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九道山庄

　　火焰的气息，刺鼻的味道，熊未回头，就已猜出暗器的名字了。
　　霹雳珠。
　　霹雳堂的霹雳珠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可以发挥出他的巨大威力来，没有人敢于小瞧。
　　即使柳断魂也不敢。
　　熊脚下一顿，忽然用手拉住大眼睛的手，身子已向前方掠出十几米。
　　轰。
　　一声巨响，烟雾弥漫开来，此处的摊铺瞬间灰飞烟灭。
　　啊！
　　啊！
　　火光烧起，不远处热闹的夜市很快注意到了这块偏僻的角落，人们竞相奔逃，只有少数的一些人犹豫着一动不动，诧异的盯着这边。
　　霹雳珠的威力竟会大到这种地步，熊也没有想到。
　　其实霹雳堂的霹雳珠也分为几个种类，有的用于制造烟雾，有的用于逃命，有的用于下毒，还有的就是这种伤害爆炸的霹雳火了。
　　霹雳火属于高伤暗器，不是霹雳堂副堂主以上级别的绝无法接触到这种暗器。
　　熊也没有想到，作为江湖中的两大势力，九道山庄居然会与霹雳堂有瓜葛。
　　暗器没有达到理想的目的。
　　黑暗中，一个黑影闪身而出，没走几步竟回头看了一眼熊的方向，嘴角若有若无的抽动了一下，似是不屑一顾一般。
　　熊发现了。
　　闹市已乱做一团，火光中，熊根据暗器的方位还是一眼就已发现那个黑影。
　　黑影竟一点也不畏惧，非但没有逃，居然伸出一只手向熊招了招手。
　　熊目光一冷，握紧长剑，身子已追了出去。
　　“喂，别追！”
　　大眼睛在他身后喊道，只是熊的速度太快，很快便已潜入黑暗中。
　　猎手。
　　谁是猎手？
　　大眼睛眼看着熊追入黑暗中，犹豫了一下就打算跟上去，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面具人，一只大手抓住大眼睛的手。
　　面具人就像是幽灵一般，毫无声息的出现了。
　　“跟我回去。”
　　面具人的声音有些沧桑，有些冷漠，却令人无法拒绝。
　　大眼睛跺跺脚，道:“可是，可是那人……”
　　面具人道:“那人与你无关。”
　　大眼睛怔了怔，忽然问道:“锦衣卫来了？”
　　面具人道:“来了，钢手也来了，这几日不出来为好。”
　　钢手。
　　钢手在锦衣卫中以残暴凶悍出名，听说他折磨犯人的手段就是他自己也害怕。
　　他手下的犯人宁愿死，也不愿那样活着。
　　听到这名字，大眼睛一向调皮的脸也不禁变了颜色，谁都不愿意听到这名字。
　　他们已走了。
　　闹市里，随着他们离开而消失的人竟也不少，他们无疑是属于面具人的属下。
　　熊没有听到钢手这个名字，否则他只怕会忍不住去将钢手一剑刺杀于剑下的，只是钢手远远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熊反感暴力，抗争暴力，消除暴力，逍遥子与山流的理念慢慢的融入他的脑海了。
　　现在他并不舒服。
　　黑暗中，他似一个猎手，追逐着自己的猎物。
　　不过，熊远远没有想到，那个用暗器的黑影的行动也是这般迅速，任他用多大力气，那人一直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究竟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熊忽然有一种错觉，他觉得前方的黑暗就是一张巨大怪物的大口，等着他扑进去。
　　扑进去，死。
　　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熊摇摇头提剑直追。
　　他的一颗心本就丝毫不畏惧。
　　就算死，也要一直走下去。
　　晚风吹面。
　　脚下一片片屋脊不断出现，从身下闪过，又消失在黑暗，消失在身后。
　　这里已不知到了那里。
　　不远处荒无人烟处，竟出现一处明亮的篝火，只能依稀看见几个人影。
　　黑影忽然就已停下，停在篝火外十几米远的一颗枯树下，笑嘻嘻地盯着熊。
　　熊已不在乎，握紧手中的剑，盯着那人问道:“我知道，你是打算将我引到这里。现在我已在这里，你有什么歹毒的手段，大可用出来吧。”
　　那人盯着熊，忽然笑了笑，才伸手摘下脸上的遮布，露出一张有些妖异的脸庞，那人懒洋洋地说道:“哎呀呀，这话怎么说的，小哥我可曾不夺人性命，更不屑于用那些下五门的手段，嘿嘿，小哥我只是替别人跑跑腿而已。”
　　熊抬头望向那堆篝火，那几个人也已站起来了，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替他们跑腿？”
　　那人拍掌道:“不错不错，你眼力不错，就是他们托我将你带过来的。”
　　熊叹道:“想不到霹雳堂的人也会替九道山庄办事。”
　　那人摇摇头，道:“这下你可看错了，小哥我可不属于霹雳堂，我只属于一个地方，霹雳堂，呵呵，小哥才看不上。”
　　熊吃了一惊，沉声道:“你不属于霹雳堂，却拥有他们的霹雳火，你究竟是谁？”
　　那人的脸上散发着一阵妖异的气息，幽幽道:“小哥是谁，哎，其实小哥也不知道，小哥我只属于江湖，江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对了，也许我师父应该知道，我去问问。”
　　说罢那人就一展身，跃入黑暗中，身影一闪失去了踪迹。
　　熊竟看不出那人的动作。
　　不多时，黑暗中又传来那人的声音:“喂，我说你们几个，小哥我答应你们的事已经做完了，原先打赌输得也已经还清了啊，小哥我可曾不赖账。”
　　那人看起来与熊一般大而已，功夫却已达到这种境界，究竟是谁能教出这样的人？
　　江湖上竟会有这样的怪人，熊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他毕竟还是年轻。
　　无论是年龄还是江湖阅历，他都实在太年轻。
　　所以他并没有看出，篝火旁那几个人已走过来了，一共四个人，一个胖子，一个高个，一个和尚，一个书生。
　　胖子一张脸笑呵呵的，手里不停的撕着一直刚烧好的鸡；高个却板着一张脸，举着一杆招魂旗；和尚则看不惯那胖子，闭着眼睛念着经文；书生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衫，拿着一柄扇子，正一步一步地走着。
　　这些人看起来与闹市的那些寻常人并没有多少区别，甚至比他们更和气，更容易交朋友。
　　熊不认识他们。
　　所以熊不知道，这些人可怕的地方。他们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早在多年前，他们就已将自己周围的人全都杀了。因为他们觉得，那些朋友全都在欺骗他们，他们已不需要朋友。
　　所以你若是做了他们的朋友，你也就离死不远了。
　　他们彼此当然也绝不会是朋友的。
　　熊也并不打算与他们做朋友。
　　可是这时，那个书生已微笑着走来，抱拳一礼，温和地问道:“请问，阁下可是从王员外那里逃跑的八号？”
　　城东晚林，皎洁的月光温柔似水。
　　一堆篝火，映着一颗枯树，一个人。
　　火光下，熊的脸色泛红，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这四人。
　　那书生纸扇合起，见熊没有回答，咳嗽一声，又问道:“请问，阁下可是王府里面……”
　　“我是，”熊忽然打断那书生的话，沉声道，“我就是你们一直找的八号。”
　　见熊承认了，书生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微笑着看了熊一眼，才点点头，说道:“这便是了，这本是老九带来的消息，老九办事一向不靠谱，我还以为这次又是一个假消息呢。”
　　熊没有说话。
　　书生也不在意，回头与高个对视一眼，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高个一张冷冰冰的脸不见丝毫表情，哼了一声，忽然看向熊，问道:“老九呢？”
　　熊看着手中的剑，幽幽道:“他已死了。”
　　高个只是眉毛一挑，书生忍不住惊讶道:“老九居然死了，谁杀的？”
　　熊未说话，就听那胖子咧嘴一笑，说道:“谁杀的，还能有谁？看到这柄剑，你还不明白么？”
　　书生眼睛一转，这才注意到熊手中的泉水剑，不由叹气道:“竟是昔年那柄泉水剑，没想到我居然也能够见到这柄剑，这辈子也算值了。”
　　胖子抹着嘴上的油，讥讽道:“我说书生，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你看和尚，就不屑看一眼的。”
　　和尚本是一直闭着眼的，此刻忍不住睁开眼，瞪着胖子道:“你闭嘴。”
　　胖子果然闭嘴。
　　胖子在和尚面前，似乎一点脾气也不敢发了。
　　一时间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高个，高个一字字道:“老九死了也就死了，他定是招待不周，没有将这柄剑放在眼里，才会死的。其实能死在这柄剑下，也是他的福气。”
　　书生也附和道:“的确是他的福气。”
　　对于老九的死，四人开始是惋惜，后来竟然开始羡慕起来，说什么死在这柄剑下比死在“门规”下舒服得多。
　　熊打断他们的议论，沉声道:“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谁，可是，你们呢？”
　　这下没有人说话了，书生、高个、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看向了和尚。和尚犹豫了一下，双手合十道:“和尚不打诳语，和尚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九道山庄大旗主麾下的四位堂主，九道山庄有十二旗，大旗主麾下有十二堂主，我们就是其中四个，你可明白了？”
　　熊当然明白了，他其实并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么多的，九道山庄有十二旗，就有十二位旗主，那他们口中的大旗主究竟是谁呢？
　　熊点点头，冷笑道:“你们倒是干脆，我与九道山庄的仇不共戴天，你们不怕步老九的后尘？”
　　高个鼻间轻叱一声，说道:“老九怎能与我们相比，一个没用的废物罢了。”
　　熊握紧手中的剑，沉声道:“对于我来说，你们都一样。老九打算留下我的剑，所以他死了，你们呢？”
　　提到这柄剑，书生脸上带着诚挚的微笑，摆摆手道:“阁下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打算夺你的剑，这柄剑我们可无法掌握，我们只是想问阁下借一样东西而已。”
　　熊冷冷道:“我身上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书生笑了，道:“自然，这件东西也只有阁下才能拿的出。”
　　熊道:“你大可说来听听。”
　　书生犹豫了一下，纸扇轻摇，忽然紧紧盯着熊的眼睛，幽幽道:“山流的地点，这一点阁下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山流。
　　九道山庄的势力已雄厚至此，原来竟然也提防着山流。
　　其实，山流真正的实力熊也并不清楚。
　　熊眯着眼睛，道:“山流属于天地自然，是无处不在的，你何必问我？”
　　见熊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书生摇摇头，道:“当今江湖，山流不会长流，迟早干涸，阁下千万莫要选错了阵营。”
　　熊心中忽然想到枫林间与红叶的对话，当下笑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山流永远不会干涸，只因暗河于山流是密不可分的。”
　　暗河。
　　江湖中，暗河两个字已然成了一种魔咒，没有敢于轻易提及，也没有人愿意与暗河染上关系。
　　提到暗河，那四个人不由得面色一紧，尴尬不语。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打破沉默的是熊，熊面色一沉，说道:“你们话已说完，也该我问了。”
　　书生脸色发黄，没有回答，胖子嘟嘟囔囔地回篝火那边了，高个只是沉着脸举着一杆招魂旗，和尚叹息一声硬着头皮走上前，说道:“和尚听着。”
　　熊点点头，心中盘桓再三，下定决心问道:“九道山庄的庄主，究竟是谁？”
　　和尚一怔，手中不断摆弄着佛珠，小心地问道:“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熊想起岚那些被折磨的岁月，说道:“我想杀他。”
　　那四人怔住。
　　胖子远在篝火边摆弄着烧鸡，听见这四个字烧鸡忽然掉在地上了，高个脸上没有表情，手中的招魂旗却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们害怕了。
　　他们害怕的并不是熊，而是熊口中说出的这四个字。
　　熊不明白，对他们来说，说出这四个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他们不敢。
　　无论他们武功多高，杀过多少人，他们绝不敢说出这句话。
　　熊沉声道:“九道山庄将江湖搅的乌烟瘴气，将我困在牢笼十年，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会杀了你们的庄主。”
　　和尚怔住，许久才问道:“你真的是八号？”
　　熊道:“我是。”
　　和尚道:“你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世？”
　　自己的身世。
　　熊不记得。
　　他的记忆只是从进入九道山庄那天开始的，那天大火弥漫，一些黑衣人将他自火中拉出，掳进了九道山庄。
　　熊叹道:“我不知道。”
　　和尚竟也叹息道:“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忽然他又笑了，嘿嘿道:“也许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你也许就不会想杀庄主了，只因……”
　　熊急道:“只因什么？”
　　和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只因，嘿嘿嘿，和尚不打诳语，和尚也不能说，所以和尚闭嘴。”
　　说着和尚双手合十，不再言语，高个与书生相视一眼，纷纷松了一口气。
　　熊一步逼近，长剑直指前方，沉声道:“不说，你们就要死了。”
　　面对熊的杀意，那四人却是满不在乎，高个又是一声低叱，书生脸色回复了温和的微笑，幽幽道:“你们听到没有，当年那个卑贱的八号刚才说了什么？”
　　高个别有滋味的语气道:“他说我们要死了。”
　　“哈哈哈，”
　　“嘿嘿嘿，”
　　“哈哈哈，”
　　和尚一动不动，另外三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诡笑在这空旷的野地里回荡不止，气氛显得更加诡异。
　　熊尤是自信手中这柄剑，自信自己苦练二年的刺剑。此刻听这诡异的笑声，也不由得心生凉意。
　　他吐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才缓缓道:“你们没有听错，是的，不说，你们会死的。”
　　剑已握紧。
　　气已凝起。
　　只是一剑，就可以刺破这一方天地。
　　只是这时，和尚说话了:“和尚才不想死，和尚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熊心中一喜，面上只是静静听着。
　　和尚左右看了看，又道:“只是这秘密只有你我才能知道。”
　　熊点点头，说道:“你过来即可，我不会伤你。”
　　熊当然也并不害怕和尚出手暗算他。
　　和尚挪动脚步，走到熊面前，不知不觉竟挡住了熊视野，犹犹豫豫道:“这个秘密就是，岚活着。”
　　熊道:“这个，我已知道。”
　　和尚道:“老九说的？”
　　熊点点头。
　　和尚却笑了，说道:“也许他没有告诉你另一件事，岚不但活着，而且加入了九道山庄。”
　　熊不由怔住，沉声道:“岚不会的。”
　　九道山庄那样对岚，那样对待贫苦的百姓，岚又怎么可能会助纣为虐？
　　岚的心是热的。
　　熊一直处在岚那颗坚强热情的心下，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情。
　　这是假的。
　　熊断定。
　　和尚又露出诡异的笑容，嘿嘿道:“这个秘密我已告诉你了，你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至于真假，结果永远只有一个，你终究会明白的，”
　　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岚，所以对我来说，我相信岚。”
　　和尚嘿嘿笑着，忽然凌空飞起，身影闪至熊身后，手中佛珠脱手而出，打向熊背后四处穴道，出手极快。
　　熊正想着岚，不想和尚忽然出手，正欲挥剑格挡，却见那胖子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一条长鞭从腰间抽出，似毒蛇一般灵动，于空中盘旋一阵，凝成一段段圆圈缠住了熊手中的剑，熊挣脱一下，竟难以挣出。
　　这胖子看似身材臃肿，脚下步法却灵动异常，手中长鞭紧紧缠住那柄泉水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