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项颖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7-07 14:49:59 字数:3517
割油菜,打菜籽;割小麦,打小麦;学俭三人都是第一次经历。他们既新奇,又劳累。晚上,洗了澡,洗了头发,倒在床上,就发出了鼾声。这样充实而劳累的日子,让他们忘记了项李镇,忘记了回家,仿佛他们就是在自己家里干活。
田里的油菜、小麦收了,开始挖田,泡田,准备插秧;地里的豌豆胡豆收了,准备点玉米,点豆子,载红苕。
时间也像学俭算计的那样,慢慢地过着。看着学镒又开始练武了,又带着龚娃子玩耍、识字、背唐诗和文章了,学俭的心也亮堂起来。他真的害怕学镒提起回家之事,好在学镒再也没提。学俭和龚老大几次下山购物,和湖广过来的商人接触,从他们的嘴里了解了不少南京地域范围的情况,那里还没有安宁,砸市、哄抢事件不断发生。学俭透过这些事,感觉到那里的官吏还没有清正起来,还在不断地盘剥商家和百姓,他们的行为还在不断激起小范围的民变,虽然被镇压下去了,可是,不等于官府就改过自新了。说不定他们回到项李镇,就赶上了那些暴乱。虽然只是猜测,谁知道就不会遇上?学俭怎么敢带着学镒去赌呢?
季节很快就进入了夏天。那些玉米、水稻,仿佛一夜之间就成了大姑娘大小伙,学镒走在玉米地中,已经没有玉米高了。
每天的事情就是扯玉米、红苕地中的草,给玉米上粪。除此之外,学镒学俭徐姑娘便没有事情可做了,龚老大也没有事情可做了。如果是往年,龚老大又该出门,去做生意了。今年,他不敢去了,只要是繁华的集镇,只要有官府的地方,去就是一次赌博,能不能赚钱是一回事,能不能安全回家才是头等大事。与其出去让家人牵肠挂肚,不如守在家里吃差点用少点,平平安安中等着清明世道的到来。
集市上来往的客商,都说没到南京那边去了,那他们说的消息是哪一年的?正因为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才使湖广南京一带的情况更没法了解,去了之后的生死更没法掌控。龚老大不再离家做生意,学俭也不敢提回项李镇的事。他们就呆在龚家椅子里,等待着以前那种自由自在地做生意的日子的到来。
有时,学镒抬头看一眼学俭,学俭赶紧偏头躲开,装着没看见。他害怕学镒那可怜而又期盼的眼光。有时,学俭觉得学镒的眼光很强烈。想到这一点,学俭又开始紧张起来。现在,学俭能够不单独和学镒在一起,就尽量不在一起。每一次龚老大下山或者上山,他都尽量找理由跟着,却不再让学镒和徐姑娘出门。
在学俭每一次跟着龚老大出门时,学镒总会喊一声哥,那声音里的期盼,龚老大和学俭都听出来了,听得心里发软,可有什么法呢?
“龚大哥,看着学镒那眼神,我真不想回家了,就想躲在这树林里。唉,想带他回去,可是程守训这些畜生还在哪里横行。不带他回去,看着又心里难过。我不知道学镒会怎么嫉恨我……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啊!”一次,学俭背着打猎的弓箭走在龚老大身边,一边走,一边对龚老大说。
“没事的。学镒是懂事的。他应该从我们的闲聊谈话中明白了现在的形势,他应该明白不是你不带他回家,而是你们根本不能回项李镇。”龚老大安慰着说。
“我最怕的是他不相信我们说的消息。更怕他认为是我们编着理由骗他。”
“那以后下山,就带上他吧。让他自己亲自听听。”
“只有这样了。真的害怕看到学镒。我真的要崩溃了。晚上醒来,一想到给学镒的承诺不能实现,心里就慌,就害怕。我害怕学镒怨我,恨我。”
“过一天算一天,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世道,活命是大事。”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房子外面,就停下了话题,装出高兴的样子走上了楼梯。
又到了赶集的日子。
一夜的雷雨,让天一亮就变成了红火大太阳。龚家椅子和许多山里一样,在阴凉处,不觉得热;一走出房子,走进太阳光中,那阳光就像刺一样往皮肤里钻,疼得人难受。学俭明白龚大娘和龚大嫂那么黑的原因了,都是在太阳下干活,太阳熏烤的。
吃过早饭,龚老大带着学俭和学镒下山去了。
三个人快步走着,很快来到了那山洞一样的崖路上。突然,龚老大停住了脚步,学俭伸头往前一看,也停住了脚步。三个人都惊愕地看着前面。
前面躺着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两人都穿着黑衣服。
龚老大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翻着那个孩子,孩子脸色煞白,一动不动。他伸手探着孩子的鼻息,翻看着孩子的眼皮。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蹲在老人身边,翻着老人,老人也是一动不动。
“怎么?死了吗?”学镒惊恐地问道,“该不会是大头瘟吧?”
“学俭,赶快弄点水来。”龚老大喊着学俭,他开始掐小孩的人中,掐小孩的虎口,小孩还是没有反应。龚大老把学俭用树叶捧来的水慢慢浸入小孩嘴里,小孩还是没有反应。
龚老大又去掐老人的人中,也掐他的虎口,老人也没有反应。
“两人的瞳孔没有放大,鼻子里有气息呀。咋就没有反应呢?”龚老大看着这一老一少,自言自语地说。
“学俭,来,你背小孩,我背大人。回去找我爹,他用银针或许有办法救。”龚老大说着,扶起小孩,放到学俭背上。
“龚大哥,不能背上山去。椅子里的人看了又会恐慌害怕的……”学镒看着背着人的学俭,又看看龚老大说。
“学镒真细心。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龚老大说。
“如果他们最后半死不活……”学镒说着他的担心,“不就给龚大嫂和大娘添麻烦了吗?”
“救人要紧。学镒来,你扶着老人,我背老人上山。”
老人和小孩被分别放在两间屋子里。
“这孩子是个女娃。”龚医生一边找孩子的穴位,扎银针,一边说。几针下去,小孩突然咳嗽起来,接着一口痰从她嘴里流了出来。房里的人便听到了她长长的一声呼吸,就像睡了一觉刚刚醒来的样子。
龚医生慢慢动着手里的银针,小孩的脸色也在慢慢地变着,一丝红色在小孩的脸上扩散着。
“好了,等一会,这娃子就没事了。走,看看老人去。”龚医生招呼着,屋子里的一群人又跟着来到了放老人的床边。龚医生翻找着老人的穴位,老人很瘦,完全是一层皮包着骨头,皮松散在老人的身上,就像那满是皱痕的布一样,没有刚才的小孩那么好找穴位。
“项大叔!”屋子里的人好像听到了声音,可他们仔细一听,这声音好像又没有了。等他们专注地看着龚医生救老人,那喊声又传来了过来。
学镒赶紧跑进那屋子。小孩偏着头看着学镒,突然瞪大了眼睛,嘴里惊讶地问道:“你……你……”
“小妹妹,我是学镒。你不用怕。你醒了,你活过来了。我们在山下发现你,还以为你死了。好了,你醒过来了。”学镒看着小孩,听到小孩能说话了,他高兴地安慰着小孩。
“你是……学……学镒?”小孩问道,学镒点着头嗯着。
“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小孩说着,流出了眼泪。
“你是……你认识我?”学镒惊讶地问道。
“我是项颖!我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你是项颖?”
项颖点着头,流着泪看着学镒,努力地笑着。
“哥——哥——”学镒喊了起来。
学俭听到喊声,赶紧跑进了学镒的屋子。“哥,这是项颖!这是项颖!”学镒看着跑进房间的哥,激动地喊道。
“你真是项颖?你咋跑到这里来了?”学俭看着项颖问道。他不认识项颖,他离开项李镇的时候,项颖还是几岁的孩子,他回到项李镇的时候,被迫逃命,根本就没有见到项颖。
项颖努力动着手,把手放到头上,拉着头巾。
学镒赶紧扶着项颖的头,按照项颖的意思,取下了她头上的帽子。项颖用手摸着颈子,可是,手拿不起来,她摸不到。
学镒伸手理着项颖的头发,看到了她耳根后的那颗黑痣。
“项颖!我终于看到你了!我早就想回项李镇看你了。可我得病了,病了很久很久。”学镒抱着项颖,泪水大颗大颗地滴在项颖的脸上。
“回去干啥?回去就出不来了,出不来了……”项颖很累地说道,然后停下话问道:“我瘸子大叔呢?瘸子大叔呢?”
“你说那人是项瘸子?”学俭问道。
“就是救你们的瘸子大叔……”项颖说道。
学俭一听,赶紧走进了他的屋子里,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了老人的声音:
“项颖呢?我那女儿呢?我女儿呢?”
“瘸子叔,我是学俭,我是学俭,你看看我,我是学俭!”学俭蹲在床边,摸着老人的手,激动地喊着。
“学俭?学俭?学镒呢?龚老大呢?”老人念着一串名字。
“大叔,我是老大,我是老大!”
“学镒,快来,快来!”学俭大声喊着学镒。学镒放下项颖,跑到学俭的房间。
“瘸子叔,学镒在这里,在这里!”学俭把学镒的手放到老人的手掌里,老人的手努力地动着,他很想紧紧地握住学俭学镒的手,但是没法握住。学镒用手摸着老人的手心。
“找到你们了。项颖呢?”老人偏着头,深陷的眼睛随着头转动着,在屋子里找着。
学俭几步走进学镒的屋子,抱起项颖来到项瘸子的身边。
“项颖,我终于把你送到学镒身边了。我丢了他们家的银子,可是,我终于把你送到学镒身边了。大叔说话算话了。学镒,好好待项颖,她是好姑娘,是她救了你,是她救了你……”老人说着,头一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