大的猪,谁家有猪卖不卖他都知道,买了猪要赶回来,赶猪还要有耐心,不能太快,别把猪累着,也不能太慢,当天要赶回家。
  张大杀是勤勤恳恳过日子,辛辛苦苦赚钱,从不昧良心骗人,怎么就摊了这么大的事儿?那天他丈母娘得病,他就找大夫,抓药熬药,结果没挺过来,他一想,可能年纪大不扛折腾,死了就死了吧,就买棺材发送。可没成想,媳妇又病倒了,张大杀急得满嘴燎泡,两口子虽然没孩子,可从不吵架,张大杀在外面粗野,可在家里温顺,又找大夫抓药、熬药,可怎么急都没用,媳妇还是死了。
  张大杀哭了一天,把眼泪都哭干了,把铺盖卷一捆,就搬到这来了,因为人们都说,是他家招来的瘟疫,大家都躲着他,他只好自己搬得远一点。每天夜里,张大杀都跑回去,用爬犁把东西一点一点搬过来,最后,把屋子也拆了,用搬来的木头把这间屋顶搭好,好歹也有个住处。张大杀饿急了的时候,就煮一锅饭,饿了就吃一碗,整天坐这发呆,以后怎么办也不知道,也不想。
  张大杀表妹就是马升阳媳妇,名字叫杏仁,住在两道沟,现在也在家里发愁。
  虽然挨了打,但没有多大伤,愁的是以后日子怎么过?原来马升阳就想当兵,说当兵自在,还能发饷钱。自己就劝他,说不如在家过日子种地,当兵哪有不打仗的,打仗就死人。再说,见哪个当兵的往家捎钱,当兵也很苦!可他说啥也不听,自己偷枪跑了,害得自己挨打,也不知这件事算完不算完?赵家会不会还找来?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老大都十四岁了,老二也八岁了,房子也不行了,这日子是没法过!
  杏仁和表哥张大杀都不是本地人,原来住在同一个村,在高家岗子南边。张大杀原名张高粱,比杏仁大一岁,属虎,杏仁属兔,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大人们在一起做活计儿,张大杀的娘就说:“长大把杏仁给我们做媳妇儿吧。”张大杀管杏仁娘叫姑,是杏仁娘的亲侄儿,杏仁娘自然愿意,说:“那就亲上做亲,一边是我闺女,一边是我侄。”两个小孩在一起玩,张大杀总扮老爷们,杏仁不懂事,就扮媳妇,大人们就乐。
  可有一天,来了一个算命的,给掐指一算,说大不吉利,在大人心里就结一个疙瘩,吓得杏仁娘就再不提这门婚事。两个孩子越来越大,也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心里没有疙瘩,但这事儿得大人做主。
  后来张大杀学了杀猪的手艺,因为金家城大,有集市,就娶妻搬到了金家城。杏仁嫁给了高家岗子的马升阳,没过几年,不知为啥搬到了两道沟。
  
  这天,是刘泽民他娘过门的日子。一大早,王大嘴巴媳妇秦氏就张罗,一边请左邻右舍的几个老娘们帮赵二驴家做饭,一边来刘泽民家,帮刘泽民娘找衣服穿,翻箱倒柜这么一找,还真像刘泽民说的,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秦氏就叹气,说:“这可咋好,没成想你家这么穷!”就着急忙慌跑回自己家,找了一件半旧的蓝布大褂,给刘泽民娘穿上,说:“有点肥,将就着吧!明天再还我。”
  穿戴完毕,秦氏就领刘泽民娘往赵家走,四个孩子刘泽田、刘泽民、刘大花、刘二花跟在后面,太阳照在头上,已经快到清明了,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柳树也挂了一层绿色。
  两家住在一个村子,村子一共才十几户人家,东一户、西一户的很分散,路是花轱辘车碾压成的,总有一些车辙,路两边的田地布满庄稼茬子,雪很少,踩一脚有了松松软软的感觉。
  来到赵家,赵家已经把饭做好,赵二驴也穿了一件半新的大褂,补丁虽多,但不埋汰,也剃了头,刮了脸,显得干净一些。两家住在一个村子,孩子们互相也认识,但今天都互相躲着,谁也不说话,赵二驴家也一间房,因此大家都站在院子里。
  秦氏就张罗把赵二驴和刘泽民娘领到一起,说:“今天成亲,就简单办,也没有老人在,两人对拜三躬,就算成亲。”街坊四邻也有来凑热闹的,站了一堆。
  然后秦氏就喊对拜一躬,两个人对着一弯腰,三次对拜结束,仪式就完了。然后来客就围着桌子吃饭,饭菜很简单,饭是高粱米饭,菜是一盆炖豆芽,一盆炖粉条,凡是吃饭的来客按照习俗,都掏几个铜板,也没有人写礼帖,只好塞到新郎的口袋里。
  吃完饭,东西两院的客人都走了,秦氏把两家人叫到屋里,说:“两家合成一家,家有家规,当家的立规矩吧!”赵二驴是老实巴脚的庄户人,也不懂立规矩,两个眼睛看着墙说:“嗯,那啥,哪天把犁耙都搬过来吧,你家地我也看了,嗯呐,今年就种高粱,我家那块种谷子、黄豆,种子我也备下了。”
  赵二驴是秦氏的表弟,因此他的家事儿秦氏也管,见表弟话也说不到点上,秦氏心里这个气呀,但还得把话说完,就把孩子按照年龄排成一排,说:“看见没?以后家里要有大有小,大的让着小的,小的要听大的话,小子跟爹种地,闺女跟娘缝衣做饭,听见没?”孩子们都不吭声,低头看地。秦氏说:“柳叶你最大,你说!”赵家的大闺女叫赵秀柳,今年十七岁,小名柳叶,站在最头里,说:“她教我啥我做啥,我听话。”秦氏说:“刘泽田你说。”刘泽田十六岁,排在第二,无论如何也不张嘴。秦氏只好往下说:“刘泽民你说。”刘泽民过年十四,排在第三,说:“我听话。”秦氏又问:“赵一文,你说。”赵一文是赵家的老二,长子,今年十一岁说:“我听话。”接下来又把大花、二花、和赵家的桃叶问了一遍,桃叶七岁了,叫赵秀桃,都说听话,数二花最小。秦氏放心了,心想,就一个刘泽田也好管。说:“赵家孩子姓赵,刘家孩子还姓刘,以后大名不改!”这是她事先和表弟商量好的,怕刘家的孩子不愿改姓。刘泽民一听就说不行!秦氏说:“咋个不行?”刘泽民就说:“一家人,就得像一家人,一家咋能两姓?我改姓,我就叫赵泽民!”过来趴在赵二驴前面,磕了三个头说:“我认爹!”赵二驴啥话没说就哭了,刘泽民娘也哭了,秦氏眼角也湿,想:读书了就明事理!说:“那都姓赵!”
  接着就安排刘家的孩子还回去住,按照习俗,赵家的孩子到秦氏家住三天,让新郎新娘单独住。大家算计,等种完地就脱坯,把刘家的房子拆了,把赵家的房子再接出一间,就成一家了。
  当天晚上就出事儿了,也不是大事儿,刘家的二花才三岁,晚上犯困的时候,满屋找不到娘,就哇哇大哭,大花十岁,总是由她带妹妹,可怎么也哄不好。小孩犯困的时候就迷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大花也急哭了,就说:“咱娘为啥要嫁人,这多砢碜!要不嫁人,哪有这事儿?嫁人也行,为啥非住别人家炕上去?”大哥刘泽田就生气,大声嗷喽:“别哭!”大花不敢哭了,二花不行,哭个没完。刘泽民过去哄二花说:“别哭,我给你讲个瞎话儿。”二花说:“讲老虎妈(mia)子!”刘泽民说:“就讲老虎妈子。”二花就不哭了。刘泽民就细声慢语地开始讲。
  “从前有一家子,住在山下,房后有棵大榆树,…”
  二花就插嘴:“有榆树钱儿!”
  刘泽民就说:“有榆树钱儿,……这一家子,有四个闺女呀,老大叫撂吊管儿(一根栓门栓的绳,防止门栓丢失),老二叫门插棍儿(门栓),老三叫扫掃姐儿,老四叫笤扫疙瘩,有一天,她娘说,撂吊管儿,数你最大,明天我去你姥儿家,你带妹妹们在家,晚上睡觉把门插棍儿划上,可得提防老虎妈子!撂吊管儿说,行,娘,你走吧!她娘就走了。
  “谁成想,后山有个老虎妈子,这事儿让老虎妈子知道了,晚上老虎妈子就来了,她敲敲门说,撂吊管儿、撂吊管儿,给娘开门,娘上姥儿家回来了!撂吊管儿爬起来,趴门缝一看,说,啊?你也不是我娘呀,我娘身上没长毛!老虎妈子说,这不是毛啊,是你姥姥儿给我一身羊皮袄,我没法拿,反穿皮袄毛朝外呀!撂吊管儿也不听,回里屋上炕睡着了。
  “老虎妈子又敲门,说,门插棍儿、门插棍儿,给娘开门,娘上姥儿家回来了!门插棍儿爬起来,趴门缝一看,说,啊?你也不是我娘呀,我娘没长尾巴。老虎妈子说,这不是尾巴,是你姥姥儿给我一窝麻,我没法拿,用腚沟子夹呀!门插棍儿也不听,回里屋上炕睡着了。
  “老虎妈子又敲门,说,扫掃姐儿、扫掃姐儿,给娘开门,娘上姥儿家回来了!扫掃姐儿爬起来,趴门缝一看,说,啊?你也不是我娘呀,我娘没这么大的牙。老虎妈子说,这不是大牙,是你姥姥儿给我几根胡萝贝呀,我没法拿,用嘴叼着!扫掃姐儿也不开,回里屋上炕睡着了。
  “老虎妈子又敲门,说,笤扫疙瘩、笤扫疙瘩,给娘开门,娘上姥儿家回来了!笤扫疙瘩小,也不懂事,爬起来就把门开开,开开就上炕睡着了。老虎妈子也跟进来,挨着笤扫疙瘩睡在炕梢。
  “到了下半夜,撂吊管儿就听老虎妈子嘎崩嘎崩嚼东西,说,娘你吃啥?给我一块呗!老虎妈子就给她一块,她一咬,原来是小妹妹的手指头,就偷偷推醒门插棍儿,把这事儿告诉了她,门插棍儿又偷偷推醒扫掃姐儿,把这事儿告诉了她,三个孩子悄悄商量逃跑。
  “过了一会儿,撂吊管儿起来穿衣服,说,娘,我去尿尿。老虎妈子说,在尿盆儿里尿吧!撂吊管儿说,尿到屋里怪臊的,我出去尿吧!穿上鞋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插棍儿也起来穿衣服,说,娘,我去尿尿。老虎妈子说,在尿盆儿里尿吧!撂吊管儿说,尿到屋里怪臊的,我出去尿吧!穿上鞋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扫掃姐儿也起来穿衣服,说,娘,我去尿尿。老虎妈子说,在尿盆儿里尿吧!扫掃姐儿说,尿到屋里怪臊的,我出去尿吧!穿上鞋就出去了。
  “三个孩子到了屋外,就房前屋后找地方藏,可没地方藏也没地方躲,急得够呛!突然看见大榆树了,三个人就爬上了大榆树,坐在树杈上,等天亮。
  老虎妈子在屋里,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就推门来到屋外,房前屋后一找,看见她们在大榆树上,可她不会爬树,就说,撂吊管儿、撂吊管儿,领妹妹下来吧,树上风大!撂吊管儿说,娘,我们不下去,树上凉快!老虎妈子说,我也热呀,把我也掫(zhou)上去吧!撂吊管儿说,我们掫不动啊,你找根绳子我们拉吧!老虎妈子回屋找根绳子,把一头扔到树上,一头拴在腰上,说,拉吧!三个孩子就向上拉,拉到半腰一松手,扑通一声,把老虎妈子摔死了。”
  二花抱住大花,低声问:“外面有没有老虎妈子?”大花说:“备不住有,别吵吵也别动。”二花不敢吱声,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家到赵家去吃早饭,扛着几件农具,就说二花昨晚上闹,她娘晚上就把二花留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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