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患难真情

　　“哐啷——”看守所的铁门被打开，隔着厚重的玻璃窗，隋风终于见到了多日未归、一身囚服的孙嘉美，褪去了满身的脂粉和骄傲，她还是蛮清纯漂亮的。
　　隋风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到此一游。
　　见到他，她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扑倒在玻璃上大喊：“老公，救我出去，求求你快点救我出去，我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了，求求你，救我出去……”
　　陪同的民警扭住情绪激动的她，按坐到椅子上。
　　孙嘉美泪如泉涌：“老公，求你救我出去，我再也不任性、不胡闹了。我保证，只要我能出去，我一定好好地呆在家里，再也不乱跑乱窜了，我保证、我保证、我保证……”
　　她卑微地乞求着。谁会想到，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涕泪横流、毫无形象的素颜女子，会是曾经无比骄傲的刁蛮公主孙嘉美。
　　隋风只得安慰她说：“我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他也不知道。他的妈妈听说了她的事后病倒了，生父害怕受牵连，打着度假的名义躲到了国外避风头，根本无法联系。其实，他也是无能为力，如果插手进来，元配老婆那里交待不下去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当年的丑事一旦被曝光，整个家族形象受损，最终影响到公司的利益，所以，他是万万不能的。
　　其实凭良心说，生父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感恩，怨谁呢？
　　离去时，最后的一瞥是孙嘉美乞求、无助、脆弱无依的眼神。
　　看守所大门外，方妈妈和方竞天正在等他。隋风坐回车里，方妈妈刚好撂下电话：“我已经打电话给律师了，他很快会接手的。”
　　“这种人还管她干嘛，让她在里面呆一辈子好了。”方竞天气愤地说，看来他已经知晓了一些事情。
　　方妈妈比较冷静理性：“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毕竟帮助咱们度过了难关，现在她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她家管不管是他的事，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她转向隋风：“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下午，律师会去找你的。”
　　隋风无力地点点头，送他回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律师找上门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从律师口中，隋风知道了孙嘉美案的大致经过：半个月前，孙嘉美与隋风大吵一架后负气出走。在酒吧里搭上了本案的受案者，同时也是一个骗子。用孙嘉美的话说“两人度过了几天美妙的时光”，孙嘉美发现了他的骗子身份和虚伪本质后与他在旅馆里一番激烈地大吵大闹后，摔门而去。服务员上门送热水发现人死了，报警。警方根据线索将孙嘉美列为了犯罪嫌疑人。
　　“虽然你的妻子坚决否认杀人，但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不排除、被判有罪的可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程律师分析案情说。
　　“我相信，她不会杀人的。”
　　“作为律师，当然希望当事人无罪，不过……眼下的情况对她很不利，案发时间前后，旅店走廊的监控录像只有她一个人进入走出去的影像，只有她一个人。”律师强调说。
　　“会不会是有人从窗户进去？”隋风提出了一种可能。
　　“案发现场在二楼，楼下的杂物垃圾堆没有被翻动、游动的痕迹，如果真的有人从窗户爬上二楼的话，一定会发出声响引起旅店老板和周围住户的注意，而事实上，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这么说，她必死无疑了？”
　　“我只能说，情况不容乐观。”
　　公式化的程序进行完后，程律师和隋风闲谈起来。程律师是法务部的主任，与隋风平时的关系不错。
　　“阿风，你真心想救她？”
　　隋风明白他的意思，一声苦笑：“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程律师也只能是一声叹息：“放心，我会尽力的。”
　　隋风相信他的为人和业务水平。
　　送走了程律师，已是华灯初上。隋风随便从冰箱里找了点东西填了肚子后，一头栽倒。感觉有点冷，他想起孙嘉美的那只玩具熊，找来后放到身边，蒙上头，继续睡。
　　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差点碰到头。隋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从前面转过脸：“到了。”
　　付钱下车，眼前便是孙家美案的犯罪现场。由于尚未结案，出事的旅店处于查封状态。
　　这是一条老街，空旷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座灰暗的建筑，算不上繁华热闹但也谈不上偏僻冷清。那骗子果然厉害、魅力不小，居然说服身娇肉贵、非五星级酒店不住的孙嘉美下榻这种“狗窝式”的旅店。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我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无辜。”一路上，方竞天劝他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性，除非有外星人从天而降。其实，她一直对不起你，她根本不值得你为她付出，她不配。你永远不要低估了人的本性和习惯，她已经无可救药了，你别白费心机了，她不可能改变的，你感动不了她。你和她的婚姻本身就是个错误，趁早结束吧。她的事交给律师好了，放心，程律师会尽力的。”
　　“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我的报应，是我太任性、太刁蛮、太霸道了，自以为是、争强好胜，我太自私了，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为什么会和那个人起冲突，因为他不但骗了我，还骂了我。他骂我傻、骂我贱、骂我蠢，骂我不知廉耻，连‘鸡’都不如，我狠狠地打了他。其实想想，他骂的也不全是错的，我要是不傻、不贱、不蠢，怎么会随便相信陌生人，被他耍得团团转，还替人家数钱呢？从小到大，我以为我是天下最不幸的，全世界都亏欠了我。其实，有很多人比我还不幸、苦得多，可仍然活得开心幸福，相比之下，我太幸运了。虽然我的出生是个错误，可爹地从来没有抛弃我，妈咪疼爱我，可她太爱了，反而害了我。我知道，你对我好，除了妈咪外，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可我却不知道珍惜，从来没有体谅、关心过你，如今郑重地向你说声对不起，如果我能走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隋风读完孙嘉美从看守所里转交来的信，叠起来放好，抬眼一瞧，自己绕到了旅店的后院。
　　前面的商品楼还算得上光鲜整齐，后面就显得脏乱差了。靠墙堆满了杂物，其中一个编织袋里的各式花花绿绿的饮料堆得冒了尖。看到它，隋风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奶奶，想起小时候那清苦但快乐幸福的日子。过去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然而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多看几眼。
　　心里想着，“嗖——”手中的大半瓶矿泉水飞向了编织袋，可能是水瓶过重的缘故，落下后狠狠砸了一下，袋子一个摇晃向后倒去，碰到了旁边的一个脸盆，脸盆带着重物掉到了地上。
　　糟糕！隋风暗叫一声，走近一看，堆积如山的杂物围成了一个圈，唯独中间留出来一块，平时用毡布盖着，自己这一扔，掀出了一块空地来，奇怪。
　　隋风正要笑，突然变得严肃了，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慢慢沿着向上，后窗的栏杆、二楼的客房，最后回到了一楼的窗台。
　　难道，是这么回事？他赶紧摸出了手机，拨打了电话。片刻，警车鸣笛开道，杀过来。
　　孙嘉美旅店杀人案的案情峰回路转：犯罪嫌疑人的丈夫“故地重游”，阴差阳错居然发现了重要线索。警方勘察了旅店后院的现场，根据提取的物证，抓获了真正的罪犯——一个惯偷。
　　他在踩点时，发现了死者的真实身份后盯上了他。为了方便作案，他搬动后院的垃圾堆，留出了一块空地方便攀爬。案发当天，他正躲在垃圾堆里等待时机，听到了二楼孙嘉美与死者的争吵声。孙嘉美出门后，他利用多年锻炼出来的“看家本领”爬到了二楼……
　　整个案件，他做得天衣无缝，可惜的是，他忘了做完案后把垃圾恢复原位。
　　案情真相大白，真凶落网，孙嘉美无罪释放。
　　推开门，家里破天荒地充满了油烟的味道。他在家时常开火做饭，但厨房里的人显然不是他。
　　“老公，回来了。”系着围裙，一脸素颜的孙嘉美端着一盘菜笑盈盈地走出来。
　　隋风傻站着，直到孙嘉美拉他到饭桌前坐下。
　　“我照着菜谱做的，来，尝尝。”她夹了一筷子到他碗里。
　　隋风送到嘴里，差点没吐出来，但还是咽了下去。
　　孙嘉美看出来了，羞赧地低下了头。
　　“挺好吃的。”隋风鼓励她说，“初次下厨，失败在所难免，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老公，给你。”孙嘉美推给他一个礼物盒子。
　　是手机，“我把你的手机摔坏了，对不起。”
　　孙嘉美倒满两杯酒：“我这次能出来多亏了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以后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叫我干什么我干什么，要是皱半下眉头，我就不姓孙。”
　　往日豪爽、大气的孙嘉美又回来了。
　　“救命恩人，干杯！”
　　“你还应该感谢一个人，方董事长。这次你的事，人家帮你找的律师，出了不少力，应该感谢人家。”
　　“那是必须的。”
　　吃过饭后，两人动身前往。走到门口时，正遇见市场部的王总监夫妇从里面出来，隋风和他打招呼寒暄后，一只脚刚踏进方家大门——
　　“妈，你别再利用他了，好吗？”
　　迎头却是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方竞天言语中透出深深的失望与淡淡的悲凉。
　　“你说什么？”
　　“和孙家联姻真的只是为了钱吗？”方竞天直视着母亲，“‘天骄’即便是遇到了危机，也不至于要到外面搬救兵，况且还是以‘联姻’的方式，以家里的实力，完全没必要走这步棋，实在是得不偿失。其实，你真正看重的是孙家背后的某种势力来巩固公司的经营和运作。”
　　方母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隋风夫妇，说道：“进来吧，今天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
　　“你当然不会让我和孙嘉美结婚，于是你把眼光投向了隋风。其实，他们两个不过是你和孙父的棋子和工具，为了各自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终身幸福。其实很多时候，你都是在利用他，你是故意的。我求您了，别再这么做了，他真的很不容易的，别再伤害他了。”
　　方母不动声色地听完，一笑：“说得很好，不愧是我儿子，眼光够毒、人够聪明。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城府深、善于搞阴谋、耍心眼，没有人情味，只知道追逐利益的奸商是不是？”
　　“其实，你错了。”方母回视他，“和孙家联姻的确是出于你说的那个目的，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孙总求我把女儿嫁过来的。”
　　话一出口，不光方竞天，隋风和孙嘉美也是大吃一惊。
　　方母喟然叹道：“作为父亲，他知道亏欠这个女儿很多，他了解你的人品和性格，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所以，他央求我把女儿嫁给你，并且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我被他感动了，所以找你商量。谁想，隋风提出来他可以代你娶她。于是，我向他提建议，他对小风做了调查，认为他比你更可靠、更值得托付，所以答应了。其实抛开个人感情方面，小风和孙家女儿还是蛮般配的，年龄、长相相当，孙家女儿虽然骄横霸道了点，但好歹也是大学文凭。母亲是会计师，不是什么风尘、浮浪人家，就算是私生女，父亲也是有钱人、大老板，相比之下，隋风还是高攀了人家呢。”
　　方妈妈嗔怒地盯着眼前垂首站着的三个人，对方竞天说：“你以为我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隋风，对他假仁假义，从头到尾都是在算计、利用他——”方妈妈“哼”了一声，“我一介女流之辈能在商场上屹立多年不倒，把一个小公司做大做强，仅靠勾心斗角、算计别人、搞阴谋就能做到？谁都不是傻子，靠小聪明、耍心眼只能得逞一时，不能风光一世，要想走得稳、走得远，没点胸襟和大智慧是办不到的。小天，你还年轻，学着点。”
　　走出方家，京都的夜色迷离璀璨，今天的夜晚似乎比往常幽静一些。
　　凉风拂过，孙嘉美靠紧了隋风：“老公啊，改天我想去看看爹地。”
　　“好啊，我陪你。”
　　孙嘉美更紧地靠向了他。
　　路过街边的一个绿化带，传出了说话声。细听之下，正是市场部的王总监夫妇在聊天。隋风正要打招呼，却听到他们在说：“你刚才说的‘中国好丈夫’是怎么回事？”
　　“我跟你说——”王总监压低了声音，“前段时间的‘旅馆杀人案’记得吧？——主角就是那女的。”
　　“她身边的是她老公？”
　　“对，被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还替她伸冤，不是‘中国好丈夫’是什么？那女的结婚前就不干净，朋友情人一大堆，堂堂的天骄集团后勤部长实际上娶了个烂货，那种女人好挎着满世界转悠、招摇过市，知道公司上下都说他什么吗？‘破烂王’，也只有他捡了只人人穿过的破鞋还当宝贝，表面恭恭敬敬、转过身骂他活王八，哈——”
　　孙嘉美不敢抬头看隋风的脸，那一定是铁青着的，非常难看。对面的谈话仍在不堪入耳地继续着……
　　终于，孙嘉美忍不住了，穿过树丛喝到：“说什么呢？”背后的两人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吓了一跳，见到是她，不免尴尬。
　　“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不说你就是乌龟玩八蛋！”孙嘉美指着王总监的鼻子大叫，咄咄逼人。
　　“我们又没指名道姓，你怎么知道说的是你？”王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反击道，“有捡钱的，还有捡骂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真有人主动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
　　“啪！”的一声，王太太跳将起来：“好哇，你敢打我！”
　　“找死啊你！”爱妻被打，王总监怒了，撸胳膊挽袖子上前，“别以为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嘭！”又是一拳，除了散打冠军，孙嘉美其他的荣誉都是假的。
　　双方彻底撕破脸，“我跟你拼了！”
　　两个女人扭在一起、缠成一团，引来一帮路人围观，清静的街道一下子起来。
　　隋风始终漠然地呆站在一旁，任凭对面的“战争”打得火热、惨烈，尖叫、对骂、撕扯的声浪搅得他头疼脑胀、心烦意乱。神啊，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