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学镒想家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7-05 14:56:40 字数:3627
“龚大哥,刚才外面什么事?连累你们了。”学镒看着弯腰看他的龚老大,慢慢地说。
“学镒,你醒了?能说话了?还有那么痛吗?”学镒摇了摇头。
“哥,我好了,你真的带我回家,回项李镇吗?”学俭点点头,眼里闪着泪花。龚医生看着醒了的学镒,笑了,悬着的心放下了。看着屋子里的人笑了,龚老大的大老爷也笑了。整个屋子里紧张的气氛没有了,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刚才的打斗。
“爸,你真能三招夺了四十汉子的刀?”龚老大问龚医生,龚医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龚老爹怎么会真夺呢?真三招就把四十汉子的刀夺了,他还怎么管那帮子官差?老爹让三人一起上,就是夺其他两人的刀来警告四十汉子。四十汉子好像看懂了老爹的意思,竟然同意三个人一起上。”学俭笑着说。
“唉,其实,那官爷是好人,他也在故意给我们台阶下。就是我三招夺不了他的刀,他也会在第三招时主动把刀塞到我手里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差,什么没见过?如果官府之人都如他们……”龚医生说着,又给学镒换药了。对父亲的感慨,龚老大清楚。这些官差一次又一次地帮他,可他们并不贪婪,他们都在以人子之情和常人之善思考和处理着事情。
三天后,学镒已经能坐凳子了,只是伤脚还不敢用力落地。看到学镒一天比一天健康起来,龚老大的大老爷跑进山里,通知村里人去了。这次回来的,竟然还有被龚家椅子人认为已经死了的三位老人,只是龚老大幺老爷的媳妇和孙子还是没有出现。也许真的是死了。
学镒伤好之后,春节的时间就到了。龚家椅子的春节,和项李镇没有什么差别,都是放鞭炮,贴对联。而项李镇因为在大江边,离府衙不远,所以,学镒他们每年都可以和父母到府地所在的江边看龙舟;龚家椅子这里没有。
比以前好的是,他们可以下山了,可以赶集了。春节一过,学镒就沉闷起来,每天话很少。早晨跟着龚老大练练拳脚,吃完饭就到梯田的石梯上坐着,看着远方。徐姑娘找他说话,他斜眼看看徐姑娘,就把头偏开了;龚娃子找他耍,他勉强应付一下,就偷偷地跑到了石梯处。
“学镒,怎么啦?病了吗?咋不说话了呢?”龚大嫂看着慢慢挑着饭粒没有精神的学镒,关切地问道。
学镒摇摇头说:“没有,没有病。”学镒的声音很低。
“爹,学镒会不会有病?”龚大嫂看着龚医生说。龚医生看着学镒,摇摇头没说话,吃着饭。学俭也看看学镒,没有说话。桌上的人都不再说话,怕说得多了,学镒会更郁闷。
吃完饭,龚娃子上了一趟厕所,出来就找不到学镒了。他喊着小叔叔,每间屋子找,没有找到。“龚娃,你到那里去找!”徐姑娘把龚娃子牵到栏杆处,透过栏杆花格处指着石梯那里说。
龚娃子一步一步地下了楼,摔着双手,不停地喊着“小叔叔”向石梯处走去。徐姑娘在后面跟着,她怕龚娃子摔倒,害怕龚娃子找不到学镒跑丢了。
“小叔叔,小叔叔。”学镒听到身后的喊声,回头看着龚娃子,伸手迎着,把龚娃子抱着了腿上。
“小叔叔,你哭了。不哭,叔叔乖,叔叔不哭。”龚娃子伸出小手擦着学镒的眼睛。
看到学镒抱着龚娃子,徐姑娘悄悄地回去了。他走到学俭身边,轻声问道:“学俭,学镒好像有心事,你去问问他吧。这样憋着,弄坏了身子……”学俭看着徐姑娘,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学镒想什么?”徐姑娘追问道,“你是哥,长兄为父。李家将来要兴旺发达,得你们兄弟相爱相惜呀!”
学俭看着徐姑娘笑了笑说:“他想家了。但是,现在不能回家,谁知道家里是否太平了。”
“哦,我想起来了。学镒昏迷的时候,你说到项颖,项姑娘,她是谁?”徐姑娘恍然大悟,“学镒是这心事?他也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可能算不上。只是,他俩从小在一条街上,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是小玩伴,有共同的话吧。”学俭说,他不相信学镒这年龄会有心上人。他不愿意说他们家和项家的事,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走去,背上背篼,割草去了。马要吃,牛和猪也要吃。农闲时,一家人几乎就是围着割草转。山上还是冬天,雪霜的时候很多,只有地里、路边、沟里的草茂盛着,所以,要割满一背篼草,需要走很远的地方。每天的草,先给猪吃,有剩的才能给马和牛吃;牛和马更多的时候都是吃干草,把命吊着。瘟病的闹腾,让田地荒了两季,不说牛马,就是人也得计划着吃,也得省着吃。
“学俭,把学镒喊上吧。有活干,不会那么闷。”徐姑娘在栏杆处看着学俭的背影说。学俭答应着,走到石梯处喊学镒,学镒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跟你说,说话不算话!”
“学镒,别怪哥。哥也想回去。走吧,今天没雪,我们去弄点草。如果遇上雨雪,又没法弄了。”学俭不想纠缠回家的事,更不想再提项颖这个仇人的女儿。
学镒没再理睬学俭,他起身抱着龚娃子回家去了,一放下龚娃子,他就走进屋子,倒在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黑黑的瓦屋顶。
“妈妈,小叔叔哭了。”龚娃子对龚大嫂说。
“哦,那是虫子跑到叔叔眼睛里了。”龚大嫂哄着龚娃子。
“我没有看到虫子。小叔叔哭了。”龚娃子坚持着。
“哦,你还没有去的时候,那虫子就跑到小叔叔眼睛里去了。”龚大嫂说。
“我知道了。大叔叔让小叔叔去割草。”龚娃子找着话给龚大嫂说。
“学镒,你也去扯草吧,趁今天的天气好。”龚大嫂想到了徐姑娘对学俭说的话,觉得这是让学镒散心的最好办法。
学俭喊他,他可以不从,可龚大嫂喊,学镒就得听了。学镒起身,走下楼,背上一个小背篼,捏上刀,到田里去了。
油菜已经快铺行了,里面东一窝西一窝长着花姑母,菜窝里长着麦麦草,还有泡泡草。学镒放下背篼,一行一行地扯着。他远远地看着学俭,学俭在龚老大家的麦地里扯草。麦子已经十来厘米高了,经过一个春节,这些草也在和麦苗比赛着长。
学镒扯着草,想着项李镇,想着爸妈的坟,想着爸妈和姐姐孤零零地在那山里。他又想到了读书,想到了项颖,想到了和项颖一起比赛背书,他想项颖了,想着想着他笑了。
“哥不想爸妈吗?他咋不回项李镇?他说了要带我回去看项颖的,难道他还在恨项颖吗?那是她爸做的事,不是项颖做的,他怎么能恨项颖呢?都是程大人逼的,程大人不逼,项颖爸怎么会做那些事?项颖爸想救我爸的,可是他没法救呢,这能怪项颖爸吗?唉,啥时才能回家?我们还能回家吗?”
突然,学镒的手指刮到了一个干硬的泥块,把学镒刮痛了,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唉,谁知道哥是咋想的……”学镒又开始扯草了。很快,他就扯了一背,他背着走到石梯边,倒在石梯上,又回到了油菜地中。
“快点扯吧。如果村里每家人都来扯了,这草就不够了。扯多了,让龚大哥他们来背。”学镒想着,跑远的心思又集中到了草上。
蹲久了,腿木了,他站起身活动着,抬头看看远处,又看看山下,麦苗、油菜、豌豆、胡豆被田埂地埂割裂成了一块块,一排排,就像灰绿和嫩绿相间的彩绸,就像龚大嫂和大娘编织的围裙。好久没有看景了,自己每天坐在石梯上,竟然没有看到这梯田的美。
远处的山,不少树都是光秃秃的,那些山草都枯萎在了地上,那些山也暴露出来。一座一座山头,像大象,朝着那个方向跑着;又像一艘一艘乌篷船,也往那个方向驶去;他们要到哪里去?他们在回家吗?能把我带回项李镇吗?“哥咋不回家呢?”学镒想着,抬头看了看还在地里忙碌着的哥。
“那些高高的石头,多像柱头,那么高,难道那里有房子,房顶被风吹走了?那些房子里的人跑到哪里去了呢?他们也像学镒他们一样,走了就不再回家吗?”一阵风吹来,吹得学镒的脸有点痛,痛把学镒从山头扯回了地里,学镒又蹲下身子扯草了。
“学镒,回家吃饭了。不用扯那么多,多了会变黄变烂的。”学俭背着满满一大背草,走到了学镒扯草田边的石梯上,喊着学镒。
“哥先回去吧。我再扯一些。趁现在没人出来,多扯一点。我的背篼装不下,你回去后再来背一趟吧。”学镒一边扯草一边说,他不想和哥一路走。
学俭背着草回去了。“哥,我想回家。”学镒看着学俭的背影,在心里喊道,眼泪又跑了出来。看到哥来了,他用衣袖擦了眼泪,又装着扯草没看见哥。
“学镒,走,回家吃午饭了。”学俭装了石梯上的草,走进田里,端着学镒的背篼,放在学镒的背上。兄弟俩不说话,默默地在石梯上走着。
学镒一天一天瘦了。晚上做恶梦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有时把一大家人都惊醒。
“孩子,有啥心事,就给大妈说。大妈就是你妈。如果谁欺负你,给我说,看我用鞋底板揍他。”龚大娘看着床上的学镒,用手摸着学镒的脸说。
“学镒,要不你教龚娃子读书识字吧。”龚大嫂一边纳鞋底一边说。
“我想睡觉。”学镒说。学镒在床上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每个人都知道学镒的心病,可就是没有办法。
“学镒,你不小了。哥知道你想什么,我也答应过你。可是,一路上你看到了,那些当官的……他们能让我们回去吗?我们到了项李镇,没有人会害我们吗?不是哥不想回去。过年的时候我就想,想回去给爸妈和二妹烧点纸。可是,我们不能回去呀!”一天,学俭坐在学镒的床边,给学镒说了心里话,希望能解除学镒心里的疙瘩。
“谁会害我们?程大人不是钦差吗?他应该早走了。他走了还会有谁害我们?”学镒看着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