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家乡味道

　　午后，隋风到晾衣场取衣服，听到后面的小树林里传出说话声，是董云扬和“纯洁水晶”。
　　听得出来，董云扬的怒火一触即发：“赶紧给我走，听见没有，滚！”
　　“你答应我，我就走。”
　　“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天天在你学校守着，跟你耗着，知道你答应为止。”
　　“你别不识好歹。”隋风嗅到了“暴风骤雨”来临前的气息。
　　“董云扬，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纯洁水晶”突然软了下来，抽泣着：“为什么你们都不可怜我八年的感情，你们的心都是肉长的吗？我为了你吃不下睡不香，哭得眼睛生疼，差点没走上绝路。这次，我全都带来了，我是来和你结婚的。”
　　“谁稀罕你的感情，你做梦啊。”话音刚落，两样东西急速地从里面飞出来，撞到地上，弹到隋风脚下，“纯洁水晶”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原来她叫左爱梦，是挺爱做梦的。
　　“一切到此为止，下次要是再来烦我，别怪我不客气。”
　　隋风藏进了晾衣场，董云扬气鼓鼓地从树林里出来。他放下衣服走进去，左爱梦正原地站着抹眼泪。
　　“给你。”他把两样东西递过去。
　　她不接，自顾自地哭着。隋风又说了一遍，仍不动。
　　隋风蹲下身放到地上，“四年后的4月15号，他正好满22周岁。”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隋风回了寝室，把自己和赵哲的衣服分开、叠好。赵哲一进门，看到了床铺上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隋风。”
　　隋风抬起头，入眼几张粉红的票子：“你这是干什么？”
　　“整个学期都是你帮我洗衣服整理内务，所以我……”
　　隋风推了回去：“你拿着，我不会要的。不过，你也确实该学会自立了。”
　　赵哲点头说是，还是把钱递给了他：“不过，你还是得拿着，过几天我请你帮我代购点东西。”
　　“这个可以有。”隋风接过钱，两人笑了。
　　长龙似得列车在平原旷野上蜿蜒盘旋，一路呼啸着驶入小城桃源境内。千里冰封、白雪皑皑地北国风光，扑面而来的熟悉与亲切，又是一年匆匆而过。
　　走下站台，脚下的土地厚实坚硬，回家了。
　　隋风安排同行的马有义在旅店住下后，拖着行李找到了传说中的帝豪小区。
　　果然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楼体光鲜、高耸入云、花园景区、彩砖铺地，里外透着豪华气派，院内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
　　走进门卫室，花姨奶正在看电视：“呀，小风回来了！”
　　“花姨奶，我奶呢？”
　　“她呀，到哪儿都离不开她的‘老本行’，一会儿就回来。”花姨奶接过行李，拍掉他大衣上的雪花，“回来之前怎不告诉一声？来，暖和暖和。”
　　“怕你们去接站呗。没事，一点都不冷，郑浩呢？”
　　花姨奶看了一眼钟面：“这个时候该下班了，我给他打电话。”
　　花姨奶刚放下手机，隋奶奶背着一个编织袋进门了：“小风？小风回来了！啥时候到的？来，让奶奶看看，瘦了、黑了。”
　　“我是健康了。”
　　十分钟后，郑浩忙三火四地登门了：“哟，高材生回来了。”
　　“回来了。”
　　四个人坐下唠家常。“你奶奶怕你过年回来地方不够大，特意买了学生的上下铺，说是省地方。”花姨奶告诉隋风。
　　郑浩提议晚上去饭店为隋风接风洗尘，两位老人不爱热闹，隋风只好和郑浩乘着夜色、踏着积雪出门了。隋风给马有义打电话，让他直接到饭店汇合。
　　“你和方少爷还有联系吗？”
　　隋风回答后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啦：“再见到他，感觉生分了。”
　　“很正常。”郑浩开导他，“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家说到底和咱们不是一路人，顺其自然吧。”
　　走到了。马有义比他们先到，隋风作介绍：“这是我大学师哥马有义，我好哥们郑浩。”
　　“你好。”
　　“你好。”
　　两只手握到了一起……
　　隋风从外面走进屋：“一大早就出门，上哪儿去了？”隋奶奶正坐着叠纸活，花姨奶被叫去打麻将了。
　　“找工作去了，电脑房的设计员，明天上班。”隋风倒了杯热水。
　　隋奶奶很是心疼：“现在家里的情况好了，不缺钱了，你还上班做什么？好不容易放假了，也不说多陪陪我。”
　　隋风撒着娇：“反正也是闲着，谁嫌钱多扎手啊。放心，我下班后天天陪您。”
　　奶奶笑了，隋风拿起来桌上的一份合同书看：“奶奶，新民街的房子要拆了。”
　　“是啊，由开发商看中了那块地，给一套六十平米的住宅楼，挺合适的。”隋奶奶语气如常。
　　“可是，奶奶。”隋风不解，“您不等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不来，等也没用。”隋奶奶低头继续做活。
　　杯中热水的温度渐渐冷却。
　　“请问，这是隋风的家吗？”
　　“嘭！”水杯失去控制脱手，差点粉身碎骨，“贞姐，你怎么来了？”
　　“下了客车坐出租，说了地址，人家就带我过来了。”
　　隋风给奶奶作介绍。
　　寒暄几句后，隋奶奶揣起两个布袋子：“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一下。”
　　隋风把门关紧，转身灌了个热水袋递给她：“屋里采暖不好，将就一下吧。”
　　贞姐微笑着：“你还蛮细心的嘛。”
　　正值冬季，门外积雪数尺，冷空气无孔不入地入侵着小小的空间。
　　隋风坐下来：“回家了，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贞姐说得轻松。看得出来，她与家人已经冰释前嫌了，隋风放心了。
　　这时，手机响了，隋风一看来电显示，满脸厌烦。铃声执着地、不厌其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隋风只好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键。
　　好不容易安抚完了，贞姐逗他：“这个美眉恋上你了？”
　　隋风正要开口解释，电话又响了，隋风接起来，和上一个不同，慢声细语聊着。
　　贞姐捂嘴直笑：“看你平时老实巴交的，原来‘蔫坏’，这么一会儿工夫弄出俩来，艳福不浅啊。也难怪，谁让咱长得帅呢。”
　　隋风苦笑：“别提了，我都快烦死了。“
　　“有人喜欢还嫌烦，别得便宜还卖乖。说，两个女孩选哪个？”
　　隋风捧着脑袋：“快别提了。这两个，一个刁蛮公主，任性霸道、蛮不讲理；一个傻白甜，年幼无知、没头脑，哪个都不是我的菜。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两家都是有钱人，非常非常有钱。”
　　“小风，你要争取。”贞姐听完，突然换脸。
　　“争取什么？”
　　贞姐坐直了身体，端正了态度和表情：“你要争取机会。这两个女孩中的任何一个都是难的机会，你要争取。”
　　“贞姐，你说什么呢？”隋风不相信一向高贵圣洁的贞姐，会说出这么庸俗市侩的话来。
　　贞姐很认真地：“小风，我不是傻白甜，在外闯荡这些年，我懂。”
　　她用过来人的口吻劝他：“小风，你的家庭环境和成长经历，我想不用向你解释‘现实’两个字的真实含义吧？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谁没有过梦想？任何人何尝不想凭自己的努力和本事打出一片天来？你买过彩票吧，应该能体会得到，不是完全没可能，但是太渺茫了。成功的一定名副其实吗？没成功的一定平庸无能吗？我是做编剧写手的，多少了解点娱乐圈的事情，走红的未必有实力和演技，有实力演技的还要有机遇、有贵人扶助，不是只靠努力、才能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成功，哪那么容易？”
　　隋风起身：“贞姐，我给你倒杯水。”
　　“小风，有机会一定要抓紧。你不是想成为漫画家吗，机遇就在眼前啊。”
　　隋风不能接受：“这和出卖自己有什么两样？”
　　他听贞姐无意中说起，她不是没有“机遇”，但都被她拒绝了。
　　“不一样，小风，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不一样。”
　　“小风，有朝一日成了有钱人，我就可以借光出头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哦。”贞姐开玩笑缓和了凝重压抑的气氛。
　　隋奶奶回来了，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奶奶，你去买东西了，我还以为出去遛弯了呢。”隋风直埋怨自己，“我要是知道是去买菜，我去好了，怎么能让您去呢。”
　　“没事、没事，家里来客人了嘛——别走了，晚饭在这儿吃吧。”
　　贞姐刚要推辞，隋风赶紧说道：“你就别谦让了，要不可就对不起我奶奶买的这些东西了，走了那么远的路，老人家爱热闹。”
　　贞姐答应了，挽起袖子帮忙收拾起来：“我在外面闯荡十多年了，炒菜做饭，小事一桩。”
　　花姨奶也回来了，边系围裙边说：“我给郑浩打电话，让他过来。”
　　小屋内其乐融融，热火朝天地忙活开了。
　　原本清晰分明的画面渐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只是花花绿绿、云里雾里的一片片，输送到大脑里搅成浆糊似的一团。
　　隋风从网络世界中拔出来，眼睛又干又涩，瞄一眼时间，整整鏖战了五个小时。
　　“啊——”隋风抻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歇会吧。”电脑房老板东哥端来一杯菊花茶，目光和言语中满是关爱和感动。
　　隋风呷一口茶，仰头闭目。
　　东哥查看着样品稿，点头称赞：“还别说，你设计的这些版面确实比我的要好，到底学过美术，有功底。”
　　隋风深感惭愧：“我就是自学了点皮毛，哪来的功底。”边说便掏出手机按动快门，“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加项卖手机，我身边的很多同学天天手机不离手，电脑基本不碰。”
　　东哥不经意地一瞥：“你想和土豪交朋友？”
　　“我和他本来就是朋友，这可不是‘P’的，货真价实的合影。隋风忍不住炫耀着：“我正准备把刚才的劳动成果发送给他。”
　　“什么？”东哥吃惊不小，“你认识方竞天？”
　　“何止认识，我和他还是高中同学呢。”
　　“方竞天来过桃源，真的是你同学？”
　　“何止是同学，还是好朋友、铁哥们呢。哦，对了，我空间里有他的照片。”
　　看到东哥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和惊讶眼神，隋风的虚荣心和自豪感爆棚：“我和他在高中时就认识，那时他刚从京都转到桃源上学……”
　　隋风讲完了他与土豪朋友方竞天的兄弟情后，玻璃门外已是暮色朦胧。
　　冬季的夜晚来得早，幽蓝的夜色连接着银白的雪地，几点荧光若隐若现，犹如一幅宁静悠远的冬夜风景画。
　　“东哥，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隋风问道，他一直想知道，是什么让他放弃都市繁华，选择平庸平淡。
　　东哥眼望门外：“因为，那里看不见雪。”
　　下班了，隋风和东哥一起出门。
　　步行五百米，穿过一条街，走到了“美食广场”。
　　踏着积雪，一路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各种特色酒楼饭店别出心裁的门脸招牌引诱着过往的食客行人，有的饭店门口拥挤不通，其中不乏豪车座驾，有的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嗨，在这里、在这里。”隋风看见郑浩在一家饭店门口冲他们招手。
　　“我曾经的梦想是周游世界，现在则是吃遍桃源整条美食街。”东哥笑着说。
　　隋风笑笑：“放心，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