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静水暗流

　　处理完后，隋风赶到公司已经快到中午了。推开工作室的门，刘柏文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刘主管好。”出于礼貌，隋风还是向他问好。
　　“你干什么去了？”刘柏文十分傲慢。
　　“我有点事，所以来晚了。”
　　“你不会事先请假吗？你当公司的管理制度是摆设、小孩子过家家吗？好歹你是个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这点起码的规矩都不懂吗？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没教养。”
　　他的表情和语气像极了钱爱丽，都是一样的欠揍，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隋风满不在乎：“我无故旷工按规矩办就是了，要打要罚随便。现在，我要开始办公了，请您离开我的位置。”
　　刘柏文白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隋风知道，上次他向上级举报了自己工作时间干私活的事，而自己并没有受到处分，他憋着气，这次估计又要发难了。我说老刘同志，我既然能被“特招”进公司、享受不一般的待遇，背后肯定有文章，这个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堂堂公司主管想不到？
　　刘柏文离开时的眼神，让隋风不寒而栗。
　　刚在办公椅上坐定，门外传来了争吵声。隋风听出来，刘柏文借机找碴，拿方竞天撒气。
　　“我说你眼睛瞎了，这块地没扫干净看不见吗？公司招人估计只看脸了，没出息。”
　　方少爷岂是吃素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了不起啊。再好看也是个烂扫地的，小心哪天把自己扫地出门。”
　　“我是扫地的，你是干什么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我是根葱，你连根草都不如。”
　　“信不信我让你在京都的地界消失。”
　　方竞天当真怒了，隋风赶紧出去和赵慧霞拉架。钱爱丽也被惊动了，加入了进来。
　　她不劝还好，一劝刘柏文更来劲了：“你个小瘪三，真敢吹！信不信我现在就敢把你从楼上扔下去。你个烂扫地的，敢吹这样的牛，舌头不要了。”
　　隋风冷哼：人家还真不是吹牛，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死拖活拽把方竞天拉到了茶水间。隋风开动大脑，讲了无数关于“小不忍则乱大谋”、“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例子才把他压服住，“你个老油子，你等着！”他用一句未来式作为了结尾。
　　“对了，你今天上午干什么去了，连个电话也不打，手机又关机，害得我着急半天。”方竞天想起来了，问他。
　　隋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安抚他：“其实他也是一时糊涂，本质上不坏的，谁没有一时冲动的时候呢。你放心，我已经把他安顿好了，不会再来找麻烦的。”
　　“你还是小心些吧，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善良。”方竞天提醒他。
　　“哦，对了，我恐怕要提前搬到你那去住了。”
　　“没问题，欢迎。”方竞天意识到了，“你是为了公司旷工的，不但不应该受罚，还应该奖励，我去和老妈说。”
　　“别。”隋风按住他，“还是按公司的规章来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无故旷工是一回事，化解危机是一回事。坏了规矩，公司管理会有问题的，公事公办吧。”
　　“可这样，你受委屈了。”
　　“于公于私，我受点委屈算什么？如果这次你在袒护我，刘柏文不会善罢甘休的，暂且让他得意一回。”
　　话音落下，赵慧霞端着水杯进来了。接完后递给隋风：“你去给她送去吧，正气着呢。”
　　隋风明白，于是端着送去。钱爱丽不在，他放水杯时，发现她的电脑开着，屏幕显示的居然是QQ聊天的页面，右下角还有淘宝、游戏、某电视剧的图标。
　　这女人倒是会享受啊！隋风愤愤不平，我们每天手忙脚乱，累得要死，你倒逍遥自在。每月拿着高薪，吃喝有人伺候，每天上班除了乱发脾气就是上网聊天、打游戏、刷淘宝、看电视剧，这哪是人的生活，分明就是神仙吗？
　　凭什么，不公平！隋风掏出手机对着电脑一顿拍。
　　“我怎么了！”
　　蓦地一声惊雷，隋风吓了一跳。
　　“你小声点。”刘柏文和钱爱丽的声音从自己的工作室里传出来。
　　门开了，钱爱丽探出头来。“我是来送水杯的。”隋风赶紧解释。
　　“你先出去一下。”
　　“我去拿一下我的水杯。”隋风走进取完后，退了出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行政部的大门打开，行政经理和行政主管各就其位，隋风和赵慧霞回到岗位上继续办公。
　　一场风波过去了。
　　隋风回到“工作室”，翻出藏在抽屉里的手机，插上耳机，刚才的录音记录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今天抽什么邪风，干吗跟一个扫地的过不去？”
　　“他可不是一般的扫地的，是个年轻漂亮的扫地的，你不也和一个助理过不去吗？”
　　“你说什么呢？”
　　“你少装蒜，你身上我什么不清楚，你有什么能瞒得过我。”
　　嗯，话茬不对，这两人说什么呢？隋风继续听下去：
　　“哟，你吃醋了。”
　　“那小子长得不是一般的帅，哪像是扫地的，倒像是个富家公子。”
　　算你有眼光，隋风轻蔑一笑。不过，他奇怪：钱爱丽既然与方妈妈是旧相识，怎么会不认识方竞天呢？
　　“办公室里有个犯贱的还不知足，又惦记上一个扫地的，你还真是精力旺盛。”
　　办公室犯贱的？是在说我吗？隋风暗骂刘柏文瞎了那啥的眼，冲他犯贱，我吐。
　　“谁让人家比你年轻漂亮呢，美男子当前，我有什么办法。”钱爱丽装出撒娇的口吻，气他。
　　“帅有什么用，靠得住吗？指望这两个小白脸能成事？”
　　“我当然知道指望不上。放心，我还没被迷了眼睛蒙了心，我知道你才是我的最佳战友，在‘天骄’只有你最可靠、信得过。”
　　“你知道就好。”刘柏文话里有威胁的味道。
　　隋风听明白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行政经理和行政主管之间有那个关系，怪不得自打进了公司刘柏文对自己一直不待见，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从两人谈话的内容和语气中，隋风听出：刘柏文也“出轨”过，难不成是赵慧霞？联想起两人接触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应该是的。难怪钱爱丽如此对待她。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而且，从两人的话里话外，透出两人之间存在某种利益关系，与“天骄”有关。
　　想不到，小小的、四个人的行政部竟也如此复杂、勾心斗角。
　　只是，这些事要不要和方竞天说呢？隋风想了想，暂时还是不要吧。
　　录音的最后，钱爱丽出去了，刘柏文说道：“蠢女人、傻女人、笨女人。”
　　桃源小城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时，帝豪小区迎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客人，他是来找隋奶奶的。
　　“你谁呀？找她干什么？”门卫室的花姨奶问道。
　　“我是，她家的亲戚，她在哪儿？”
　　“她在小区里打扫卫生，你等着，我去找她。”
　　片刻，隋奶奶被领来了，男子见到她，一愣，仔细看过后，突然情绪激动、双唇颤抖、眼中溢出泪水。
　　“你是、小风……”
　　“竞天，告诉你个好消息。”隋风拉着方竞天到茶水间。
　　“什么好消息，快说。”
　　“我奶奶找到她儿子了。”
　　“真的！怎么找到的？”
　　隋风从头说起：当年，小叔因为考试成绩不好不敢回家，自己一个人走到了火车站，稀里糊涂地随着人群上了一列火车，在一个叫“双阳”的小站下了车。因为又累又饿，在街上病倒了，被好心的养父母救起，送到了医院。由于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小叔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于是一直被养父母收留到现在。其间，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小叔后来陆续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但他没办法去和亲生父母相认，因为养父母待他比亲生的还要好，他不想让他们伤心。直到今年，小叔的养父母相继去世，小叔才回到家乡寻找生父母。他的父亲也就是奶奶的丈夫，离婚后重组了家庭。见到奶奶后，他决定全家搬回来跟奶奶一起住，合家团圆。
　　隋风叙述的过程中几度哽咽，方竞天拍着他的肩膀：“恭喜你，又多了几位亲人。”
　　然而，他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和忧愁：“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求不求的，快说。”
　　“我想提前休假到春节，回去看奶奶。另外，你的那辆布加迪威龙借我。”
　　“没问题。”方竞天爽快答应，“其实，我也很想回去看看，但你也知道走不开，替我向奶奶和郑浩问好。另外，走之前通知我一下，给奶奶带个红包。”
　　隋风没有拒绝：“好的。”
　　两人就此分开。回到行政部时，刘柏文正站在门口，见到他，张嘴便叫：“你干什么去了，不知道正忙着吗？一天干不了多少活，就知道偷奸耍滑。”
　　隋风懒得理他，和赵慧霞一起到楼下搬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部门采购的员工年终礼物。”
　　年终礼物？身为行政秘书，他怎么毫不知情？
　　赵慧霞看出了他的疑惑，对他说：“不用怀疑，我也是从来不知道，有些事，你懂的。”
　　难道说……“愣着干什么，快搬哪。”赵慧霞提醒他。
　　一阵叽叽嘎嘎的笑声传来，隋风看到钱爱丽正和艾琳大笑成一团。钱爱丽东施效颦地走起了模特步，艾琳在一旁鼓掌叫好。
　　一对脑残加白痴，隋风轻蔑地撇着嘴角。
　　隋风驾驶超级豪车回故乡桃源，马有义、贞姐和王大宇同行。这次回乡，比上次更加风光气派，光是那辆全城独一份的布加迪威龙就赚足了面子。如今的他已是大公司的白领身份，穿戴自然更光鲜，出手更大方。
　　由于喜事临门，隋奶奶的亲生儿子在饭店包办了酒席，宴请亲朋好友、老邻旧居庆贺，包括隋风的一众好友。许是同病相怜吧，王大宇和郑浩一见如故。
　　散席时，隋风留下了贞姐，开车载她到一家面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贞姐问他。
　　“老实说，你是不是没吃饱？”
　　贞姐笑了：“你还真是细心。”
　　隋风递过菜单：“随便点，别替我省钱。”
　　吃饭时，隋风注意到，由于她的位置靠边，只能吃到眼前的两样菜，还都是些凉菜，她几乎没怎么动筷。于是，他决定散席后再找一家饭店，他记得她爱吃擀面条。
　　等菜时，隋风眼望窗外白雪飞扬、银霜遍地的美丽街景，忽发感慨：“贞姐，你想过回来吗？”
　　贞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语调感伤：“背井离乡、漂泊在外，怎么可能不想家？可是，我回来又能做什么？我的专业在家乡哪有用武之地。没办法，如果想拼搏奋斗，那就不要回来；如果想安逸自在，那就回来，看你怎么选择了。”
　　隋风语带怜惜：“贞姐，你觉得累吗？”
　　贞姐一笑：“人活着，怎么可能不累。累和不累都是自找的，想要高人一等、出人头地，凭什么不累？害怕挨累、不愿吃苦，就别要求太高、抱怨太多，路是自己选的，脚上的泡也都是自己走的。”
　　隋风赞同而钦佩。
　　菜品陆续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好不开心。
　　包房门外，面馆老板、厨师、服务员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猜测着门外的布加迪威龙的高昂价值，议论着驾车帅哥的身份，八卦着与他同行女子之间的关系。
　　“咦，怎么少了个人？”
　　“她去洗手间了。”
　　其中的一个服务员去敲洗手间的门，好半天门才开，迎头便是一双含泪的眼，红红的。
　　“咦，你怎么了？”
　　“哦，刚才切洋葱时辣眼睛了。”
　　“那你还是想想办法吧，让老板看见了可不好。”
　　“我知道。”门里的服务员关上门的瞬间，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扑扑簌簌。
　　有人敲门：“何晓菲，你完事没有？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