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屋子里应声跳出来一帮人。
　　一个人担忧地说：“毒倒了这么多人，怎么办？”
　　另一个残忍地说：“活埋算了。”
　　店主人兴奋地说：“哪有这么多功夫去埋人？孙中山由我处理，其它的人你们办，快去找鸡公车，夜里推到河边，丢到河里算了。”
　　那几个人便跑去找鸡公车。
　　店主人急急地把门关了，他看到林树巍是当官的，便去搜他的身子。他的手摸到林树巍的袋子里，却抽不出来了，他一愣，从桌上抢过一双筷子便捅，想插林树巍的双眼。
　　林树巍当空抓住他的手腕，一用力，那店主人“哎哟哟”地叫了起来。林树巍乘机跳起来，坐在一张长条凳上，一条腿向前一伸，压在那人身上，那店主人被压在地上，像母猪一样呻吟。
　　旁边有那两个汉子状，操起刀子向前。林树巍大喝一声：“你们还要命不？”
　　那些人惊呆了，手中的刀掉到了地上。他们不敢动了，因为看到旁边那些士兵都站了起来，并没有一个人中毒。
　　不一会，外面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音，那些人推着鸡公车回来了。为首的一边大大咧咧地推开门，一边发牢骚说：“鸡公车太少，人太多，都不知要推到猴年马月。”
　　然而，那几个人进来，门从后面关上了。他们看到了许多枪口，双脚一软，都跪了下来，伏到地上便拜，叩头说：“饶命！军官饶命！”
　　林树巍的大腿用力一压。
　　大腿下面的店主人声嚷叫起来：“饶命！”
　　林树巍说：“要饶你可以，快快从实招来。”
　　店主人看到大势已去，没了回天之力，只好从实招认。原来他们都是陈炯明的部属，要在路上把孙中山处理掉。
　　第二天一早，卫队便从大水坡出发。
　　陆志云事事小心，处处谨慎，很快便进入广州地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把车队叫停，原地稍作休息，然后跑到最后一辆卡车，请下孙中山，说：“总理，我们走过了崎岖山路，到了广州北面的三元里，再去的地方开阔，不会再有埋伏，高枕无忧，不用你再化装了……”
　　说犹未了，两边一阵人马走动的声音,就从旁边的林子里传来，惊得所有卫队跳下车来戒备。
　　树里走出了一队士兵，走在前头的大叫：“总理，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大家一看，原来是总统府的秘书林直勉，他带着总统府的警卫出外二十多里，迎接孙中山回城。
　　孙中山叫来林大广，与他换了衣服，然后登上最前头的吉普车。
　　陆志云不放心地说：“总理，就怕前面的路上还有危险……”
　　孙中山毫无畏惧地说：“ 你别说了，在广州这地方，我就不信他们敢对我不利，敢开枪。”
　　陆志云听孙中山说到了这步田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上了车，在孙中山的旁边坐下。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的手枪。
　　车队浩浩荡荡地前进，进入了白云山区。
　　一会，车子停了下来。司机说：“前面站着人。”
　　陆志云一看，前方设了个哨卡，两个士兵在一一盘查过往的车辆。
　　陆志云跳下车，压着怒火叱斥：“快放行，这是孙总理的车队。”
　　那名士兵却笑了起来，一个士兵说：“终于等到了。”另一个士兵向天空中开枪，打响了信号弹。
　　陆志云拿手枪顶着一个士兵的胸口：“孙总理在此，你敢放肆？看我毙了你。”
　　那士兵用颤抖的手指着旁边，说：“你、你看。”
　　陆志云转过头去，看到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冲出来，把卫队包围了起来。
　　陆志云高声问：“你们哪个部队的？”
　　没谁说话。
　　一会，部队的一角士兵分开，进来了三个人。那包围圈又在几个人身后迅速合拢了。
　　进来的人一前两后，向孙中山的车辆走过去。
　　林树巍跳下了车，挺身而出，截住三人的去路。
　　大家面面相觑，感到一触即发，只有决一死战了！
　　林树巍问前头的军官：“你是哪个部队的？你是谁？”
　　那军官却冷冷一笑，问：“你们是孙总理卫队的吧？”
　　林树巍说：“我们是总理卫队。”
　　那军官说：“我们得到情报，说有人冒充总理卫队，想进入总府，就在此等候伏击，今天，你们插翅难飞，快快缴了枪，束手受缚。”
　　林树巍说：“孙总理说在车上。”
　　那军官说：“孙总理在韶关北伐大营，不可能在广州，哼，我们就是要捉住个假的孙总理。”
　　林树巍大踏步上车，把孙中山请了下来。
　　孙中山看到他们戴着粤军的微章，知道是陈炯明的部队，便说：“大丈夫要以信义为重，以天下为公，岂能助纣为虐，冒天下之大不韪……”
　　林树巍大声骂：“你想背上千秋骂名？”
　　陆志云也说：“对呀，千万不要干出以后追悔莫及之事来。”
　　那军官一句话也不说，把头转回，对那些士兵挥手：“散开。”
　　这分明是放卫队过关的意思。
　　孙中山的车子刚开动，将要从关卡过去了。有士兵又站到了面前阻拦。
　　军官大喝一声：“全部集合！”
　　立刻便听到一阵吆喝，那些士兵陆陆续续跑到公路一侧，列队回营。
　　车队安然通过。
　　等到车队的消失在山脚下，官军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他身边的人问：“团长，刚才明明看到了孙中山，怎么还放他走？”
　　被称作团长的说：“上蜂突然来了命令，只要我们核实到是真的孙中山便行，快，飞鸽传书。”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忙乱了一会，很快便放出了传书的飞鸽。”
　　团长又说：“不行，这飞鸽如果中途遇到不测，岂不误了大事？快，打信号弹。”
　　他身边的一个士兵站在高处，向天空发了一枚信号弹。
　　这枚信号弹从天际划过，白天里模糊得看不清楚，但不亚于一个重拳砸到陆志云的头上。那是白云山方向，也就是他们刚才走过的那个地方发出的信号弹，必须有其深刻内容。他在紧张地思索。
　　然而，大家却松了一口气，远远地，他们可以看到的总统府了，总统府上插着的红旗在风中飘动。他们开始走进繁华的城市。
　　陆志云突然让车队停止下来。他说：“我们要把那信号弹想清楚了，才可进城。”
　　有说：“白天发信号弹，没此道理。”
　　有说：“或许是打信号弹玩的。”
　　有说：“可能是枪走火了。”
　　林树巍说：“白云山是陈炯明部队的驻地，司令部也设在那儿，部队调动很频繁，这信号弹的内容是研究不出来的。”
　　陆志云果断地把孙中山请下来，说：“总理，情况复杂，你还换上士兵的服装才进城，以防万一。”
　　孙中山拗不过陆志云，只好又林大广调换了服装和位置。
　　车子进入广州城，接近了总统府，却又被拦截下来。
　　陆志云探头问何故。
　　前去探听的士兵回报说：“前面戒严，要通行证通行。”
　　陆志云下车，上前去，威严地叫：“你们长官呢，叫你们长官过来。”
　　一个军官上前：“什么事？”
　　陆志云骂：”你吃豹子胆了？孙总理卫队都不让通行。“
　　军官说：“你说你们是孙总理卫队，叫我怎么知道你是孙总理卫队？”
　　陆志云说：“孙总理就在车上。”
　　军官随即招手，过来了几个人。军官说：“你们，快给孙总理发通行证。”
　　陆志云骂：“混账，孙总理也要通行证？”
　　军官小声说：“没有上峰的命令，我们只能认通行证，不认人。”
　　陆志云拦着那些人：“你们过去可以，但是只能一个人。”
　　军官又招招手，几个人中出来了一个人，提着一个篮子过去。篮子里装满了通行证。这些卫队，人手一个。
　　那人给林大广发通行证，林大广已经吓得不成人形，颤抖地拿通行证，拿了几次才拿住了。
　　那人便一个一个地发通行证，发完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军官身边。
　　军官把他拉到一边，骂：“你怎么不下手？‘卖命钱’你都领去了的，你敢临阵逃脱？挑战命令？”
　　那人跪了下去，说：“长官，坐在车上的孙中山不可能是孙中山，目光游移，神色慌张，看到不到一点领袖的风采，也没有伟人的气质，还亲自拿通行证，双手发抖，我不想滥杀无辜，只有最后卡车上的一个士兵，才有点英雄的气概，像孙中山……”
　　“你怎么不开枪？”
　　“但他是士兵打扮呀……”
　　军官冷笑：“你可是发过誓言的。”
　　那人说：“不成功，便成仁。”说完，干脆利落地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
　　“啪”的一声枪响。
　　在清脆的枪声里，孙中山卫队的车开小心翼翼地开过了警戒线。
　　
　　二十一
　　
　　在总统府门口，孙中山悄悄地下了车。他们都脱去了军装。林树巍夹着一个特大的公文包，一下一跟地走在他的后面。
　　离开孙中山几步之遥，前面不动声色地走着一个人。他是陆志云。街上已经静寂无人。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也是脚步匆匆，害怕惹事生非的样子。陆志云抬了一下手，孙中山和林树巍闪到了旁边骑楼下面暂避，躲藏了起来。
　　一会，过来了两个士兵。他们的枪吊儿郎当地挂在屁股后面，手里挽着两个妓女，一人一个，嘻嘻哈哈地过去了，谁也没心事再理会闲事。
　　孙中山走在街上，心头涌起了一种悲怆情绪，这是一种有家不能归的情绪，就像以前他在国外，有国不能回。他回头去看总统，庄严肃穆，那旗帜上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在风中飘动，他很为那旗帜担忧，那旗杆用得太久了，等到他明白了自己的境境，他才知道自己为着风雨中飘摇的民国担忧……
　　陆志云辨认着方向，到了广州东横街。
　　林树巍上前一步，问：“到了么？”心里嫌远。
　　“到了！”陆志云突然站住，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然后进了旁边的屋子，那屋子写着：梁辛尝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