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高三那一年17

　　也不知道是认生还是怎么的，很久都睡不着，等到刚刚有了些睡意，却又被闹钟给闹醒了。
　　“丁铃铃……”闹钟很尽职责地叫着，似有不把我叫起来绝不罢休之意。
　　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皮，我还是强迫自己坐了起来。没办法，我怕再一闭眼，就又睡过去了。
　　已经请了一个多月的病假，可不敢再拉96班的后腿了。杨Sir对我那么好，怎忍心让班上的流动红旗流到外班去呢？
　　再说了，就算撇开杨sir的谆谆教诲不说，也要顾及老爸、老妈的殷殷期望吧？
　　高考在即，我可不想考砸了，被拒之于清华、北大的校门外。
　　关好闹钟，穿好鞋子，就感觉肚子胀胀的——要上厕所了，怎么办？
　　迷迷糊糊地走进洗手间，一眼瞥见那个精致的“瓷桶”却又犹豫起来：一个吃饭的饭碗、一个盛鱼的瓷碗都那么贵，这个“瓷桶”这么大，该抵多少钱？
　　没准，云坚一年的薪水都买不起它吧？这么精美的艺术品，如果只是主人买的摆设，诸如花瓶一类的装饰品，却被我用来当厕所用，岂非辜负了杨Sir的信任，也辜负了杨sir朋友对杨sir的信任？
　　这么一想，我就不敢亵渎“神器”了，赶紧小跑着穿过客厅，下了楼梯，来到书房对面的大卧室。
　　果然，里面也有一个洗手间，比我楼上的那个还要大。入目所见，是对面墙上一块好大的玻璃镶嵌在墙壁上，刚站到门口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在吃惊地望着我。
　　镜子下面，是一块很大的汉白玉板，左右一边一个洗脸盆——这是夫妻档，我的第一反应是。
　　再看右边，一个圆柱体的透明玻璃罩里，有一个话筒状的喷水龙头挂在墙壁上。浴室——我的第二反应是！
　　可我现在迫切需要的不是洗脸，也不是洗澡，而是……再环顾整间洗手间，才发现就在眼鼻子底下就有一个和我楼上的洗手间一模一样的“瓷桶”正安安静静地呆坐在那里。
　　“你要上厕所吗？”恍惚间，我似听见“它”在问我呢。
　　我摇了摇头，一咬牙，转身想跑下去——没记错的话，依稀进来的时候看见楼下还有个洗手间。
　　一边急急地下着楼梯，一边暗暗在心里祷告：千万千万要还有个厕所，并且千万千万下面的厕所要和学校公用厕所的一个样——蹲式的。
　　下了楼梯，穿过客厅和饭厅，直着往前走去。
　　果然，左边一个房间，右边并排两间卧室——只是，现在的我却无心细看。
　　到了！心中一喜：果然有个洗手间，就在前面等着我。
　　然而，站在洗手间门口，我却傻眼了：怎么办？迎接我的不是学校那种用惯了的普通厕所，还是和楼上那两个洗手间一模一样的精致瓷桶——我们现在叫它坐式马桶，只是当时我真地不认得它。
　　那个年代，即使是在县城第一人民医院，我们也没有见过这样高级的卫生间，更没有这种“高级厕所”，自然也就不敢冒犯它了。
　　想转身，忍一忍到学校再上，然而，肚子却不争气地闹得更厉害了，看这架势，不马上解决掉，非弄脏裤子不可。
　　怎么办……脑子急速地转着，左右为难。
　　肚子胀得更厉害了，就在我尴尬之际，听见一声轻微的门锁响声，接着妈妈慈爱的问候声接踵而至：“云儿，起来了？我正担心你会不会睡过头了呢。呵呵。”
　　“妈……”我有些难为情地叫了一声妈，正斟酌着言词看怎么开口，不料妈妈已经猜到了：也是，任谁站在厕所门口说话，你不上厕所别人也会往那个方向想！
　　“云儿，是不是要上厕所了？快进去上啊！”妈妈催促着我，见我还赖在门口，似乎猜到了我的心事，又笑道，“就是那个马桶，跟咱家里用的尿桶一样的，只不过精致、舒服多了。你坐在上面用就是，憋急了吧？快进去用完了妈妈再教你怎么冲洗……”
　　Mygod！第一次发现自己蠢得还不如一个普通农妇，汗！
　　不过，有了妈妈这句肯定，霎时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原来、果然这神器是新式“厕所”啊！
　　确定没错，我这才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迈进洗手间……
　　“妈……”我惊讶地看着妈妈用手在那个精致的瓷器上摁了一下其中的一个按钮，就看见瓷桶的内围冒出旋转的水花，将脏物卷进下面的那个黑洞洞里，痴痴地问，“您怎么知道用的？”
　　“我哪知道用这玩意儿？还不是你们班主任杨老师的功劳！”妈妈满面春风地微笑着，称赞着杨sir，“云儿，要说老师，从小到大凡是教过你的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你，但是像杨老师这么细心、周到的，还真是第一个。当然了，你以前也没病过……”
　　原来如此！我再一次深深地震憾了：杨sir竟然这样细心！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他对我的事如此上心！
　　刘玲曾经说过的那句离奇的话，再次涌上心头。
　　“杨Sir？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问妈妈，一颗心却没来由地越来越柔软起来。
　　“准确地来讲，是杨老师派那个司机特地来教我的。”妈妈又解释道，“那个司机说，是杨老师派他来的。这里的每样家用电器、洗漱、生活日常用品……等等，凡是我不会用的东西，他都耐心地告诉了我使用的方法。今天中午的饭，就是用高压锅煮的呢，你没发觉比咱家里土炉锅煮出来的好吃些吗？”
　　确实……经妈妈这么一提，我这才想起：貌似、好像今天中午的饭真的好吃些呢，我也吃得多一些呢。
　　“这高压锅真是个好玩意儿，不但能使蒸出的饭好吃些，据说还可以熬鸡汤……改善我们的伙食，既营养又香……”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她的高压锅经，我却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无厘头中，摇了摇头：原来，杨sir您把我送到学校后，还交代司机回来做了这么多事……
　　是的了，他肯定能想得到的，农村人对城里很多的新式家具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又怎么会懂得使用呢？
　　所以，他就……派司机来指导妈妈学会了使用它们……同时也间接教给我？
　　“云儿，还在想什么呢？你不是要上学吗？”妈妈见我原地发呆，扯了扯我的一条胳膊，轻轻提醒道。
　　“哦哦，好的。”我也清醒过来，赶紧拧开水龙头，直接用手接了一捧冷水，浇了一下脸，再用手抹了抹，睡意顿时全无。
　　“用毛巾擦一下。”妈妈扯下旁边不锈钢架上的一条新毛巾，递给了我。
　　“嗯，谢谢妈妈。”我接过毛巾打湿了，然后拧干净水，一边擦脸一边含糊不清地表达着对妈妈的谢意。
　　“傻丫头，跟自家妈妈还客气什么？”妈妈怜爱地嗔道，“妈妈的任务，不就是照顾好你？”
　　“可是，我还是要谢谢妈妈。”擦干净脸，又接了点水洗了一下毛巾，再把它挂回不锈钢架上，这才急急地往外走，“我上学去了，妈妈，再见。”
　　“云儿再见，慢慢走，注意安全，有时间的啊咱不急……”妈妈关切的声音从背后追到我耳朵里，听得我眼眶莫名地热了起来，微微地有些润湿了。
　　杨sir，你对我这么好，将来云丫以何为报？这一路上，我思想都在开小差，琢磨着杨Sir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嘭……”的一声过后，一个又细又尖的女声传来，“喂，这位姑娘，你不长眼睛啊？你给我赔！”
　　抬起头来，一个穿着白的确良衬衣的胖大妈气势汹汹地双手叉腰冲我嚷嚷着。
　　再顺着她的视线，发现面前躺着一个茶几，茶几周围狼藉遍地躺着一个白色的茶壶、几个茶杯和一些茶水——敢情她是在卖茶水呢。
　　我吁了一口气：还好，打碎的只是一个拳头大的茶杯，那个大些的茶壶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对我“笑”呢。
　　看大妈的表情和眼神，这些碎片应该跟我有关。
　　“姑娘，走路都走神，想什么去了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在帮大妈的腔，还有的在替我惋惜，“这下惨了，至少要几毛钱吧？赶快赔给人家。”
　　晕！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啊……我咋这么倒霉？才出医院的大门，又打烂人家的宝贝！
　　“赔就赔！有什么了不起的！多少钱？”看着大妈的气势，我也来气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只要你不狮子大开口，我还是愿意照价赔偿您的损失的。
　　“茶杯一个五毛、茶水一毛钱一杯，今儿我就少收你一点，合起来收你一块算了。”大妈腾出一只空手来往我面前一伸，摊开来准备收钱，对我也对围观的群众们说，“大家评个理儿，这姑娘撞翻了我的茶水摊，还打碎了我一个茶杯，今天下午的收入都泡了汤，我只要她赔一块钱，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姑娘，快赔给人家吧。”有人马上接口道。
　　“是啊，姑娘，还要赔个不是，你算遇见菩萨了。”还有人跟着催促起我赔钱起来。
　　“我又没说不赔。”我噘了噘嘴，松了口气：一块钱，我应该还是赔得起的。
　　“一块就一块。”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往衣袋里掏钱。
　　不料，这一掏，却把我冷汗都吓出来了：空空如也！
　　天啊！我今儿竟然忘了带钱……
　　“对、对、对不起啊……”我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望着大妈，企图博取她的同情，“我、我……”
　　“你是不是想说忘带钱包了？小姑娘？”大妈“和蔼”地看着我问，声音低了八度。
　　“是、是的。大妈您怎么知道？”我瞬间松了口气，寻思这大妈既然猜到了一定会体谅我、相信我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然而……我想错了。
　　“你省点口水吧！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哼！”大妈的语调又突然提高了十六个分贝，并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学生想赖账……啧啧，看胸前挂着的校徽，还是一中重点高中的学生娃呢，想不到思想这么差劲……”
　　“到学校找她老师去！”马上有人出了个馊主意。
　　“就是，出她的丑，让全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她想赖账……”更有人附和，唯恐天下不乱。
　　“我不是！大妈，我是真的没带钱包……”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妈，我求您了，不要去学校，也不要找我们老师，这钱我指定赔给您，还不行吗？”
　　“行！拿来。”大妈的手指都戳到我脸上来了，“一块钱。”
　　“大妈，我、家就在附近。”我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迟到就迟到吧，总胜过让人误会我赖账。
　　一中、96班的荣誉，不能毁在我云丫手里。
　　“我带您去我家接钱，行不？”我哭着求大妈。
　　“不行。”大妈一口回绝了我，“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调虎离山计？哼！想骗我离开这里，然后你的同伙趁机再把我的茶壶、茶杯都偷偷运走吧？告你，没门……”
　　大妈，您也太会编故事了吧？
　　
　　题外话：云丫住进新家的第一天，上学路上就出了意外：一不小心就打翻了一个大妈的茶水摊，糟糕的是她还没带钱包，连一块钱都掏不出来。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