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打井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7-17 17:04:19 字数: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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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病重,将我们这班儿孙招集拢来守了几个月,其目的是为了给他送终。可是,父亲先后死了四次,都没有死掉;而真正轮到他的脉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所有的儿孙,却没有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为他送终。当然,毎个人都没有闲着,我那弟弟妹妹,要陪亲戚们打麻将;孩子们能上场的上场,不能上场的,也得为那些牌大爷端茶递水。
二零零四年九月三十的下午,我正忙于水里求财,背上电瓶累了一身臭汗,也只打了不到十斤鱼。时值夕阳西下之际,我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我立刻明白,我那苦难深重的父亲,终于告别了他的苦难人生!
父亲出生于一九三五年二月二十,去逝于二零零四年九月三十,享年六十九岁零七个月加十天!当年,中国工农红军为了人类的解放事业,踏上了举世瞩目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虽然经历了艰苦卓绝的艰难跋涉,也仅仅只是花了一年的时间,便冲破了重重险阻,于一九三五年十月,胜利地到达了陕北,为新中国的诞生,开启了希望的大门!可是,我的父亲为了改变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庭命运,虽然付出了他毕生的精力,依然是抱恨而去!但不知经过了父亲的不懈努力之后,我们这个家庭的明天,究竟会是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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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二弟说,父亲的墓地,是父亲生前亲自选定——大岭岗一块荒地里。到墓地打阱,自然就少不了黄湾的本德哥和蔡家的国富老表。他们俩岁数大点,在这方面比较老道;而且,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很好,让他们俩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
按说,如今火葬,那骨灰盒怎么安放都行,又不是棺柩,无须打阱,大不了用火砖砌一间小屋便可!可是,人们对新逝故者的墓穴挖掘,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说法:打阱!即使是砌一间小屋也需要开拓地基,还是称之为:打阱!
别看袁黄两湾的人们平日暗地里七拱八翘相互较劲儿,一旦遇上了丧事,就算是有血海的深仇也会放下。大家自发地将家中的桌椅板凳相继运到场,男人们招待客人的招待客人,劈柴、担水,各行其事;女人们洗碗、烧茶、择菜、做饭,都没闲着,可谓是众人齐心,全力以赴地操办丧事!
在此,我特借本文为平台,向袁黄两湾的老幼尊卑,表示衷心的感谢!
父亲的葬礼办得很体面,也很热闹。专门请来了来自河南信阳的乐队为父亲哭丧。尽管乐队的歌手唱得很卖劲儿也很伤心,可是我们这班儿孙们却无人掉眼泪。是啊,父亲先前已经死过了四次,最后却神奇般地活过来了,也将儿孙们的眼泪榨干了,现在没有眼泪了,只有欢笑挂在嘴角!我的嗓子早已嘶哑,但并不是因为痛哭造成的,而是由于熬夜与雷吼造成的隐患。我早已麻木了,根本就无泪可流,我也没有流一滴眼泪。而且,我还要应酬前来祭奠的客人,就是做假也假不出眼泪了。
按照通常的习俗,父母谢世,应该由长子捧骨灰盒。可是,我的父亲的骨灰盒,却是我的二弟捧到墓地;而我这个嫡亲长子,却只能是一种多余的陪衬!
难道捧灵者,真的就能得到故者的保佑?倘若如此,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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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世的时候,已经亲口应允了我的女儿的婚事。如今,父亲虽然去世了,他生前所应允的事情不能更改。不同的是,父亲去世,当年属于热孝年,即使是遵守婚约,也要翻过年以后才能操办。
在我们孝昌,男婚女嫁除了作揖、拜年,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程序:“报期!”
报期,就是确定婚期的准确日子!有的人,根据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择期;有的人,则以“三八”、“五一”、“国庆”、“元旦”之类的节日为婚期。但是,不管用什么方式确定婚期,都必须将家族中人请来,管上一桌酒饭。这桌酒饭,不仅是为了赢得家族中人的礼金,更重要的是,将婚期确定了以后,便于家族中人届时如期到场,帮忙招待宾客!
但是,即使是请家族中人,通过电话相邀恐怕不行,有些爱钻牛角尖的人,即使是无事儿,也会鸡蛋里头找骨头!倘若你这礼数不尽到,岂不是让人钻空子找碴儿!
我最近不仅事多,忙不过来,也没有逐一上门相请。眼下,家族中的一个伯父的“五七”祭日,正好家家都有人在场,顺便相请却也省事儿。
可是,我突然特别怕嘈,也怕荤腥。尽管堂弟焕舟派孩子专程来接我,我也不想前去凑那份热闹。儿子刚从荆门回来,我让儿子前去。我嘱咐他,请叔叔和婶婶到时候来帮忙。
傍晚,儿子回来,我问他:“请了么?”
他说:“请了。嘛二妈又说冇得(没有)那个事儿?到底是嘛的个事?”
这种“五七”祭日,只是对故者表示祭奠,一家去一个人就行了。二弟已经去了,这下雪的天气,她又跑去干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去蹭“牌场”?
我觉得不妙,便立即动身,借着雪亮赶了过去,发现那人正在打麻将。当她看到我以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便立即将头伏了下去。
堂弟焕舟的两口子抱怨地说:“专门叫伢过去接你,你嘛不来呢?”
我说:“屋里有事儿。鹏来不是一样?”
当时,四堂兄和七堂弟都在打麻将。我来到七堂弟国舟的身后问他:“鹏跟你众(们)说了的么?十二里我的娟儿报期,接你众(们)到屋里喝杯淡酒!”
七堂弟说:“艳华嘛说冇得(没有)尼(那)个事呢?”
“我就是怕鹏跟你众(们)说不清楚,才摸黑赶过来说这个事,还能有假?”我大声地说:“我当面接了哈,友娥、桃容,你众(们)帮忙把女将约齐,早点过去帮我做饭!”
七堂弟说:“桂舟哥刚说的不会有假吧?到时候再莫等哪个来接哈!”
回家以后,我便分别上门请大堂嫂、二堂嫂和三弟媳,十二那一天到家里吃早饭。然而,直到十一的晚上,我还见不到朱凤云的人影。十二那天,友娥过来说我那二弟媳这几天都跟桃容在一起打麻将。
我立即给桃容打电话,催促她们赶快过来帮忙做饭,回答说:“有那些人帮忙,哪还要我众(们)帮忙呢?”
我当时气得双手发抖,却也无济于事。还是艳明有狠气,在电话里骂了一顿,那两个了不得的角色,都顺顺溜溜地赶了过来!
可是,我那明白的二弟媳,虽然不敢在艳明的份中犟嘴,却敢对我撒野:“你接了哪个的呢?”
我没好气地说:“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接,还要嘛接呢?是不是打八抬大轿去接才叫接呢?”
她“呯”地给我放上一炮:“你明日做事莫到我的灶屋里攘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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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屋!
的确,房子虽然盖起来了,至今还没有做灶屋。原先一直烧煤球,做饭就搁在堂屋里,也不怎么碍事儿。我回来照顾病重的父亲,这才添置了煤气灶、电磁炉与电饭煲。煤气灶、电磁炉,都安置在堂屋右侧,电饭煲搁在神柜上,也没见有什么不妥。可是,轮到办喜事,问题就出来了。
我忍气吞声地将女儿的婚期确定了以后,便着手盖厨房。我一共盖了四间平房,一直盖到与老二的房子并齐。那四间平房分别是厕所、猪圈、停车间与厨房。厨房与正屋相距有五米左右,左右两边一堵,正好是个院子。
随后,我便将院子封了起来。为了便于老二排水,我同迎春商量,将用于兴建道路的排水管道买了四截,埋于巷道的下面。
可是,老二的两口子居然邀来他们的牌友,指责我不该将她的出路封住了。另一个明白人振振有词地对我说:“你把他众(们)的出路封住了,他众(们)明日挑大粪从哪里走呢?”
我封住了他们的出路吗?他们既有前门,也有后门,为什么挑大粪要专拣我的大门口走呢?我挑大粪从他们的大门口走行吗?
不曾想,我为了便于他们排水,安装的排水管道,他们不给一分钱不说,居然还不要我与他们共山墙。结果,在亲戚的协调下,我出了一半的砖钱,并答应将后面一间的地基让给他们,才算了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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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水是一件必不可少的大事。原先吃水,要翻堤埂到东大塘去挑,来去都有上下坡。晴天还好一点儿,一旦遇上下雨天或是冬天上冻,弄不好水挑到上坡的地方不慎滑倒,水泼了是小事儿,将人摔伤事就大了!我在吃水方面可是吃够了苦头,这次一定要着力解决!
可是,当我开始挖井的时候,我那精明过人的二弟媳却对我说:“打井我要算一份!”
原先,她跟隔壁的小先共同打过一口井。那时候,我还在老房子里住,那口井正对着我的大门口。我买了刘文清的老房子以后,前面的房子名义上虽然是我的,却已经充当了他们的出路。因此,那口井就不在我的大门口了,而应该是在老二的大门口了。水井与墓阱,音同字不同,释义也大相径庭。可是,人们却常常将水井和墓阱的井与阱,混为一谈。
于是,老二的女人本着对丈夫、对儿女、对自己命运负责的态度,断然挥锹将井填平。小先无奈,只有冒险在她自己的家门口,重新打一口井了!
小先将水井打好以后,再去找人家商量共分子,岂不是痴人说梦?哦,你的命金贵,别人的命都贱!
于是,她也就老大不乐地靠挑水吃,辛苦了这些年!
如今,我在我的门前打井,她要算分子!如果将井打在她的大门口,她是否乐意?这话等于白说。当初跟她商量,共一块与命运丝毫无关的电表,她都不同意,别说是在她的大门口打井了!那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岂能儿戏?
她的命确实金贵,我是菜子命,不值钱!
但是,你的命再金贵,既然要共分子,你就应该帮忙啊!甭想!聪明人扯个理由岂不是小菜一碟?二姨病了,早该去看望病中的二姨,总是抽不开时间。这回,挤也要挤出时间去看望病中的二姨!
于是,跑到四里冲二姨的家里,打了两天两夜麻将。
井打好了以后,我专门到孝昌去买回了潜水泵和水管子。潜水泵不说,几百块,她舍不得。老三有废弃的潜水泵,只是扬程低点儿。扬程低点怕什么?又不安装太阳能,只要能将水抽到水缸里,对茬能用就行。
水管子我有多余的,可以匀一些与她。可是,一问价钱,三块多一米——她嫌贵,不要——还是用老三废弃的旧管子将就一下。
可是,由于水管子太硬,通过电溶接上并未冷固,便仓促地将潜水泵放入水井,导致接口堵塞抽不起水来。而她用三弟废弃的水泵和水管子,接通后一合电闸,立刻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