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汪精卫和林树巍回到了韶关。已是傍晚。 
　　两人直接到了北伐营，然而孙中山不在。
　　此时，孙中山站登高观望，只见前面喊声震天，火光接天。
　　陆志云说：“这是北伐后续部队的灯火，他们擅长夜战，在作攻城的训练。
　　孙中山点点头，今天他已经亲自到部队去巡视，看到部队纪律严明，精神抖擞。刚好南洋华侨购买捐赠的枪支送到，他亲自给每个士兵发枪，士气顿时大振。此时天气晴明，月上东山，月光皎洁。
　　孙中山眺望锦绣山水，回想自己的革命生涯，不禁感慨万端，顾自吟诵：
　　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建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先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这是民国十三年6月16日，孙中山在广州黄埔军官学校开学典礼中的训词。过去的岁月，又在孙中山的脑海里翻滚。他沉浸在往昔岁月憧憬着国民革命的胜利。
　　看到孙中山兴致勃勃的神情，跟随的人也唱起了《国民革命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工农学兵，工农学兵，大联合，大联合。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帝国主义，齐奋斗，齐奋斗。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歌还没停止，有人远远跑过来，人还没站定，便报告情况：汪精卫和林树巍回来了。
　　孙中山当即迈步走。他一刻也不迟疑，心急火燎地回北伐大营。
　　一批国民党官员已经来到。廖仲恺、许崇智、胡汉民、蒋介石等都在和汪精卫说话，说着说着，到最后还吵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林树巍远远地站在旁边。
　　孙中山一见到汪精卫，便满怀希望地说：“我多次派人到竞存那儿去，都一无所获，你这次不会让我失望吧。”
　　“唉，我汪精卫有辱孙总理使命呐。”汪精卫摇摇头叹气：“陈炯明这人固执己见，在他那儿，我说不上话，他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动的。”
　　孙中山踱了几步，寻思了一会，说：“我要竞存参加北伐，筹措500万元军费，他只给我200万元，我一怒之下，撤了他三个职务，考虑欠周全.......”
　　“对，应该让他辞去全部职务，免得他拥兵自重，不听孙总理招呼。”胡汉民拍着桌子说。
　　孙中山摇摇手：“不是，是操之过急了。”
　　大家不说话的。罢黜陈炯明，当初就是他们出的主意。
　　林树巍的说话打破了尴尬局面。他说：“我感到，这件事有策略方法上的考虑。”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孙中山也点头：“树巍，你说下去。”
　　林树巍说：“我认为，本来可以拿陈炯明的手下叶举开刀，不涉及陈炯明，杀鸡给猴看，敲山震虎，但又不打草惊蛇,原因是……”
　　孙中山示意:“你说下去。”
　　林树巍说：“叶举手中权力小，影响远远不能与陈炯明相比。拿他开刀，风险最小，又可以挽救和教育陈炯明和那些不积极北伐的将领……”
　　大家看孙中山，谁都不说话。
　　孙中山叹了一口气，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把竞存请回广州，重新任粤军总司令和广东省长，维护广州大局，北伐才有保证呀。”
　　汪清卫暗着急，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既要争取得到孙中山的信任，又要他与陈炯明们打起来，自己从中渔利。他便说：“孙总理，我这次到陈炯明处，打听到一件事，相单独向你报告。”
　　孙中山愕然：“哦！”竖起右手，摆了摆。
　　大家退了出去。
　　汪精卫取出书信，将与陈炯明会面的事逐一说与孙中山，又把陈炯明的阴险狡猾添油加醋地说了半天，还把陈炯明拿他的亲笔信函去擦屁股的细节说得痛快淋漓，绘声绘色。
　　孙中山听了，不由大怒，说：“我曾与他出生入死，并肩战斗，不想他今天竟然无情无义，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完，把门外的人都叫进来，一一看了陈炯明的密电。
　　大家惊愕不已。
　　廖仲恺重新把密电看了一次，说：“现在形势复杂，这密电不知是不是有意做出来的，让做个圈套，让我们中反间计！”
　　许崇智说：“孙总理，大敌当前，不可不防。”
　　汪精卫不知其意，惊慌了一下，说：“这密电是我从陈炯明手上拿到的，难道会有假？”
　　一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说好。
　　胡汉民最先打破沉默，说：“陈炯明这个人我清楚，他在广东的势力很大，军队最少有10多万人，南洋华侨也拥护他。他一心想做英雄。想做领袖，不甘屈居人下的。”
　　汪精卫乘机落井下石：“我看陈炯明是三国的魏然，脑后有反骨，迟早必反。”
　　孙中山豁达大度地说：“只要他能像推翻清政府、袁世凯那样，推翻北洋政府，建成真正民国，他来领导全国革命也是未尝不可的……”
　　大家听了，不由惊愕起来。这时候，便听到一阵笑声，不用看，大家就知道是许崇智了。
　　当时，粤军被编为两个军，以陈炯明为粤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许崇智为第二军军长，此时他为北伐军总指挥。他说：“陈炯明本来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封建军阀，靠他去打军阀，我们都不要存幻想了。陈炯明见闻不广，不懂现代政治，又不了解总理的学说和主张，所用部属亲信，亦多是海陆丰人，非亲即友，多不学无术，缺乏远见，毫无知识，满脑子封建思想，把广东当成自己的天下。这种封建观念的作祟，他会北伐吗？”
　　廖仲恺却说：“陈炯明本人一再说他并不反对北伐，只是现在兵疲将惫，囊空如洗，根本不可能远征北方。”
　　蒋介石说话了。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回来，竖着手指头说：““陈竞存的思想最不坚定的，最摇摆的，最危险的。在军阀心目中，他的名气反在总理之上，因为广东方面，总理的力量是虚的，陈的力量是实的，总理只有对党员的影响力，陈却掌握实际的兵权。所以吴佩孚、赵恒惕都派人跟他联络，希望他赞成联省自治，阻止总理北伐计划的实施，并诡称俟全国统一后，拥护他做领袖，适投其所好……”
　　汪精卫见来了机会，立刻插口说：“左派也在拼命拉拢陈炯明。陈炯明是秀才出身，又在广东法政学堂毕业，向往社会主义，其驻军漳州时，许多社会主义者前往襄佐政治、宣传、教育等工作，粤军回粤后，邀陈独秀主持教育，言听计从，相处若师友，因此受毒很深……”
　　一阵枪声打断了蒋介石的说话。
　　外面响起了枪声。枪声一阵比一阵密集，像下雨一样，似向着屋子里逼过来。
　　屋子里静了下来。没人说话，大家都着外面的动静。
　　一会，枪声稀疏了。窗外逐渐静了下来。
　　陆志云进来了，报告说：“有一队不明身份的人逼近北伐大营，被我们打跑了，黑夜里，也不便追赶。”
　　大家一齐看汪精卫，心里的疑问都在瞬间即逝，深信他带回来的那封密电是真实了，内容也绝无虚言。
　　果然有刺客！
　　蒋介石大惊，脸色惨白，说：“听枪声，这些刺客且战且退，很有章法，一点也不乱，深得夜战用军之妙……”
　　许崇智忧虑地说：“现在很危险！”
　　蒋介石说：“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第一次火力侦察之后，很快就会有第二次夺命之战……”
　　所有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孙中山身上。
　　孙中山出生入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稳如泰山地在屋里迈着步子。然而，每一步，他的心里都“格登”地响一下，心里平添了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他停住了脚步，看着陆志云。
　　陆志云说：“我们得立刻转移，转移到游船上去吧。”
　　几双脚步紧张地走向门口，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陆志云随手把屋里的灯火灭了。
　　林树巍想了一下，说：“诸葛亮摆空城计，还大张旗鼓在城头弹琴呢，我们走了，为什么要熄灯呢？”
　　蒋介石听了，说：“熄灯开灯，结果都是一样的，熄了灯，他们以为我们怕他们发现，开了灯，他们以为我们蒙在鼓里。他们断定我们不会离北伐大本营的，必然来劫营。”
　　林树巍点头称是，但还是退回去，点燃了所有的灯火，然后转身出门，跟上了孙中山的卫队。
　　许崇智把林树巍拉到一边，说：“我给你一个团，绝对的优势兵力，今晚你给我来个瓮中捉鳖。”
　　孙中山到了湖边。
　　几条游船从湖中心开了过来。湖边的几个鸟儿受了惊吓，拍着翅膀向空中飞去，惊慌失措的叫声久久留在寂静的夜里。
　　陆志云突然说：“不行！不能到船上去。”
　　汪精卫说：“共产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都是在游船上开的，保密性最好。”
　　陆志云说：“夜里游湖，不合常理，万一被发现了，被困水中，四面受敌，难以撤退。”
　　汪精卫坚持说：“除了游船，没有更好的地方了。”这船是他找来的，租了一个晚上。
　　陆志云说：“离这儿不远的山里，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个财主，有一间可以住得下三十多人的围屋……”
　　孙中山拍板：“我在那儿避过雨，就到那儿去吧。”
　　一行人便向山村围屋的方向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