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贫富差距

　　新学期开学，“京信”男生宿舍。
　　“哟，你高中同学上娱乐新闻啦。”董云扬举着手机到隋风眼前，隋风象征性地扫了一眼，手里继续忙活着。
　　如今的他，被贴上退隐女星继子的标签出没在娱乐版面上。俊美的富家公子总是与娱乐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时有关于他与某女星、模特间似有若无的花边新闻见诸报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隋风这样想。
　　“你同学的小妈该不会是要复出吧？怎么，家里出现经济危机了？”董云扬开始八卦起来，“按照娱乐圈的一般规则，下一步就要积极谋划付出了——哎，你画的是谁呀？”
　　桌上，一幅精致细腻的工笔美人肖像图，画中女子端庄高雅，神韵清愁，眉宇间清冷坦然，透出冷艳高傲的气质。
　　“朋友。”隋风画完最后一笔，检查一遍后收起，背起包包，下楼出门。
　　外面，夏日可畏，京都信息工程学院校园桃红柳绿、草长莺飞，一派生机勃勃、烂漫无限。
　　绿树红花掩映下的林荫小路，隋风与杜政文小两口不期而遇了。
　　杜政文的女朋友戴着眼镜，不漂亮但很知性。打过招呼后，杜政文逗他：“你也抓紧啊。”
　　一阵花香袭来，片片蕊瓣飘然落下。
　　隋风笑笑，出了校门上了公交车。
　　贞姐蜗居在京都某处的地下室。隋风还是第一次到她家，与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虽然经过了打扫和整理，但还是不很整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内的摆设与装饰还算齐全和谐，一张大床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面积，床边摆放着电脑，窗台上堆满了书籍。地下室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终年不见阳光，因此头顶的白炽电灯尤其的亮。
　　“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贞姐吟道，环顾一圈后坐下来，“我的家很小，但我很喜欢。我不习惯住大房子，太空。”
　　隋风赞同地笑笑，从背包里取出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猜猜看，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贞姐笑着不答，他的想法总是让你意想不到。
　　隋风取出几个袋子：“我的一个朋友正好来京都，我托他带来几样家乡菜，绝对纯正。”
　　“真的？天啊，我太爱你了。”贞姐翻看着，两眼放光。
　　“还有这个。”隋风最后取出生日蛋糕，“做上一桌正宗的家乡菜、切蛋糕，这个生日怎么样？”
　　贞姐既伤感又感动：“离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陪我过生日。”
　　“一会儿去哪儿玩？”
　　“你说吧。”
　　“南湖公园吧，我到现在还没去过呢。”
　　“成。”
　　商量好日程后：“快说，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隋风故作神秘地取出一个文件夹，贞姐迫不及待地打开，顿时眼前一亮，细细地看着、品味着、回味着：“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要把它装裱起来，挂在床头。
　　从南湖公园游玩回来，刚进校门，隋风被两名女生堵在了门口。
　　“你是随风吧？”其中一个问道，“帮我们画张肖像画吧？”
　　肖像画？隋风更糊涂了，这两人说话怎么不着边际。
　　“你就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另一个女生笑着递过来手机，隋风一看，明白了。
　　董云扬啊董云扬，你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准是你趁我出去时，把贞姐的那副肖像画拍下来发到了校园论坛上。
　　“哦，这个……”隋风干笑着，“纯属个人爱好，自娱自乐。”
　　“没关系，和这幅差不多就行。”
　　“我们就要这种效果。”
　　隋风手里正好有绘画工具。他在出发前就打定主意去南湖公园，而贞姐也一定会同意，所以带上了，带回了几张南湖美景图。
　　画完后，两个女生表示满意，互相看着对方的，比较着。“画得不错，这是我们的润笔费，拿着。”
　　其中的一个女生拍到隋风手里一张纸票，冲他暧昧地笑了一下。
　　隋风正要把钱还回去，两个女生已经飞远了。
　　“这个，是她们主动给我的，不是我索要的。我要还给她们，她们已经走了，我不认识她们，所以还不回去了。再说，画了两张画，我也付出了劳动，所以，这钱，是我应得的。”隋风安抚自己，心安理得地把钱揣进了腰包。
　　“到了。”有点破旧有点脏、顶着标志性图案的出租车停在了别墅小区的门口，宛若金碧辉煌的五星饭店门前站了个土里土气的民工。
　　隋风付钱下车，立在原地，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锦苑，京都著名的“富人区”，入住的业主非富即贵，其中还有不少明星大腕居住在此。隋风仰视，华丽的建筑直插云霄，遮挡了太阳。
　　锦苑，谐音“禁苑”，迎合了成功、高端、精英、上层人物们的某种微妙的心理。巨富加特权，世界之巅亦不过如此吧。
　　桃源的“帝豪”小区够奢华气派，现在看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瓮中土鳖。
　　隋风吐出一口气，走过去，在门卫室填写完表格后，保安打电话核实后，带他到目的地后离开了。
　　眼前就是方竞天在京都的父亲的家。也许是错觉，隋风有些眩晕恍惚。
　　童话中的城堡也不过如此吧。隋风整了整衣服，挺起胸，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干净整洁的中年妇女，隋风想起港台剧中经常出现在富贵人家中的“冬姐”、“梅姐”什么的。
　　隋风说明了来意，大姐将他让到屋内，指着客厅的中的意大利沙发：“坐吧。”
　　隋风点头应着，却不坐下。片刻，从楼梯上下来一大一小两个人，不用问，是方竞天的父亲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方灏天。
　　打过招呼后，三个人坐下。隋风听方父喊中年妇女“来姐”，来姐端来了茶水。
　　正说着话，下来一位贵妇人，竟是昔日的大明星万红。小时候看过她主演的电视剧，后来退出了娱乐圈，原来是嫁给了方竞天的爸爸。
　　隋风还是头一次见到明星本人，有点小激动。
　　万红看过隋风后，简单与方父交流了几句后出门了。
　　方父和善而慈祥：“小天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说起关于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小天在桃源的那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很快乐，我代表他妈妈谢谢你。”
　　隋风受宠若惊：“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最应该感谢他。高中三年，他帮助、照顾我太多，没有他，我能不能上大学还说不定呢。”
　　隋风说得诚恳真切，倒并非恭维奉承。同时庆幸，那件事方父应该不知道。
　　“天天，叫哥哥。”
　　“哥哥。”方灏天嫩声嫩气地叫了一声。
　　方家兄弟的俊美相貌更多来自母亲。小灏天大概四五岁，与哥哥的结实健壮不同，他的骨架相对纤细瘦弱，他的脸尤其的白，透明一般，眨动着一双毛茸茸、黑白分明，与李则天一样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眼睛。
　　“方哥。”来姐走了过来，“洗衣服的消毒粉用完了，我要出去一下。”
　　他们说话的间隙，隋风的眼光向下落到了小方少爷的脚上。他穿的名牌鞋子大概二三千元，他在商场的专卖店看到过。再往上，裤子、衣服、帽子件件大牌，价值不菲。隋风粗略算了一下，自己大学四年的生活费穿在了一个小毛孩子身上。
　　隋风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脚。
　　和来姐谈完了。“隋同学，你有事吗？”
　　“哦，我想借用一下洗手间。”
　　“来姐，带他去。”
　　五分钟后，隋风走出洗手间到客厅，没有坐下：“方叔叔，我感谢竞天给我这个机会，但是——恐怕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抱歉。”
　　“为什么？”方父愕然，过后垂下眼睛，“那，好吧，让你白来一趟。这样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隋风说着，退出了方家大宅。
　　出了锦苑，长长地、狠狠地舒了口气，终于轻松了。
　　隋风步行回学校，路遇一间公厕进去方便。回想刚才的情景，真的好压迫好压抑。不得不说，方家好大好美好奢华，方父的气势气度气场够强大，他受不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方竞天的国际长途。
　　接通后刚说了一个字，那边连珠炮似的质问、埋怨起来，听得出他很失望很生气。隋风很过意不去，为了这份家教工作，他在方父跟前说了不少好话，做了保证才争取来的。自己扔下一句“做不了”拍屁股走人，实在对不住人家的好心和信任。
　　隋风只能静静听他讲完，任由他一通发泄后，向他深表歉意。
　　回到学校刚进校门，遇见了马有义，拉着他到了校外的一家小店。
　　“怎么了？”隋风问，他的脸色很差。
　　“我的店干不了了。”
　　隋风“哦”了一声，问他：“你没找老师通融一下吗？”
　　马有义摇头：“没戏。”
　　“没事。”隋风宽慰他，“现在的工作好找，我帮你留意着。”
　　“对了，你上午干什么去了？”马有义问他。
　　隋风回答完后：“我给推了。”
　　原以为这次能就此告别扛大包、挤公交，谁想到日子还得继续。
　　“为什么？”马有义惊讶。
　　“不习惯。”隋风向他介绍了自己在锦苑的所见所感，“本来也没什么，进了他家的卫生间出来后，我知道我干不了。”
　　“他家的卫生间怎么了？”
　　隋风翻出手机给他看拍摄的照片，马有义看完后直呼大开眼界，不就一个厕所，至于吗？马有义融进了画面，脚下是湛蓝的海面、金色的沙滩，周围一片水蓝蓝的世界，彩色的鱼儿、热情的花儿呼之欲出。不必身临其境，只看画面仿佛阵阵海风吹来了带着咸味的凉爽气息。
　　“看到了吗，人家的叫地砖，你家的只能叫空心砖了。”隋风叹道：“这还不算，我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家的另类马桶怎么用，上面的按钮我一个都不敢碰。所以，在走出去的那一刻，我决定，不做了。”
　　马有义盯着手机半晌：“他家给你多少钱？”
　　隋风报了一下薪酬：“怎么，你有兴趣？”
　　马有义一拍桌子，目光炯炯：“我干！”
　　水面上倒映出一张因发烧、头痛而消瘦憔悴、容光大减的俊颜。隋风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盆里，寒凉的温度刺激得大脑瞬间清醒，痛感消失。
　　隋风用力甩甩头，短暂时间被击退的病魔迅速重新占领“失地”。隋风俊美的大脑内部被一刀刀地切割着，上百只苍蝇蚊子聚集在耳边嗡嗡作响，双脚犹如踩在棉花上，站不稳、立不住。
　　“没事，挺一挺就过去了。”隋风勉励自己，咬牙出了水房，回寝室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你还是别去了，留下来好好休息一天吧。”赵哲见他满脸病容，好心劝道。
　　“没事。”隋风还是出门了。
　　今天可是超市的三倍积分，一次顶平时三次，一年仅此一回，岂能错过？再者，旺季到来，手里订单多多，若不及时送到，信誉受损，不但不利于以后的“业务拓展”，还会牵连“个人形象”。
　　要去，一定要去，我能坚持，我行，一定行。隋风拖着灌铅似的双腿蹭到了楼下，推开大门，一头扎进凉风冷雨中。
　　人，全都是人，黑压压、密匝匝的，一颗颗晃动的脑袋像是一个个甲壳虫在不停地蠕动。昏暗浑浊的光线，狭窄逼仄的空间，呼吸越来越紧，快要窒息了。
　　隋风拖着千斤重的袋子一步步地挪着，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只是机械地、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
　　一道光亮刺痛了双眼，隋风打了个冷战。
　　椅子！像是身处沙漠突然发现了绿洲，隋风赶紧加快步伐奔过去，虽然无法根除疲惫，但起码可以稍事休息，减轻些许痛处。
　　椅子，我来了。可是，无论他怎样加快脚步，椅子始终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晃动着。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他倒了下去，再也无法支撑的眼皮轰然合上。
　　不、不、不，他狂喊着，坠入深井中……
　　身下的青石板换成了软绵绵的海绵垫，发热虚弱的身体不那么沉重了。头，不痛了，耳边也清净了，隋风清醒了，想起来了。
　　我的货呢？他两手用力一握，没有了。
　　“不！”隋风猛地睁开眼睛，傻了。
　　这是哪里，我在做梦吗？手背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头顶的药水正缓缓注入身体。
　　“你醒了。”
　　隋风正愣神，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更糊涂了：“我怎么在这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方竞天披着一身金光，端着粥碗在床边坐下来：“我昨天回国去学校找你，知道你去了商场，我找到你，把你带回来了。”
　　“其实，我找你找得很辛苦吗，差点没把整座商场翻过来，听你同学说你病了。”
　　隋风回过神来：“你去找我，为什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呢？”
　　“打了，没人接。”可能是商场太嘈杂了吧。
　　“对了，我的货呢？”隋风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
　　“放心，丢不了。”方竞天很不理解，“我说你至于这么拼命吗？”
　　隋风岔开话题：“这是哪里？”
　　“我的家，但我不常住。”方竞天看看表，“今天你就别回去了。”
　　“好吧。”
　　“哦，你来京都快一年了，我还没尽地主之谊呢。说吧，想去哪里？”
　　“魔法城堡游乐场。”隋风脱口而出。
　　攀岩、缆车、摩天轮、天空飞行、云霄飞车、水上世界、旋转木马、海盗船、疯狂老鼠、火箭升空、鬼屋、飞镖、40米高的跳伞塔、惊险刺激的888米长的双环过山车……一个个游乐项目，隋风数如家珍。
　　“好啊，你先休息吧。”
　　“不，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