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到了半路，出现了一条河。沿着河水往上走，路过一个低矮的小山，山上是一片竹林。
　　孙中山环顾四周，说：“这是什么山？”
　　大家互相问了一会儿，一个警卫跑过来。这警卫是本地人，说：“这山叫官山。”
　　孙中山感到奇怪：“怎么会叫官山？”
　　警卫指着旁边河上那木桥说：“因为这桥叫官桥。”
　　孙中山更感兴趣了：“世上的桥千千万万，怎么会有桥叫官桥？”
　　警卫回答说：“从前，这个地方有个当官的为群众办了很多实事，谋了很多福利。这个官员任期未满，却因为劳累病死在任上，结果连买棺材的钱也没有，整个社会都凑钱给他办后事。在把他棺材送回家乡路上，走到这儿发了大水，过不了，群众便在这儿修桥，让棺材通过，从此，这儿的桥便叫官桥，这停放过棺材的山便叫官山……”
　　警卫说得让人毛骨悚然！陆志云压低嗓子说：“走，我们快走吧。”
　　孙中山却说：“不走了，就在这儿继续开会吧。”他坐了下来。
　　那些人站着不动。
　　陆志云说：“这儿是竹林，蚊子太多了。”
　　孙中山说：“点起篝火，驱蚊驱寒吧。”
　　篝火点起来了。
　　柴都是现成的。干竹子撒满一地。陆志云往火里送竹子的时候，看到火呼呼地响起来，像欢笑一样。啪的一声，有竹子爆裂开来，飞出一团火来，满到孙中山的大腿旁边。
　　陆志云过去清理了那些残火，说：“总理，这些地方危险。”
　　孙中山笑了，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谁也想不到我们会跑到野外来的。”
　　陆志云压低声音说：“这地方好象，好象不吉利。”
　　孙中山又笑了：“不吉利的地方最吉利，我们是推行三民主义的，那官员有灵，必然会站在我们这边，不会去保佑军阀势力作恶多端的。”
　　几个国民党的要员便到了篝火边。围着孙中山席地而坐。
　　 孙中山说：“我们从二次革命到护法运动，一直没有成功，是因为我们的政府，乃是无兵无响的空头政府，直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直属武装力量，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柱，全部依赖外来援助，就是陈炯明，还是我们目前依靠的对象……”
　　汪精卫也说：“陈炯明是军阀，有兵有钱，我们总理虽然威望很高，但到头来是空头政府，而且在人家地盘上，实际上是倚靠，是寄人篱下……”他故意把陈炯明抬得高高的，以观后变。
　　果然，有人站了起来，说：“我和炯明都是广东人，也算有一定交情，我就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到我家乡惠州去，劝说陈炯明参加北伐和主持广东大局。”
　　大家看到这人是廖仲恺。廖仲恺是惠州人，正是陈炯明东江军队盘踞多年的地方，似乎有一定的基础。
　　孙中山心中有些欣喜，问：“你和竞存有交情么？”
　　廖仲恺说：“总理放心。我到惠州，他炯明不听我的，我就不回来了，天天待在他那儿，直到说服他为止。”
　　蒋介石冷眼旁观，说：“对陈炯明这个人，别痴心妄想了，精卫去都说不服他，其它人么？我看收效甚微的。”
　　汪精卫看到了时机，跟着说：“总理，我精卫也算能说话的人，在我们党内的资格，也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到炯明那儿，我也算尽力而为了，可到头来也还是白走了一遭，其实，现在要去，也只有一个人能去了。”
　　廖仲恺焦急地问：“谁？”
　　没有人回答了。大家都看着孙中山。
　　孙中山果断地说：“对，要去，也只有我能够去了。”
　　“不行！”蒋介石叫了起来，“人常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总理身系天下，怎么能到虎狼窝里去呢？”
　　汪精卫无奈地摊摊手，问蒋介石：“除此之外，你有什么办法？”
　　蒋介石在火光中目光炯炯地看着天空，天空里繁星点点。蒋介石豪气地说：“总理身经百战，从二次革命，到护法运动，现在进行北伐，哪次不战火纷飞，出生入死？难道怕他一个陈炯明不成？皇埔军校培养了大批军事力量，现在正用得上，先统一南方，再去平定北方，攘北必须安南。”
　　汪精卫听了，心里有些恐慌，如果讨伐陈炯明，蒋介石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必然身价百倍，他和陈炯明的约定也成了泡影。他便说：“现在向北用兵，哪儿有兵力解决南方问题？”
　　蒋介石信心百倍地说：“总理，我们现在北代军掉转枪口，先伐南，平定了南方，有了根据地，再向北发展。陈炯明在背后使手段，破坏北伐，一旦倒弋，我们将会背腹受敌，无以立足，此人不除，必为北伐大患！”
　　胡汉民和廖仲恺都点头称是。一时，先伐南派占了上风。
　　汪精卫知道自己不能乱了方寸，他冷冷一笑，镇静自若地说：“陈炯明久居东江，得天时地利人和。我此次到陈炯明处，看到陈部军容整齐，粮草充裕，要是乱起来，也不是轻易能平定的......”
　　蒋介石还想说什么，孙中山却用手阻住了他，说：“是呀，要是我们南方军队不团结，还没北伐就先打起来，自相残杀，各不成军，到时，北方军阀打过来，就会轻而易举地把我们一个个吃掉，就是军阀南伐了......”
　　许崇智拍着大腿说：“这是自毁长城！”
　　蒋介石仍然坚持说：“要北伐，我们北伐大营后面的陈炯明问题，一定要解决。”
　　汪精卫立刻顺水推舟说：“不容置疑，陈炯明非解决不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大家涌到了山上，看到北伐大营火光冲天。
　　孙中山擦着额上细密的汗水，心里暗自庆幸及早撤离，如果还在那儿继续开会，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等到枪声停止。他们又回到篝火旁边，按着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廖仲恺挺身而出，说：“我们也要以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我是广东人，情况熟悉，总理，我带人到惠州去，总会找到个机会，把陈炯明干了，南方的威协不就解除了？”
　　这一说，正中汪精卫下怀，他却看着廖仲恺，故作恐惧地说：“陈部兵马，个个如狼似虎，陈炯明出入，护卫森严，仲恺呀，别以卵击石，把性命当儿儿戏了。”
　　廖仲恺浩气凛然地叫道：“不成功，便成仁，我廖某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一阵沉默。
　　大家都看着孙中山。
　　孙中山站了起来。他叉着腰，望着远处。火光跳动着，映红了创建了日显瘦削而坚毅无比的脸。
　　廖仲恺高声叫：“林树巍！”
　　林树巍从竹林那边跑了过来，他在警界线的外围巡视。
　　廖仲恺走到他的身边，贴耳说：“你挑选七八个精明强干的警卫，立刻跟随我出发......”
　　许崇智扯着廖仲恺，说：“你人太少，我可以给你增派人手，我部队里的狙击手，要多少，你去挑选。”
　　廖仲恺说：“人多容易暴露目标，不便行动。”
　　汪精卫不甘人后，说：“崇智，我已到过陈炯明处，你给我精锐人马一百，配备短枪，我到惠州去接应。如果仲恺不能成功，我攻进去，一样把陈炯明杀了。”他已成竹在胸，随时将陈炯明和廖仲恺置之死地。他深知道，陈炯明并非可靠之人。
　　廖仲恺带着林树巍走了，刚出几步，孙中山把他们叫了回来。
　　在这骨折眼上，大家都看着孙中山。
　　“有人！”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警卫队里一阵骚动，在路的两旁设下了埋伏。不一会，便把贸然闯入的人捉到了，推到篝火里一看，原来是陆志云。
　　陆志云带来意料之中的消息，就是已经把来劫营的敌人全部解决了，还俘虏了五十多人，等候发落。
　　蒋介石不假思索便说：“毙了，一个不剩，全部毙了。”
　　孙中山说：“留下吧，或许用得着。”
　　蒋介石说：“留着这些俘虏在大营中，无一用处，他们随时会反戈一击，又要耗费军粮。”
　　陆志云便带着两个警卫，跑回去执行蒋介石的命令。
　　蒋介石又把三人叫了回来，叮嘱说：“别浪费子弹了，统统活埋。”
　　三人飞快而去。
　　孙中山突然说：“如果今晚我被杀了，你们会怎么样？”
　　没人说话。这话题太沉重！
　　孙中山忧心肿肿地说：“暗杀陈炯明也一样，群龙无首，广东将会大乱，失去控制。”
　　蒋介石说：“我们的军队可以去收编。”
　　孙中山说：“等我们的军队到达，老百姓早已遭殃了。如果我们的军队进不了广东，广东这地盘便白白丢掉，切断了一切财政补给。”
　　大家面面相觑。
　　孙中山毅然说：“我决定，胡汉民留守韶关北伐大营，你们都和我一起回广州，找陈炯明去。”
　　汪精卫知道这次回到广东，必然凶多吉少，生死未卜，用他之手，除掉孙中山，不会有坏处……，他便虚张声势说：“早几天我听到广西桂系里有人要谋反，杀到广东来。”
　　孙中山听了大惊，说：“广西桂林不容有失。”
　　汪精卫立刻说：“这虽然是军中谣言，难以辨明虚实，但是不可不防。我今夜便带人去，如有紧急情况，再作处理。”
　　孙中山不知他临阵脱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精卫能走一趟，我大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