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象牙塔外

　　临近放假，隋风接到了胡盼妮同学聚会的通知。别人组织的可以不参加，胡大小姐的可万万不能。自己上学的全部费用都是人家姑姑提供的，不然大学四年指不定还要多辛苦呢。
　　好在回家前，方竞天将高中时开过的林肯领航员借给了他，免去了春运买票、长途颠簸的烦心和劳累。隋风联合了几个周边县市的同学拼车回家，自然少不了要收一笔差旅费。
　　百万名车、名牌时装、高级腕表，隋风这次也算衣锦还乡、脸上风光。尽管都是方少爷穿过用过的，但二手的劳斯莱斯也比一手的夏利贵，这就是身价。
　　胡盼妮不差钱，好面子，请客花钱自然大手笔。
　　本次聚会赶到的只有十来个人，但场面、气氛很是热闹活络，大家在一起谈论着逝去的高中时代、如今的大学生活，迷茫的未来之路等，好不温暖感怀。散席时，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胡盼妮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身边的男同学全都指望不上，隋风响起了马有义，于是打电话叫他过来帮忙。
　　夏嘉伟正好和隋风顺路，一方面也想过过豪车瘾，于是坐上了林肯领航员。车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隋风思前想后决定对他道声谢谢。
　　“谢我什么？”夏嘉伟很惊讶。
　　“谢谢你当年为我作证。”
　　夏嘉伟回忆起了当年的事，不以为意：“嗨，我当是什么事呢。其实，我也是实话实说，事情的确如此。再说，当时那种情况，就算真的是你，我敢说吗？方竞天那头交代不过去不说，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还有就是，我讨厌何晓菲。”
　　他眼底闪过一抹冷酷的光芒。
　　马有义来学校找隋风，隋风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马有义的学生时代悄然结束。
　　贫困的家庭环境让马有义选择了先就业再择业，不过看他今天的神色状态恐怕是有备而来。果然，马有义说他想替一位要好的师哥借套房子。
　　“这个，我会帮你留意这方面的信息的。”隋风这样以为。
　　“不是，我是想找你借套房子。”
　　隋风更糊涂了：“我哪来的房？”
　　“你是没有房，你的朋友有啊。”
　　隋风一怔，想起曾经对他说过，方竞天让他保管那套不常住的房子的事。
　　“这怎么能行？”他虽然很想帮忙，但他属实做不了主，毕竟不是他的房子。
　　马有义恳求道：“帮帮忙吧，我这位师哥，当然也是你的师哥也是没办法。这次不光丈母娘一家，家里的亲戚朋友也要来看看，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挂念，他一直对老家父母说他在京都混得不错，开上了好车、买了房子，过上了好日子。他们过来看完了，带一些照片回去，邻居同事、人前背后面上有光。这还不是关键，主要是他的准岳父岳母一家见不到房子，他和女朋友只能分手了，好兄弟，帮帮忙吧。”
　　马有义说得入情入理、情真意切，隋风不是不动容，只是——
　　“你放心，只要你肯答应，租金方面绝不含糊。”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点头说不过去了。隋风知道，只要自己张口，方竞天一定会答应的，并且不要一分钱的租金。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又欠了他一份人情。
　　世间什么债都好还，唯独人情债。隋风算是领教了，他想起某年春节晚会上的一个小品，想不到会在现实中真实上演，只不过前者搞笑幽默、后者心酸无奈。
　　“我试试吧。”隋风弱弱地答复他。
　　马有义又来找他，想为上次借房的事请方竞天和隋风吃顿饭，表示感谢。
　　“不用了。”隋风婉拒，“黄哥不是付租金了吗，没什么亏欠的。”
　　再说，人家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未必抽得出时间。
　　“黄哥是诚心诚意邀请，付租金是买卖，请客吃饭是情义，人家毕竟帮忙解决了大难题，不表示一下显得礼数不周。”
　　隋风只好说：“我倒是无所谓，人家可是千金贵公子，进过的酒店比咱进的家门还多，尝过的美食比咱吃过的饭还多，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饭没吃过？别说中国的、外国的都吃过尝过，除非摆上一桌‘人肉宴’，人家能看着新鲜。要我说真的不用，至于人情礼数，放心，人家不会挑理的。”
　　“话是这么说，但好赖终归是一份心意。你帮忙说和一下，让他接受邀请。”
　　“十有八九，人家不愿意。”
　　“愿不愿意是一回事，来不来是一回事，只要你能说动他过来，余下的我们搞定。”
　　马有义的执着，令隋风起了疑心：“你和黄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能打什么主意，就是想表示一下感谢，你多心了。”
　　他面上闪过的一丝慌乱被隋风捕捉到了：“不对，你们一定是在打什么主意，你不说，我是不会帮你的。”
　　马有义索性不隐瞒了：“好吧，我说。其实，这里面也包括我。方少爷是京都人，家里有钱有势，我和黄哥的情况你也清楚，请他吃饭表示感谢不假，主要是想认识、结交他，和他攀上了关系，等于在京都倚上了一棵大树，好乘凉。”
　　“你……”隋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也不必太惊讶。”马有义开导他，“你也终究要离开学校走向社会，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我经常听黄哥说一些事情，想要在京都生活、站稳脚跟有多不容易，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在眼前，不抓住是傻子。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个忙帮还是不帮，在你。”
　　马有义说完，扭身便走，留下隋风一个人立在原地沉思。
　　隋风在校园里散步，有人叫他，他回头，竟是“纯洁水晶”左艾梦，难怪听声音耳熟。
　　“你怎么在这里？”隋风心里忐忑不安，董云扬目前“名草有主”。
　　“昨天是4月15号。”
　　隋风想起来了：“你来找他了？”
　　左艾梦点头：“昨天，他刚好满22周岁，我来找他，没用的，我彻底放弃了。”
　　这就好，隋风刚要松了口气，却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他。“隋风。”她柔柔地叫他，“这两年我也想通、想明白了，我配不上他，他也不值得我喜欢，想想过去的事，真是太可笑、太荒唐了，现在，我明白了，隋风。”
　　隋风心里打鼓，果然她接下来说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你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通过几次的接触，我知道你细心、体贴、好脾气，而且，你比他帅多了。隋风，我喜欢你。”
　　“董云扬来了。”隋风突然指着她身后。
　　“来得正好，我和他说清楚，做个了断。嗯，他人呢，在哪儿？”左艾梦一转头，隋风早就一溜烟跑远了。
　　“隋风——”
　　正午的阳光悄悄收敛了炽烈火热的锋芒，宛若一位慈母爱抚着年幼的儿女，不经意间已是夕暮时光。恍若四年一纵即逝的光阴，从最开始的青涩激情走到了如今的老成持重。
　　柔和的光芒辐射着校园，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夕阳下的校园，隋风头一次感受到了安宁与静谧，仿佛刚刚开始，蓦然回首已是尽头。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由最初的朝气蓬勃到火热炽烈，然后温顺柔和，最后没入地平线。不久后的京都信息工程学院会迎来新生，开始新一轮的体验与蜕变，上演新的校园情景剧。
　　晾衣场后的小树林里曾经发生过多少故事……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口横冲直撞。
　　循着声响，隋风走到了校园的某个角落。高天君正坐在地上，脚边放着几个空啤酒罐，看到了他。“过来喝一口。”
　　隋风过去，坐下来，接过她的啤酒罐，并没有喝。
　　“这么快，一转眼毕业了，感觉好像昨天才进校门一样。”高天君喝下一口，问他，“毕业了，有方向没有？没有的话，我家里公司有个职位很适合你。”
　　“我想靠自己。”
　　高天君不在说话，默默地喝着。四年来，她也改变不少。
　　“隋风。”她眺望前方，眼底发亮，“你曾经问我，你和李则天在一起我不甘心，是虚荣还是面子问题，我可以告诉你，都不是，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呢？”她问他，“还没回答我呢，你选择李则天是因为身份还是地位？”
　　隋风转动着啤酒罐。
　　“隋风……”高天君动了动嘴，没有说出来。
　　隋风仰头灌下一瓶酒。
　　寝室里，“散伙饭”已经准备好了。人聚齐了，破天荒地端起来酒杯。
　　四年光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所转变。贵公子赵哲学会了洗衣服、整理内务；杜政文顺利通过了公务员考试；董云扬变得内敛沉稳，自己呢，平安无事地完成了四年学业也是庆幸。
　　董云扬唱起歌为大家助兴：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日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风车在司机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长，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刻划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三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的青春。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见面的我们又经历了多少的路程，有着日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的青春……
　　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夜，无眠；这一夜，所有人都喝醉了。
　　再见了，我的大学、我的梦想、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