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无有法办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7-17 16:36:07 字数:3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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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没有拿出一分钱来资助我那儿子,父亲照样为他的孙子将房子盖了起来。至于经济上的欠缺,那也是以后的问题。关键是已经将楼房盖起来了,这无疑于大功一件!当然,这都是父亲当家作主的功劳!
我的家,的确好当!父亲想怎么当就怎么当,如果轮到老二老三的名下,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但是,这房子虽然盖起来了,却显得单调而孤独,既没有与老二的房子并列,也不可能与后面那距离二十米左右的房子排齐,两间两层,如离群孤雁,孤零零地树在湾子的正中!
后来,我问老二说:“为么事不与你的房子并排?”
老二回答说:“国民占了我的一墙,也冇(没)留板眼,我只有往这边挪了。”
我目测了一下,发现国民的山墙不仅没有留板眼,就连墙角也往这边超过了至少有一墙之余。轮到老二盖房子的时候,只有在国民的墙角旁边,重新下地脚了。墙与墙之间,便自然而然地留下了一段空隙。而且,他也不留板眼,这一占就不是占一墙了,而是占去了三墙有余!
别人占他的,他就占我的。可是,我又该占谁的呢?
唉!这叫什么事儿?
由于我的母亲常年患病,我那年岁已高的奶奶,也靠我的父亲赡养,外加我们兄妹五个的抚养,父亲纵然是付出了巨大的艰辛,仍然挣脱不掉贫困的捆绑!看到别人都住进了楼房,而自己却寄人篱下,父亲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
在此之前,虽然老二老三的楼房都盖起来了,可是父亲却无缘享受,而是借住于族侄刘松清的厢房里。这一次,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将他的孙子的楼房盖起来了,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入驻他的孙子的楼房里了!这种舒畅与安逸,岂能用言辞表达?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弄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那么火急火燎地、急于为他的孙子翻盖房子的根本原因。
这样一来,父亲倒是轻松自如地住进了属于他自己名下的子孙的屋子里了。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缺乏思虑的行为,不仅将我置于进退两难之地,而且还将他所溺爱的孙子,无形地推进了一扇危机四伏的黑暗之门!
正如田庆国所说的那样,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几天不见就长本事了,就不将爸爸放在眼里了。“这里跟你冇得(没有)关系,你哪好哪去!”
尽管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动用了我托付给他保管的古币,也不知道父亲已经将我在外面该收回的款项收了回来,投入其中;但我知道,父亲一定将我的女儿打工的收入,全部投入到房屋的建造之中。可怜的无知小儿,你的这一鲁莽行为,该要额外地背负多少外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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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四年正月初五,正是我的女儿十九岁生日的这一天,我们五家人相聚于大妹的家中。大妹告诉我一件难得的喜事,我的女儿谈恋爱了。
哦,女儿终于长大了,也谈恋爱了,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从大妹的介绍中,我了解到男孩子家住曹河徐家大湾,名叫徐宗祠。男孩子父母的岁数都不大,在青山口开杂货商店;他有弟兄三个,大哥早已结婚,已经单立了门户;三弟还在读书,弟兄俩合住一栋房子。男孩子也属牛,八五年生,比我的女儿还小半岁,也做泥巴匠手艺。
大妹问我:“有冇得(没有)么想法?”
我说:“我的家素来都是爹爹(父亲)当,只要爹爹同意了,我能有么想法?”
大妹说:“你是娟娟的爸爸,嘛都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行呀!”
如果真是这样,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已经受够了包办婚姻之苦,难道我还要去干涉女儿的婚姻?只要她认为好,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于是,大妹就让男孩子来见我。
男孩子五官端正,皮肤较白,生得朴厚,也不善言辞。如果我的眼光不走岔,这样的男孩子,应该是一个不乱花钱,而注重过日子的主儿!
我当即对小伙子说:“我也曾经年轻过。对于年轻人的事情,我从来不加干预!有时间到家里去玩,我表示欢迎!”
就这样,女儿的婚事就定了。
大妹提议我去访一下人家。什么访人家?无非就是以此为名,从男孩子家庭捞取一些冠冕堂皇的钱财罢了!我既不想靠女儿去捞钱财,也不想走过场,让人家花费冤枉钱财的一干俗套,一概免掉;再说,再好的家势,摊上一个败家子,也不愁败不完!再清贫的人家,养育了一个成器的儿子,自然就会通过他的努力而家道中兴!
这事儿说得仓促,办得也仓促。正月初八,作揖带拜年,既简单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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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虽然定下了,可我并没有见到亲家公与亲家母。尽管湾子里的人们对我那未见面的亲家公议论了不少,我也并未在意。我认为,父母如何,仅仅只限于父母本身,而不可能完全延伸到子女的身上。父母毕竟老了,更多的时间应该属于年轻人。究竟该怎样过日子,也应该是年轻人的事情,跟他们的父母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过罢月半(元宵),女儿又和袁珍珍到广东打工去了,儿子又到北京搞建筑,我又到宜城,去接受《龙泉观传说》的再烤炼!
然而,父亲的一个电话,使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我刻不容缓地收拾行李,回到了家中……
我第一次见到我那亲家公,是他代替他的儿子来送端阳节。不曾想,我的这位亲家公,竟然是一个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智者!第一次来到我们家里,居然亮出了他的满腹经纶,对我和我的父亲上起课来了!
我有一个既是村干部、也是算命先生的舅舅;我的二弟,也有一个在村办小学当教师的大舅哥!这老舅舅和少舅舅,都是满腹经纶的人物,一旦碰到一块,都会以“无有法办(没有办法)”而叨个没完没了,叨得脸红脖子粗!直言不讳地说,我们的家庭关系闹得如此紧张,完全是拜那两个老少舅舅所赐!“无有法办”,“无有法办”!老舅舅“无有法办”,少舅舅“无有法办”,都想用“无有法办”显示自己的才华!一个红旗高万丈,一个黑旗不认输!可叹啊,这老少舅舅每年的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不期而遇,起初是欢欢喜喜地握手相聚,结果却又因为“无有法办”,而闹得唾沫四溅、喷头而散!
因为这老少舅舅,早已令人头痛脑胀,着实没有办法!而今,又多了这么一个比我们家那老少舅舅还要“无有法办”的主儿,这以后的日子,恐怕真的是“无有法办”了!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主题。当他将他的那套“无有法办”的经纶演绎得差不离了,便巧妙地将话引上了正题。
我的回答既简单也干脆:“有爹爹(父亲)在,冇得(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于是,父亲便俨然以一个主事之人的姿态说:“按说,伢们的年纪也不大,我还指望姑娘伢跟鹏再帮两年,帮他把账还清……”
试问一下,当你的父亲当着你的面,以这样的方式对你的亲家公说话的时候,你会有何感想?
我当时听到父亲的这段话,确实觉得别扭!可是,他是我的父亲,再别扭也得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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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所面临的问题,既不是我认不认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的问题,也不是他让我哪好哪去的问题,而是病重的父亲需要照料的问题!外加女儿的婚嫁需要操办,我就是想走也是走之不脱!我的舅舅的那句口头禅用在这里,的确恰如其分:无有法办!
我的确是没有办法!
我既不能出门赚钱,开支却有增无减,单凭打电瓶的那点儿血汗收入,显然入不敷出!从哪里弄钱来贴补花销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儿女要。
尽管我一再打电话嘱咐他们,目前家庭的困难确实太大了,希望他们尽可能地资助我渡过眼前的难关。
儿子的答复是:“到时候回来,起码也有个五六千块钱。”
女儿的回答是:“我晓得。”
可是,儿女回家的时候,谁也无钱交到我的手中。甚至于连儿子回家打麻将,还得向我要钱;到荆门去的路费,还要我掏钱!
起初,当他向我说起要到荆门去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到荆门去,可他就是不听。结果,到荆门近二十天,惹得一身糊糙回家,还是不见一分钱。
后来,又到武汉去了将近两个月,跟我的大妹夫在一起,应该可以放心了。他自己在未回家的前两天还说:“到屋至少有四五千!”
结果到家以后,连四五分都没有见到。
你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往被子里一钻:“冇(没)搞到钱,我的心里也不好过!”
我不明白,他们的钱究竟都弄到哪里去了?我分明知道这其中有人捣鬼,可我却又不便点破,也不便找儿女要钱。我只是渴望他们能够明白事理,能够理解一个单亲家庭的父亲的艰难!
即使是这样,我那明白的二弟媳还动不动就赏(讥讽)你一顿:“你再有么话说呢?又是儿赚钱,又是女赚钱,你还不舒坦?成天拽倒(趾高气扬)些,要几拽有几拽!”
难怪我的舅舅张口闭口:“无有法办!”摊上这班明白人,你就是有通天的智慧,也是无有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