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

　　五
　　
　　自从柳峰加入我和燕子的队伍之后，本属于我和燕子两个人的世界，有时也就成了三个人的世界了。当然，柳峰的加入也似乎改变我们的格局，我亦发现了燕子有些倾斜的天平。从小到大，我都是属于个子瘦小的一类，而柳峰在那个时候就长得虎头虎脑，活气十足。他在入学不久后，在一次县里举办的运动会的短跑比赛中，他亦拿到了一个第三名，也算是为这个偏僻的山村小学争足了光，亦让班上的同学对这个刚转学过来不久的新生另眼相看了。一段时间里，柳峰简直成了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眼里的英雄，并且柳峰也是那种外向好动的人，平时说话也大大咧咧的，一副大男孩子的样子。柳峰转学来到这里不久之后就成了班上的红人，一到下课，他的课桌周围总是会围着一群人，男生女生都有。
　　当然，柳峰加入了我们队伍的时候，我们的三个队伍也会变得热闹起来，而原来属于我和燕子在河边安静而又欢乐的时光现在虽然也充满着欢乐，可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了。可对于我来说却不是那么的适应，然而燕子却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燕子是那种在生活中可动可静的性格。每次一旦柳峰和我们一起回家的时候，燕子总是会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她对柳峰过去似乎很是好奇。然而，每次问到柳峰的为什么转学的问题时，柳峰总是会刻意的转移到另外一个话题，再或者燕子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柳峰就已经从河堤上跑到河边的流塘上去了。
　　我开始发现燕子的天平倾斜是在燕子拿连环画的时候，如果柳峰在，燕子每次从她的黄书包里拿出来连环画来之后总是会先问柳峰，不过柳峰却似乎对连环画这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柳峰每次都会先接过，然后拿着连环画快速的翻阅，看了看之后摇摇头，接着再把连环画还给燕子，只是简单地说声：“我不喜欢看这玩意儿！”不过燕子还是很欣然地接受柳峰还过来的书，然后再将书递给我。虽然我的心里有些不是很舒服，但是我始终都还是照单全收，因为那个时候，这些连环画是我课余生活不可或缺的精神寄托。不过燕子在把书递给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多少还是闷闷不乐的。
　　而那种寻找新路的事情，在新鲜过一阵子之后我们也没继续了，我们依旧还是会从明兰河边的大路回去，并且在雨水丰满的季节，在农田中寻找小路回家也总是容易搞得我们一身的泥，我们的身上也很容易被那些长得高高的禾苗刮破，一条条的血痕，痒痒的，怪难受的。重新从河边的那条大路回来之后，我们依旧还是会从明兰桥那里分开，燕子依旧一个人沿着河岸继续往上游往她家的方向走，而柳峰和我则过了明兰桥之后沿着那条穿插在田间的石子路朝新庄岭的山脚下走去。到了山脚，我便转弯回到我的家，而柳峰则沿着炭山岭山脚边的那条路继续往新庄岭上的方向走去了。
　　有时，放学早，回来的时候天气好的话，柳峰也会和我去家后边的山上去“战斗”一场。我们把外套袖子脱掉，只扣上领子边上的那颗扣子，外套就成了我们的“披风”，而我们两个就仿佛两个披着披风的大将，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累了，我便躺在山坡上的草地上休息，两个人喘着粗气，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望着天空发呆。
　　不过，往往在这个时候，柳峰总是会说家里可能还有事，他还要回去帮他母亲做事。于是，没有休息多久的他便会急忙起身，气息都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就要准备离开了。他站起来，望着被我们厮杀后“战场”，一脸的成就感。在望了几眼之后还是会径直地回家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躺在草地上。
　　柳峰一走，我便又去拿来那些连环画来看了。而柳峰如果哪天回去家中没事，他也会回来找我。每次他总是会悄无声息的来到我的身后，或许是我的太过专注。他总是悄悄的走到我身后，然后在我的肩膀上重重的拍我一下，让我从书中的世界里惊醒过来。接着，柳峰便会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在他折回来之后，我们一般也不会再玩那个游戏了，大笑之后，他便会在我的旁边坐下来，望着山下的一片风景发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匆匆的行人，农中的田野，山下的房屋，从农中穿过的明兰河，还有与炭山岭相对的樊家山……柳峰看着山下时的眼神与奶奶的很是相近，眼神中似乎都充斥着一种平静与淡然。而每当我望着柳峰的眼神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到有些别扭，这似乎不应该是一个只有十一岁小男孩所具有的眼神。
　　“你说，明兰河的尽头是哪里？”他突然问道。
　　“明兰湖咯！”我一边看书一边说道。
　　“可那里就真的是明兰河的尽头么？”
　　“当然。”我没有多想什么回答道。
　　“可是明兰湖的水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只知道明兰湖有一条很大的溪涧，明兰湖的水主要就是从由那条溪涧注入的吧！”
　　“你去过明兰湖？”
　　“当然，我外公家就在那边，不过以前去得多，现在去得少了。”
　　“哦，可真正的源头终归不是明兰湖了。”
　　“嗯，具体来说，水的源头确实应该不算是明兰湖。”
　　“那你说明兰湖边地那条山路又通向哪里呢？”
　　“通向洪源镇啊！”
　　“洪源镇就是山路尽头？”
　　“也不是呢！”
　　“那还不是！”
　　我放下了手中的连环画，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便不再说话了。而柳峰却也不再问了，于是两个人陷入了沉默，那个问题于当时那个年龄的我们来说，无疑是神秘难解的，但是却总能引起我们深深的好奇。我也只是跟着外公去过几次洪源镇，对那里的印象却也只是处在一片模糊的记忆中，更何况那些记忆里还带着大多数幻想的成分。我只记得那条溪涧在去洪源镇的路上一直与山间的那条路并排的走着，一直到了进洪源镇的路口处的大榕树下才交汇在一起，然而溪涧穿过桥之后却又和那条山路分离了。山路穿过桥，通向了洪源镇的主街道，那条山路和到洪源镇的那条山路一样，两边都是高高的山脉，山路随着山脉的走向而蜿蜒曲折延伸至远方，却也不知道它的尽头是在哪里。而那条溪涧则从榕树边上经过，继续朝着山间走去了，远远的望着，只知道它在山脚处又转弯了，却也不知道它终归是延伸至了什么地方，当然，也就不知道溪涧的源头是在哪里了。
　　“要不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一直对那个地方感到有些好奇来着。”
　　“不去。”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坐了起来，摇摆了撑在草地上的双手。
　　“嗯？”柳峰只是微微地笑笑，然后轻轻地摇摇头，“为什么不去？”
　　“那里毕竟只是一大片山林，并且路也那么远，我们几个小孩子去终究还是不好的吧。”我知道柳峰喜欢冒险，我真怕他又突然奇想，带着我们走那些偏僻的山路，又去寻找什么捷径。
　　“哎呀，只是去明兰湖边玩玩嘛，你还以为我真的会要和你一起去深山老林去寻找山路的尽头？”柳峰笑道，“再说，明兰湖不是也很漂亮的么？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风景也好嘛！”
　　“可是，我母亲说过我不准我单独去我外公家那边的呀。”听到他这么说我才放心下来，不过我也终于还是说出了我的担忧。
　　“哎呀，我们自己去，他们哪里会知道呢！到时我们再叫上燕子，我们三个一起去，我想那里一定很会有趣的。”
　　“可是燕子会肯去吗？”
　　“她肯定愿意去，她对什么都那么的好奇。”
　　“那好吧，如果燕子愿意去，那么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第二日，在回家的路上，燕子果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我们。她兴奋地说道：“我从县城搬回到这里来也有一年多了，明兰湖却从来只听父亲跟我说过，从来没有真正的去过。其实我也很早就想去看看了呢，‘明兰湖’、‘明兰湖’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它很美，就知道它是一个充满着诗意的地方。”说着说着，燕子似乎又已经开始幻想了，她的心都仿佛已经飞到了那里去了一般。
　　“是的，我也觉得那里应该会很美的。”柳峰在旁边应和道。
　　唯独我一言不发，因为我早已见过明兰湖。明兰湖确实很美，然而，明兰湖的那种神秘感在我的心中早已荡然无存。
　　于是，一路上，燕子和柳峰又兴奋的谈论起了明兰湖，而我则默默无声地跟在他们后边，一直到明兰桥边分手的时候，这种谈论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