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我的姐妹
作品名称:我想有个家 作者:姗姗刘 发布时间:2016-07-09 15:57:45 字数:13662
三年以后的一天,是个周末,骑着自行车的李千金要回北寨屯村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起了一个大早,和准备出车的左一航,一起从家里蹦蹦跳跳地走出来。车框里,除了左一航刚刚帮她塞上了密密严严、厚厚实实的一撂稿纸外,没有看到以往李千金买给阿敏、大彬的牛奶、蛋糕、水果,但李千金看上去可比以往可乐多了!她欢快得像只兔子,和左一航道了声别,就在左一航爱意融融的眼神里,朝着县城的东方飞奔了过去。
一早的太阳,好像也被李千金的好心情给喧染了,喜气洋洋,金光闪闪的。它把这种美丽的颜色回馈老朋友似的,二次传镀在李千金的脸上、手上和身上,于是,李千金披着满身的金色,满身的辉煌,哼着一路不着调的小曲儿,骑着自行车的她,恨不得一步就能蹬到家。
她要告诉阿敏,告诉大彬,告诉北寨屯里所有的乡亲父老,她的处女长篇小说,结稿了!她的伟大工程竣工啦!历时三年啊,历时三年个工作以外的业余时间,这本暗含着她梦想,表达了她对未来美好生活憧憬的半虚构化的小说问世了。虽然在这三年里,她的怀孕之梦依然没能如愿,可是有了丈夫左一航的陪伴,更有了精心创作小说的打算和行动,渐渐忘却了难孕的烦恼和忧愁,忘却了在这之前她不顾一切地想去生个孩子的迫切心情,笔耕不辍、兢兢业业,终于将这部小说在前一天的晚上杀青了。
她要告诉阿敏,她有成就了。在文学的路上,她又迈出了一大步。这是比生孩子,比怀孕的事更让她兴奋到手舞足蹈的事情。
李千金嗖嗖嗖地往家骑着,任凭耳旁的风呼啸起来,金色的阳光依然妥妥贴贴地披在她的身上,看上去还真有种衣锦还乡的味道呢。
当她一步并作三步地赶到了家,抱起车框里那一撂厚厚实实的本子,嗞啦一声,推开了阳台上的那扇门的同时,正要朝着屋里喊:“妈——我的小说完稿啦!我的长篇小说写完啦!”就看见,外屋客厅的沙发上,一位五十多岁的陌生女人,一边悲伤地恸哭着,一边对着坐在她对面的阿敏说:“大姐,要不我跟你磕个头,行行好,求求你了!年轻的时候,我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看在这个病了的孩子的份儿上,看在这俩孩子是一个爹的份儿上,求你救救她吧?现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这么年轻,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可怎么办呀?”说着,陌生女人呜呜地哭着,咕咚一声就给阿敏跪了下去。
“赶紧起来,起来!啊?遇到了难事,咱不帮谁帮?亲人不帮,还能指望谁?”阿敏想要扶起下跪的女人,死拽硬拉地,陌生女人呜呜地哭着就是不肯起来。
“怎么了这是?妈,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李千金怀里抱着她的小说,诧异地望了望跪着,哭着,满脸泪痕,满脸愁容的陌生女人,望着眼睛同样也是红红的阿敏说。
“快,快帮我把你这个姨扶起来。”
本来回来是给阿敏报喜的,这可倒好,进家就遇到了这么一出哭天抹泪的事情,李千金也不顾自己怀里的稿子了,随着阿敏的这句话,她把稿子怦得一声扔在了茶几上,同阿敏一起去拉跪地不起的陌生女人。
“姨,赶紧起来。有什么事儿咱坐着说。别这样,快起来姨。”
“是。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快起来!”
陌生女人在阿敏和李千金的劝说、拉扶下,终于站了起来。
“这就是那金金吧?”陌生女人看着李千金强挤出一丝带着泪水的笑。
“嗯,是。”李千金笑了笑。
“大姐,你是没见过鑫鑫,长得跟这闺女一样,还是血浓于水割不掉的亲人呀!”
“能不?都是有血缘关系的。”阿敏说。
“唉,我的命苦呀!好不容易拉扯大的闺女,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呀?想来,我还没有老去的那一天,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像根草似的,离开她妈妈的怀抱,可怎么着过呀?”陌生女人哽咽地说着,泪就从眼框里流了下来。
“别着急,这事咱们一定得帮。别说有血缘了,就是没有这点关系,咱能帮也得帮呀!”阿敏坐在陌生女人的身旁,李千金看见,她的手还紧紧地握住了陌生女人的手。
“大姐,谢谢你,谢谢你。”
“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得了病,打到谁头上,谁也会受不了的。不过,这不咱还有希望吗?有希望就行,有希望咱就不着急了,啊?急垮了身子,小外孙女不更瞅着可怜了?”
“嗯。”陌生女人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
“嗯。这样,这两天我们抽个时间过去先看看那孩子去。等医生通知了,你打电话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再过去。”
“嗯,谢谢你大姐,谢谢。”
然后,在阿敏的极力挽留下,陌生女人还是在临近半晌的时候,拖着她看起来丝毫没有轻松下来的身子,有些踉跄的、让人看了忍不住生出一丝心疼的背影离开了。
“妈,她是谁呀?是北寨屯村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她跪你干嘛?还哭得那么伤心!对了,还说我长得像什么鑫鑫?你还说血浓于水,去医院看看,谁病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明白。”李千金奇怪不已地、连连追问着令她非常疑惑不解的陌生女人,以及陌生女人和阿敏她们之间的对话,早把她本想向阿敏汇报长篇小说竣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金金,”只见阿敏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你也是一个结了婚的大人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明白了。”说到这,阿敏停顿了一下,接着看起来更加郑重地说道,“她是你同父异母妹妹的亲妈。现在她的孩子,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得了白血病,需要咱们帮助,确切地说,需要你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来帮助。现在,也只有你了。那边,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与她没有配型成功,所以咱不能见死不救呀!”
“妈,你说什么呢?”大惊失色的李千金,一下子懵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爸不是出车祸死的呀?从哪儿又冒出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来?”
在阿敏娓娓的叙说中,李千金这才知道了,原来她的亲生爸爸刚开始并没有出车祸死,在她心里,没有任何印象,没有任何感情的爸爸,是先出轨于妈妈,然后妈妈不得已地带着襁褓中的她,愤怒地离开了那个家,成全了爸爸与第三者的爱情。在他们的小家散伙后,在爸爸又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后,才在一次意外事故中离的世。
“你真不恨他们呀,妈?”听完了阿敏的讲述,虽然还是觉得跟做梦似的,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但李千金比刚才平静了多。
“怎么不恨?不恨那是假的。不恨我能在你稍稍懂事后,告诉你爸爸是出车祸死的?其实那会儿他是抛弃了我们,我咬牙切齿地对你编了一个瞎话。唉!真不该对你那么说,就好像是我的一个咒语,他最后还是出了意外。如果不那么对你说,也许,也许这个人不会……”阿敏的声音颤抖着。
“妈,看你想哪儿去了?出不出事儿,不是凭你一张嘴或者我一张嘴说的。”李千金安慰阿敏说,“我叔知道这些事情吗?”
“知道。早在来这个村子前,我就都告诉他了。只是他不知道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现在得了病,他们家现在的情况。”
“就我不知道呀?属于我身世的秘密,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如果她不找来,他们家的孩子不得病,我也许不会刻意地再对你提起这些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谁过谁的日子。她过她的独木桥,咱走咱的阳关道,谁也妨碍不着谁。可是,唉!你看这让人着急的,竟然出了这种事儿,打在哪个当妈的头上,也会让人痛不欲生的!多可怜呀!”阿敏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真的想帮助她呀,妈?她可是害得你失去了丈夫,害得你襁褓中的闺女失去了爸爸,害得咱娘俩寄居在我姥姥家,没有一个咱们自己家的可恶女人。”李千金说。
“不提那些了。还是那句话,过去了就过去了,咱不能一辈子活在恨的世界里吧?何况咱现在过得也越来越好了。她也是一个不幸的人,你爸死后,又带着她的闺女改嫁了另一家,生了个小子还是一个脑瘫患儿。出一个簸箩,入一个坑,你当容易呀?老了,老了,健健康康的闺女又病了,而且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外孙女呢!”
“嗯。”听阿敏这样一说,李千金瞬间动了恻隐之心,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可是实施具体帮助的是我,你怎么也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呀,妈?”
“我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而且,我也不允许你不答应。不认识的人,有了困难,咱能帮一把是一把呢,这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有了难,咱更应该伸一把手了,你说是不是金金?”
“你说得也对妈。可是,她怎么找着咱家的呀?”李千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打听着人找过来的。”阿敏说。
“她家的小外孙女都四五岁了呀?”提到了别人家的小孩儿,又戳中了自己心里的难事,夹杂着羡慕,也夹杂着落寞,李千金悻悻地说。
“嗯。多可怜,你瞅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个病了,那不是一家的顶梁柱塌了呀!”没有听出李千金的落寞、悻悻,阿敏一个心思地扑在了可怜、同情陌生女人的身上。
“哦!妈!我的小说,我的长篇小说写完啦!终于写完啦!这不是,这都是底稿,我特意一大早拿过来,想让你们先大致看看我的杰作呢!差点儿忘了!”忽得想起自己的小说,李千金抱起茶几上的稿本们,递到了阿敏的面前,“我叔呢?你们都看看,都知道知道,我的小说终于写完啦!历时三年啊!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唉呀!真的呀?真好!真好!”阿敏左右翻着这一堆撂在她大腿上的纸稿,一脸的欣喜、一脸的欣慰。
“前天晚上完成的。我叔呢?”
“你叔有事儿,今天一早出门了,得晚上了才能回来。”
“回来了也让他看看啊,妈?”
“嗯!回来了也得赶紧给他说说去医院先看看那个闺女的事。你回去了也赶紧给一航说说,准备准备咱们过两天先去石家庄看看那个孩子去。你还得做骨髓移植的准备,等医生的通知!”
左一航知道李千金的复杂家庭,但他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与李千金同根生的胞妹。虽然这一天的晚上,李千金告诉他,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时,左一航表现出惊诧不已,不可思议,好像李千金告诉他的不是她有一个同父异母妹妹的故事,而是李千金在少年的时候登过一次月球,周游过太空,但当他听到李千金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竟然得了血癌,需要她去看望,急需要她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的帮助时,左一航竟然出奇的平静,他毫不思索地说:“看吧,真得该看看去!帮吧,真得该帮一把!多好!有一个亲妹妹在,老天又送了你一个亲人,比我这真正独苗的多幸福呀!这个忙,必须得帮!”
“可是,她毕竟是我妈当年情感归宿的第三者的孩子呀!没有她妈,我和我妈也不会像寄生虫似的寄在我姥姥家那么些年。真想不明白,我妈怎么就那么善良呀!”
“你不善良?你更善良!”
李千金瞅了一眼左一航,说:“虽然我答应了捐献骨髓,但我并不是实情实意的,真的,我觉得我只是在帮助我妈。”
“她是她,她妈是她妈。她妈的错,你不能把怨撒在人家身上吧?况且,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危难、病痛中的她需要你这个做姐姐的伸把手,拉一下,你难道就情愿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年轻的一个生命离开这个世界呀?”
“别说了!乌鸦嘴!谁情愿呀?!真是!我只是觉得我妈太太善良了!”
“傻媳妇儿。”
阿敏在这一天的晚上,同样也给大彬说了,说她前夫的媳妇儿找到家里来了,哭天抹泪、痛不欲生的,让人看着既揪心又可怜,说好端端的、抚养成人又做了妈妈的闺女,怎么得了这种人让人胆战心惊的病呀!说她那边的亲人都没有成功,想帮也帮不了,就看金金能不能帮上这个忙了,说她想和金金这一两天先去医院看看去。知道了,先打个照面,让人觉得终归还是好吧!“这肯定得去。人命关天的事,有这个能力,怎么不帮?咱这街坊邻里的,不沾亲不带故的,知道病了还看看去呢,更别说金金他们这有关系的了。”大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不高,也不大,但让阿敏第一次感觉到她嫁给了一位大丈夫。这么想着,阿敏的心头热了起来,眼圈红了起来。
经过商量,先由阿敏和李千金去医院探望一下,等医院通知骨髓移植的那天,大彬、左一航他们再全家一起出动。
“同父异母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啊,妈?”坐在去往石家庄医院车上的李千金问阿敏。
“什么?”
“就和我同父异母的,她叫什么名呀?”生命的旅途中竟然又多了一个亲妹妹,竟然以这种方式要相遇、相认啊,李千金的心里既尴尬又不是滋味着。
“叫什么……鑫鑫?”阿敏想了想说。
“多大了呀?她的孩子都那么大了。”李千金说。
“跟你可能小一两岁吧。”
“那她姓什么呀?”李千金说。
“你说姓什么呀?以前姓王,那谁知道现在人家姓什么呀?不跟你一样?她妈带着她改嫁后,谁知道姓什么呀!净问些没用的。”阿敏数落道。
李千金笑了笑,然后她们娘俩一路时而望向车窗看几眼,时而又把眼睛落到前方的靠背上,沉默着,一直到达了石家庄的医院。
当她们摸索着、打探着,又是上楼,又是下电梯地找着她们要找的病房的时候,恰巧,陌生女人从一个拐角处走了出来。“啊!大姐,你们来啦?唉呀,唉呀,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呀?好让我去接你们。”
“接什么?我们来这次也只是看看孩子,别的忙暂时也帮不了你什么。”
“唉呀!大姐,让我说什么好呢?你和这闺女真的太好了!谢谢你们!走,这边。”
“别那么说,怎么说咱都是亲人呢!”阿敏说。
“是,姨,你别那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大家的亲人。”
陌生女人拉上李千金的手,含着眼底渗出的泪水,点着头笑了。
“鑫鑫,小韦,你们看谁来啦?你大姨,姐姐她们来看你来了鑫鑫。”
只见病床一侧的小伙子,正在举着削好的水果块,往半卧在病床上的姑娘嘴里送。听见声音,小伙子扭过头来了,床上的姑娘也朝着门口望去。映入李千金眼睛里的,首先是床上那个穿病号服,亮闪闪的大光头。然后是一张苍白的、无力的、虚弱的、娇好的面容,映入了她的眼睛里。
咦?好面熟的一张脸啊!接着,李千金的眼睛小鸟跳跃般地转到另一旁的小伙子脸上,这一转,一看,顿时让李千金傻了!竟然是汤韦!几年不见,虽然他的发型比以前的短了,但看上去还是那么飘逸,那么洋气,只是那张干净、英气的脸上,青色的胡茬像横生的野草布满了大半个脸颊,给人憔悴了不少、沧桑了不少。天哪!这怎么可能啊?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们?李千金不相信的,带着颤颤微微的眼光,再次望向床上的光头姑娘,是,就是她,就是那个在这座城市里,她们在一家酒店打工,在一个宿舍曾住过,看不起她,奚落过她,和她一直不友好,为了一个男孩子和她争风吃醋,她曾经的初恋变成了她现在的丈夫的王鑫,她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李千金的脸刹时绿了。此时此刻的她,尴尬地直想捂着自己的脸一头撞到墙上去。
汤韦也一样。怎么会没认出是李千金呢?当他的眼光和李千金的眼光相遇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同时认出了对方,他的下巴不但惊讶地掉到了地上,连同他手里的苹果也惊得一不小心滚到了地上。极力地掩着内心的不可思议,猫着腰去捡拾地上的苹果时,汤韦冲着地面说出了一句:“你们来啦姨?”
自从王鑫病了后,在全家人山重水复疑无路,沉浸在巨大悲痛、绝望当中的时候,岳母柳暗花明又一村地想到前夫前任的孩子,才不得不告诉了他们,王鑫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当他们听说了这个消息,尤其是当汤韦、王鑫两口子听到了这个喜讯时,他们抱头痛哭了。天无绝人之路啊!这是汤韦第一次面对生病以来的王鑫哭,是为终于又燃起了一次希望之火,而激动地哭。尽管还不知道配型成不成功,但至少让他的心里又燃起了一次希望。而对于王鑫来说,如同在渐渐陷入沼泽,就要淹没身体,淹没呼吸,淹没整个生命的时候,突然见到了不远处的一根稻草,她也激动地哭了。
“妈,真的呀?真的呀?太好了!”汤韦擦着雨濛濛的眼睛。
“妈,这是老天爷还要给我一次寻求生的机会吗?我不想这么早就死掉,我舍不得你们。呜呜……”说着,王鑫呜呜地再次哭了起来。一旁的母亲看着两个抱头痛哭、可怜的孩子,心如刀绞着,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我还有你,还有年幼的孩子,还有汤韦,还有两边的爸爸,还有弟弟,还有这个家,我不想死……”看着不再说话,踟蹰不定的岳母,汤韦多多少少猜到了岳母心里一定有她的难处和不为人知的事情,他说:“妈,你要不愿意去,你告诉我她家在什么地方就行了,我去。”
再怎样不情愿,再怎样无脸去面对,王鑫的妈妈明白也不能叫自己的孩子去啊!为了自己的闺女,她心一横,拼着老脸便去找阿敏了。
没想到,那个与王鑫同父异母的姐姐会是李千金。
面对李千金的突然出现,这个听母亲说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与自己同一个亲生父亲的姐姐,可能会救自己一命的人,把全部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未见面就迫切想见到的人,竟然就是李千金,虚弱的王鑫,心里同样一惊,但她并没有像李千金、汤韦表现得那么强烈,她顾不着那么多了,她命都悬到了一线,连自己的小命都快顾不到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顾及那么多,想那么多呢?只要这个人能救自己的命,只要让自己活下去。王鑫从半卧的姿势做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姨,姐,你们来啦?”
“唉呀!别动,躺着吧,躺着吧孩子。”阿敏上前一步,“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买了些水果和点心。”说着,阿敏把手里的水果和点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谢谢姨。”
“小韦,赶紧把折叠凳敞开。大姐,金金你们快坐下,颠簸了一路,早累了。”王鑫的母亲招呼着杵在一旁,显得很不自然的汤韦。
“姨,坐下休息会儿吧。”汤韦把其中一个扳开的凳子放在了阿敏一旁。接着,他把另一个扳开的凳子放在了李千金的身旁,“坐下休息会儿吧,坐车挺累人的。”
阿敏和王鑫的母亲当然不知道这几个孩子都是认识的,她们当然也不会想到,这几个人在相见到的那一刻,他们各自复杂而尴尬的心里活动。阿敏只是觉得李千金怎么能这样不懂事呢?!从一进屋她不但没主动说过一句话,就连病榻上的鑫鑫叫了她姐,她都没吱一声,她真看不惯李千金的这副德行了。来看病人,不带着一腔热情,怎么能如此冷淡呢?于是,阿敏掩着内心对李千金的极其不满,扭过头去,刻意地说:“金金,这就是你的妹妹,来,认识认识你们。”
顺着阿敏的话,李千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并慢吞吞地挪着脚步走了过去,“你好。”强扭着脸上的肌肉,抽象地动了一动。李千金觉得这时这刻的她,是世界上最尴尬最窘的人了,明明不是朋友,现在还得由着阿敏的话,逼迫自己去就范。
“姐,你坐吧,坐吧。”王鑫带着虚弱的面容,有气无力地说着,“谢谢你和姨来看望我,救我。”丝毫看不出当年她对李千金的尖锐强势,就像她们刚刚认识,又像早就认识久违了的老朋友似的。
“妈妈,朵朵来看你了。妈妈,朵朵好想你啊!妈妈……”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走了进来。小女孩儿在看到王鑫的那一刻,极力挣脱掉男人的怀抱,奔到了床前,像个小兔子似的蹦跳着钻到了王鑫的怀里。
“哟!这可爱的小姑娘谁家的呀?”阿敏笑呵呵地望着王鑫怀里的小女孩儿。
“我爸爸的名字叫汤韦,我妈妈的名字叫王鑫,我叫朵朵。”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完,屋里的人们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来,我抱抱朵朵。就喜欢小孩儿,尤其是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的朵朵,我更喜欢了!”说着阿敏伸着双手就去抱王鑫怀里的孩子。这让李千金的心里一下子更不舒服了,本来她就因为怀孕的事苦恼不已,阿敏还当着她的面说她喜欢小孩儿,本来她就在看到王鑫的时候,心里尴尬窘得很,阿敏竟然对她和她的孩子那么亲昵,还抱曾和自己处处过不去的人的孩子,李千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就在她想愤然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王鑫的妈妈站到了李千金的身旁,“老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鑫鑫的姨,我大姐。”说着她又看向阿敏说:“大姐,这是我们的亲家,朵朵的爷爷。”然后,她拉上李千金的手继续说:“这个是我大姐家的闺女,也是鑫鑫的姐姐。”
朵朵的爷爷是在王鑫的妈妈从阿敏家回来后,听汤韦说的,说儿媳妇儿王鑫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说王鑫的病还有一丝希望,因为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家人,不但愿意来看望他们,还愿意帮助他们捐献骨髓,所以,在王鑫妈妈蜻蜓点水的介绍中,朵朵的爷爷很快心领神会了。可是,当他的眼睛在王鑫妈妈的介绍下,望向李千金的那张脸时,他的表情带着思索地说:“看着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李千金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吗?”接着扭头冲着阿敏来了句,“我先去趟厕所。”就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跑呀,跑呀,李千金并没有跑去厕所,而是撇下阿敏跑出了医院。沿着马路,她一口气跑到了汽车站,坐上了回家的客车,一口气跑到了县里,跑到了她的家里。
当阿敏气冲冲地赶回到县里,赶到了李千金的家里,已是下午的一两点钟了。幸好,现在的人们手里都有了手机,当她在医院的病房里,左等右等,没能等出说去厕所的李千金来后,她走出了病房,一打电话,才知道李千金早已坐上了回家的汽车,正行驶在路途中。阿敏心里的气呀,再也止不住了,火苗子似的呼呼地往外蹿着。但气再大,火再大,不管怎样,也得压制住啊!这个地方不是她冲李千金发火、发怒的地方。
努力平息着心里的火焰,阿敏向王鑫母亲这边的人只好编了一个瞎话,说杂志社里临时派给李千金一个加急任务,连招呼都没顾得上给大家打,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小金金,你说我跟你多么丢人,多么丢人吧!”一进家,阿敏便怒青着一张脸,劈头盖脸地咆哮起来,“你上医院是去干什么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去看病人去了,是去帮助一个人去了?!看病人丧着脸吗?看病人一句话不说吗?去看病人,人家跟你说话,叫你姐,你就那么爱理不理吗?我真是替你脸红,替你臊!真是,你真是不懂事呀!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不打招呼地先跑回来?啊?你这是想干什么?!”
面对着阿敏的声声咆哮,李千金惊住了。她从来没见过阿敏的情绪如此激动,脸色如此难看,口气如此暴怒呢!她在石家庄被别人骗了情感,骗了青春,她都没有对她的愚蠢表现得多么激动!竟然为了王鑫,为了一个和自己曾处处过意不去的人和她这样大动干戈,李千金的气也凶猛地涨起来了。“我就是不说话!我真后悔我过去看她!我不捐了!愿捐你捐去,反正我不捐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捐了,我还准备以后生孩子呢!我不想为了别人把自己的身体榨干!”
“小金金,今天我给你说,你愿捐也得捐,不愿捐也得捐,而且明天必须就得去石家庄!”
“你们把我杀了吧!我就是不去!”说着,情绪异常激动的李千金嚎啕大哭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了?我早看出你不对劲了,去医院前还好好的,怎么进了病房你就变成另一个样子了?你到底怎么了?”然后,在阿敏的紧紧逼问下,在李千金委屈的哭嚎、断断续续的诉说里,阿敏明白了李千金在医院的样子,也理解了她当时的内心。原来王鑫她们早就认识,那个叫小韦的小伙子还是李千金的同学,他们上学时还好过,这个现在躺在病榻上的,令人疼之入骨,弱得像空气一样的闺女,以前竟然那么强势尖锐。
可是,不管怎样,过去了就过去了,眼下最重要的、也是最让人着急的是人的命呀!阿敏的心思全都扑在了急需要救助的王鑫身上。
“金金,我刚才对你的口气太不好了。听你说了这些,才理解了你当时心里的尴尬和窘,我错怪了你……”阿敏轻轻地叹息了声,缓缓地说,“咱不要去计较过去的恩恩怨怨了行不?学着你妈,大度些,毕竟她是一个患了大病的人,你也瞅见了,看那闺女多可怜啊!那么虚弱。生生地化疗,让头发都掉了。你不知道,你离开后,她在吃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咬破了嘴里的肉,血止不住地流了起来。可怜呀!她现在和咱是亲人了,和你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你不能不去救呀?再有多大的恩怨,能有大过于人的命?你说是不是金金?”
“退一万步说,咱说得不好听点儿,捐献骨髓,也不一定就能匹配成功。但是咱毕竟做了该做的,帮了该帮的,咱问心无愧了。如果连献都不肯献,让人家指着咱的脊梁骨说,你看她家的人真绝情,都找上门寻求她的帮助了,她都不肯帮一把。”
“我还以为捐献骨髓等医生的通知呢!那天你那个姨也没好意思紧追着说,今天在医院里才听医生说,捐献骨髓的人随时都能做一系列的检查,如果成功的话,就给病人马上做移植手术,如果不成功的话,就对捐献骨髓的人停止了后面的各项检查了。”
“金金,时间不等人啊!尤其是在一个病人面前,今天那闺女流了那么多血,看着让人真是揪心地疼啊!所以咱明天必须去做那个骨髓捐献了。听医生说不是像打针似的,去了就能捐的,还要各项检查。明天咱们就去,啊?我也跟人家她们都说了,明天咱就去。”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铁了心的不去!”
无论阿敏怎样说,李千金决定就是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你这闺女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呀?你太不像我了!你怎么能不像我呀?你真是急死我了!”
“一句话,我就是不去!你别说了妈。”李千金坚持道。
这一天的下午,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又无济于事下,阿敏喊来了北寨屯里的大彬。
“妮儿,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咱得去帮这个忙。别让你妈遭这个难,也别让你那个生了重病的妹妹失望。她们家需要咱了,咱得尽力去帮去做。毕竟有血缘关系呀!这谁都割断不了的。”大彬劝说着这个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的李千金。
“叔叔,你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对我的!我们在一家酒店打工,一个宿舍住,处处刁难,看不起我的就是她。需要了,有病了,现在就想起我这个人来了?我傻呀?!有血缘又能怎么样?如果她们家不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跟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妮儿,听话!村里的街坊邻里病了、灾儿了的,咱还能帮就帮呢,别说亲的都找上门来的。”大彬说。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李千金说。
“那会儿要是知道你是她亲姐姐,她能那么做?绝对不会的。”
“我不去!愿去你们去捐,我反正死活不去!”
直到高高的太阳钻了窝,左一航下班回到了家。阿敏、大彬的劝说都没让李千金不去的决心有丝毫的动摇。
一怄气,阿敏索性摔门离开了。唉着、嗨着,重重地叹了几声气后,大彬也离开了。
了解了这所有的一切后,看着离开的岳父母,左一航刚要张开嘴巴说些什么,李千金说:“你如果想说劝我去为王鑫捐献骨髓的话,就别说了!谁说也没用,我就是不去!”
左一航了解李千金的脾气,既然她现在不想听,那么就等李千金冷静冷静吧。他相信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解人意的人,因为一个写作者的悟性、善性在他看来,总是要比普通人高得多。
由于后来经常通宵达旦的写稿,造成了李千金的睡眠质量不好。平日里就有严重失眠习惯的她,更别说遇到个什么特别的事了。这一夜,守着睡成猪一样的左一航,躺在床上的李千金,脑袋里滚滚叠叠地翻着白天里的王鑫、汤韦。
几年未见过的汤韦、王鑫,就这么做梦般的和她遇见了。他们都变了!她和左一航都还没有孩子呢,汤韦都一副沧海桑田的样子了。还有王鑫,那个虽然曾经刁难过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做过她舍友,却连到最后离开时都没成为朋友的王鑫,在她看来,那个人实在不咋地,但凭良心说,长得却很好。曾经圆圆乎乎的白脸蛋怎么会寡成那样了呢?原来那头顺溜的长发也一丝不见了,还有那双美丽的眼睛,骷髅一样地凹陷在那很是寡瘦的脸下。
想起那双眼睛,那双曾经那样迷人却对她充满不友好的眼睛,今天却含着无力的、瘦弱的、友好的、渴望的眼光望向她,李千金的心刀剜似的疼了起来,眼泪瞬间跟着疼痛不已的心流了下来。还有那个还没走进屋里,就一直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喊着想妈妈的朵朵,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的朵朵,正在妈妈怀里撒娇,像个跟屁虫似的左右跟着妈妈的孩子,却不得不跟着爷爷了,李千金的泪不知不觉中流得汹涌起来。
王鑫都成了一个病人,是一个患了血癌的病人了。天!她竟然如此计较!都说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是最卑鄙的小人,她的计较跟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呀?!她总认为她是最善良、最心慈面软的一个人,今天的一整个下午,到今天的一个晚上,她竟然丝毫不为阿敏和大彬的劝说动摇。她怎么能这样铁石心肠呢?她怎么能这样不仁不意呢?她还是她吗?好歹,她们现在知道了,是同一个父亲的姐妹,是有着割不断血缘的亲人,她竟然表出这么冷漠的、见死不救的态度,她太令她自己感到不可思议了。
她不能再冷漠下去了。王鑫的命也不允许她再冷漠下去了。李千金决定,天亮以后她就要去石家庄!
“今天谁也不许拉,今天我要做你特殊的乘客,拉我去石家庄,我准备好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千金已整妆待发的一副样子了。迷迷糊糊的左一航看着眼前的李千金,“嗯?”
“我今天一早要去石家庄。捐献骨髓去。你赶快起来,做好准备拉我去!”
“真的?亲爱的你不是在说梦话吧?”床上的左一航一跃而起。
“我看你是在说梦话吧?快起来!准备出发!”
“哦!亲爱的媳妇儿,我还没有开导你呢!……我就说嘛!俺媳妇儿,一个写作的人,怎么可能那么狠呢!绝对不可能的!天下最有爱心、最善良、最可爱的媳妇儿非俺媳妇儿莫属啦!”
左一航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服,洗好了脸,拉上李千金直奔了石家庄的医院。
经过五六天紧张的捐献前的检查、检索,李千金和王鑫的骨髓高分相合,用医生的专业话说,配对成功啦!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啊!那天,左一航在李千金入住到医院后,立刻通知了失望透顶、打算和李千金为此事断决关系的阿敏、大彬,当他们接到这么一个电话后,心情飞了起来,腿也飞了起来。
他们带着飞起来的心,飞到了医院,陪着李千金五六天的检查,紧张,紧张,还是紧张,终于在紧张中盼来了他们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配对成功啦!王鑫获救啦!两家人痛哭流涕地抱在了一起,哭着哭着就都笑了。
这一天,顺利做了骨髓移植手术的王鑫,留院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就要出院回家了。坐在她身边的正是笑呵呵的李千金。
“回咱们那儿还是回张家口呀?”
“回张家口。”笑呵呵的王鑫,尽管看上去面容仍然有些虚弱,但比手术以前的样子活力了多。
“姐,谢谢你救了我。以前……”
“什么以前?以前我们不认识啊!”
“嗯。嘿嘿……”
“朵朵呢?你回张家口,她跟着你回去还是跟着我姨在咱那边?”
“她们先都回张家口了。朵朵还要上学,今天出院又没什么事了。咱那边,我爸得看护着我弟。”
“嗯,分工还挺细啊!”
“姐,有个这样的大家庭真好。以前真没有感受到这种好,尤其当我病了后,一大家人为我着急,为我捐献骨髓,有个家,有家人在真幸福。我和我弟也跟咱俩似的,同母异父。以前总觉得妈妈、继父偏爱弟弟,现在才明白了,父母、家人给予的爱,没有什么偏衡和失重的。”
“姐,咱们的爸爸是不是以前是个财主啊!或是希望他的闺女们将来家财万贯,富得流油啊?你看你千金,我三金,都是钱。”
“哈哈……你怎么还姓王呀?”李千金说。
“我现在的爸爸依然姓王呀!所以免于改姓啦!”
“我和你正好相反。现在的爸爸姓李。”
两个人正乐此不疲地说着、笑着时,汤韦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出院手续办好了?”李千金的心态,说好真是好得出奇。她想通了,汤韦只不过是她曾经认识的汤韦,现在,他和王鑫一样,他们需要重新认识,以前……不认识啊!
汤韦望过来,也是满面春风的。但看到李千金的时候,他的心底终归些许放不开,说不出来的一种异样感觉。
“好好照顾我妹妹啊!让她尽快恢复过来。等时间富裕了,我会去你们那边看她的。到时候,你如果没还给我一个恢复到健康、漂亮、迷人的妹妹,我拿你示问啊!”这么多年了,李千金仍然是一个闷骚的人,不说不笑的时候,能把地球沉闷死,开起玩笑来,能让死了的地球复燃起来,她笑呵呵地开着似玩笑又认真的话。
“瞧我的吧!小意思还不是?”
王鑫、李千金随着汤韦的话笑了起来。
“今天还有一个乘客乘着左一航的车来办事的,所以今天我得提前早走,去那边找他们去,就不送你们了王鑫,等我再请了假,会去张家口看你的。好好养身体,尽早让身体恢复过来啊?”
“嗯,姐,我会想你的。”
然后,李千金走出病房外的时候,汤韦在王鑫的示意下,当然也存在着他自己的意思表示,出来送李千金了。
“金金……”
“应该叫姐。”李千金说。
汤韦笑了笑,“这几年还好吧?”
“好!谢谢关心。照顾好王鑫和孩子,保重好你自己!”
说着,李千金打开肩上的背包,拿出了那张白伟杰曾给的银行卡。里面的十万元钱,这些年来,她一分没动过,就像她的一个秘密,一直藏在她家皮箱的最下面。听阿敏说,王鑫因为得了这个病,婆家、娘家两边的家人到处找钱、借钱,本是经济宽裕的婆家,也欠下了账。娘家更不用说了。结婚这几年来,由于婆婆家条件穷白,李千金也没攒下几个钱,为了帮助王鑫他们全家度过这个坎儿,让她吃好些,早日恢复过来,她想起了那张银行卡,她要把这张卡里的钱,送给王鑫,但是又担心王鑫不接受,正想着给汤韦打电话呢,他恰好出来送她了。
“卡里面的钱,给朵朵,给王鑫多买些营养品,让她们补补身体,你拿好。”
“我可不能要你的钱!”看着李千金手里的银行卡,汤韦一愣,接着躲开李千金递过来的手。
“我不是给你的,我是给我妹妹的,给我小外甥女的。再说了,等将来你们越来越好了,我可是还要求归还的啊!”
“那我也不能收。”
“你收不收汤韦?你不收,我可真生气啦!我只是想让我妹妹尽快好起来。”推推搡搡中,李千金还是硬塞到了汤韦的手里。这时,前边不远处的走廊里,左一航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
“本来说让你走过去的。没想到那个乘客提前办完了事,拉着他一起过来了。”
左一航看见了汤韦和李千金的拉拉扯扯、推推搡搡,但他并没有看到汤韦手里的那张银行卡。捐献骨髓的那几天,他和汤韦也都见过了,怎么说呢?曾经和自己媳妇儿兴趣一致、情投意合的汤韦,如今成了他的妹夫,老天冥冥之中安排的事情,想都想不出的有意思。所以,他一直含着一颗旗开得胜的心来看待他和汤韦现如今的关系。
“汤韦,你赶快回去吧!王鑫还等着你呢!”李千金说。
“等王鑫养好身体了,妹夫,老同学再回家一定去我那儿看看去。”
“那还用说!”
这天晚上,左一航抱着李千金亲亲热热的时候,左一航在李千金的耳旁呢喃着:“我好还是汤韦好?”
“废话!妹夫能跟老公做比较呀?天下最让我欢喜的男人就是左一航了!我爱他!爱他的包容,爱他的温柔,更爱他有一颗善良、仁爱的心。”
“这才是我的小媳妇儿。”
“唉哟……唉哟……你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