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叶思走后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虽然我听她的话不再那么拼命，可现在钱对我们一家人真的很重要，接踵而来的不幸让本就艰辛的日子更加地难熬，这都无疑是雪上加霜，那天父亲再一次被推进了手术室，高昂的医疗费用让我们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可对于父亲那样的绝症无疑是个怎么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记得那天倾盆的暴风骤雨，在这个渺小的城市里肆虐着，我绝望地看着窗外，所有的向往着的美好、快乐都被这无情的雨冲刷的一干二净，，就在我徘徊无助的时候，叶思忽然又出现了，她浑身上下都被这雨淋湿了，像只受伤的小鸟，瑟瑟发抖的她不但没有一丝的畏惧，反而却兴奋地站在我的面前：
　　“给你拿着，要是不够我再去弄。”还来不及弄清这包里的是什么，她就又像只撒欢儿的小鹿蹦蹦哒哒地跑开了，就这样我拿着叶思的钞票又心安理得的过着以后的日子。
　　一晃漫天飘雪的冬悄然踱过了人们的视线，紧接着莺鸣蝶舞的春天降临了，默然消逝后葵倾烈日的炎炎夏日又迅速向人们靠拢过来、直到那感念故人的秋又一次占领了这荒芜的世界，现在的我对于世间的一切都不闻不问，无论季节怎样的在变化，岁月怎样的更迭似乎都没了感觉，失去了对万事万物判断的能力，甚至忘了它们的存在和发生，只是一味的为了金钱四处而奔波、忙碌、挣扎。
　　然而现在的我也只有靠来维系父亲那所剩无多的生命，它让我感觉到还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渐渐的我变的麻木，只看到了它向我炫耀时的光芒、为了它我开始变的腐朽、吝啬甚至是麻木不仁的，我迅速的开始从一个有模有样的人，蜕变成一个邋遢的肮脏的嗜血的怪物，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卑微最落魄的东西，我之前的生活以及所拥有的美好的一切竟然成了泡沫般的幻像，连想想都变成了奢侈的愿望。
　　记得那是初春的一天早上，天气依然冷的彻骨在清冷的市场我勉强找了份零工，忙完活计好心的雇主在结完帐之后，看见车上压坏的些许蔬菜吃不了扔了也可惜，索性就给了我，出市场时看见有卖本地活鸡的，看着好就挑了一只，回家煲了一锅汤后就匆匆的赶去了医院，此时已接近傍晚，推开病房时母亲不在父亲正安静地看着报纸。
　　“来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我。
　　“啊、我妈呢？”
　　“去打水了。”我走过去拉过凳子坐下了。
　　“爸饿了吧，瞧我今儿给您弄什么来了。”
　　“呦！鸡汤。”
　　“嘿嘿——您先尝尝还热乎着呢，趁热多喝点儿。”我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盒成了碗鸡汤给父亲。
　　“怎么了爸，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父亲忽然有些难过的样子。
　　“爸这心里堵得慌吃不下，笙这汤你替爸喝了吧。”父亲端着汤心疼地说。
　　“我在家吃过了，留着您和我妈喝吧。”看着满满的汤罐儿父亲更加的难过。
　　“笙儿别再忙了。”父亲放下心爱的报纸，示意着让我坐下。
　　“没事的爸，就是想跟你说说话。”看着父亲憔悴的样子实在不愿违背他的意愿。
　　“天凉多穿点儿——笙儿爸累了你和你妈也该歇歇了，别为了我一个人把你们都拖累坏了。”
　　“爸瞧你说的”父亲微微的抬起手，示意着不让我打断他。
　　“笙子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强求不得，要是我不在了别难过我那是享福去了，操劳了一辈子也没让你们娘俩过几天安生日子真是难为你们了。”父亲念叨着。
　　“爸你说这个干嘛呀。”我不得不打断他。
　　“笙儿你听爸把话说完，爸活到现在知足了，就是没能看你成个家爸这心里有愧呀，也不知道香儿这孩子到底出息个什么样了，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她了，要是见不着就替我带句话给她，就说伯伯想她、惦记着她、盼着她能早点回来，要说这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好说，瞧叶思那丫头整天疯疯癫癫的，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一天到晚的就是不着调，可心里总是热乎乎的知冷知热的难得啊，呵呵呵——唉！怕是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宁香；忽然提到她的名字，可我怎么也想不起她，想不起她那张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想了好久终于在失望和痛苦的回忆中，看到一点点关于她的温柔，她真的离开我已经好久了，就像一条蜿蜒的河慢慢的流淌了几个世纪，而我空守着誓言独自徘徊在源头默默的等待，时刻期盼着，只是她的身影渐行渐远遥遥无期，也许有那么一天只要她对我浅浅的一笑就可以消除我早已疲惫不堪的心灵，我期待着盼望着终有一天她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恰恰相反，她早已消失在我目光所及的千里之外，仿佛她只在我的梦境中遗落下几片我所熟悉的黄叶，然而它们在岁月的流逝中在无住的眺望和追逐中，静静地飘向了那支在空中一直僵直着的，与她挥别的手，是她的影子，窗外纷纷扰扰的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里，然而它却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我所有的爱就在它那冷冷的一瞥中被冻结了，所有的幻想与希望直到冰消雪融时，才会把大地涂上新装。
　　那天寒意渐渐散去颓废的原野有了新的生机，宁静的夜晚那么的祥和那么的温馨，依然皎洁明亮的星辰还在炫耀着——忽然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那是有关死亡的可怕的事，上天赋予人类智慧和坚强不屈的身体，让人类不断的学习、繁衍，然而在此同时它又赋予人类灾难和疾病借此保持着世界的平衡，当人类可以抗拒世间的一切金钱、财富、地位，而唯一还不能抗拒和逃避的就只有死亡，也许过早的离去到可以减少过多的痛苦，可那要怎样完成那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呢，没人知道自己是否是无辜的，当死亡来临时或快或慢，在无助的呻吟中肉体和灵魂被分离，无论那是怎样的过去现在留给人们的却只有无奈。
　　那天我的心第一次因为痛而畏缩，第一次因为恐惧而束手无策，他终于离开了不再挣扎不再有痛苦，他平静而安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所热爱的世界，临走时他握住了我和母亲的手，空洞的眼神里装满了盼望和眷恋，从不曾有一丝的抱怨，无尽无休的爱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不可愈合的伤不能原谅的苦，现在我只想要知道，此时此刻上天的仁慈和怜悯都跑去了哪里，这就是我尊敬您的回报吗？你真的好残忍。
　　天阴沉的厉害，狂风卷着细小的砂石迎面袭来，无遮无拦的心被击得千疮百孔，灰暗的天空里飘荡着无数条白色的带子，在风中不断的挣扎咆哮，那是悲惨世界里一种痛苦的讯号，我和母亲强忍着悲痛却始终不能阻止一场隆重的葬礼，早已痛不欲生的我在一片哀号中亲手掩埋了父亲，我没哭也不曾有泪水滑落，心中空无的像一张白纸，没有了爱没有了恨，甚至失去了人最基本的情感，唯一要做的只是虔诚的祈祷，再一次祈求如果上天对我仍有一丝的怜悯，哪怕还有一点点那就请您让我父亲的灵魂依偎在您的身边，让他得到幸福、让他安息，从此他可以快乐无忧的生活感谢您的慈悲和怜悯。
　　生命的悄然消逝，所有的快乐悲伤统统化为乌有，世界最终只是一片黑暗而已，时隔多日所有的事情都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快叫人窒息，没有颜色的日子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无望的守候中慢慢的沉沦，破败的院落里杂草在墙根底下不断的滋生着，在无望的期盼中人生即将枯萎凋零直至销声匿迹。
　　生活的脚步总是不自觉的向前迈动着，往昔的种种连想想都是那么困难，父亲过世不久我又开始在无望的困境中为了生计而忙碌开来，尽管心灵上的创伤早已叫人疲惫不堪，可是活着的人终究要生存，不管希望是多么的渺茫，可人不都是要努力的活着吗，然而活着就要去面对那未知的风和雨。
　　繁华的街道像过年一样热闹，嬉笑怒骂的人群、花样百出的事物，世界从未因为某个人的来去而改变过，匆忙间我已无暇去感受外面的一切，快乐似乎早已不再属于我，为了找到一份长远一点活计，我走街串巷茫茫的都市何去何从，命运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费尽力气却始终四处碰壁、横遭白眼，没人会可怜弱者更没有人像我投来善意的目光，生活是现实的、可憎的、麻木的、冰冷的目光像一根根毒刺扎的人千疮百孔，想更好的活下去只能学会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