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个堂主

　　面对胖子手中诡异的鞭影，熊脑海中不由想起茶坊里面的那一刻。卓兰的那位朋友无疑就是死在西门家的蛇鞭下，西门兄弟昔日得罪武当掌门，不得已逃去关外，曾传言死于沙漠十三鹰手中，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加入了九道山庄，难怪几年来无人见过他的面目。
　　西门蛇鞭以阴柔毒辣著称，长鞭采用西域特有的矿物冶炼而成，可刚可柔，加上西门家独有的诡异招式，昔年西门蛇鞭也曾威赫江湖几十年。
　　当年若不是西门兄弟生性残暴，得罪武当掌门，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危急关头，熊也是不知所措，眉心沁出冷汗，只是，他明白，他不能败。
　　岚活着，他怎么能败？
　　气已凝结。
　　喝！
　　熊脚下一顿，暴喝一声，一时短衫飞起，然后熊已掠出，回身一拳击出。
　　他放下了手中的剑。
　　剑在此时，已成为他的执念，他选择放下。
　　然后，他回身面对着和尚。
　　放下，不是放弃。
　　熊的气在，他将气凝在拳头中，拳风凌厉，瞬间将和尚震慑出去。
　　胖子没有想到这一点，熊放下的剑那一刻，长鞭一紧，泉水剑发出叮咚一声，转而向他激射过来。
　　他只有躲。
　　泉水剑虽不锋利，却隐隐有剑气透发而出。
　　熊释然一笑，伸手抓住和尚打过来的四颗佛珠，叹道:“和尚本不杀生，可是你这和尚……我就替佛除你。”
　　和尚嘴角一弯，居然面不改色，一展身影避开熊的锋芒，至熊气弱时，嘿嘿笑地挥掌迎了上来，掌力浑厚异常。
　　和尚一出手，就已占在上风，浑厚的掌力绵延不绝，透掌而发，犹如滔天巨浪般翻涌而来，震得二人衣衫哆哆作响。
　　熊堪堪躲开一掌，皱眉道:“大悲手？”
　　和尚笑道:“眼力不错，和尚用的正是佛门绝学大悲手！”
　　说着身材暴涨，带着漫天掌影袭来。
　　大悲手的确是少林绝学，目前只有四大长老以及少林掌门才有资格学习，平日保存于佛门重地藏经阁中，由慧清长老亲自看管。熊实在不明白，眼前这和尚究竟从哪里得到的少林秘笈。
　　熊处于下风，心里明白不能与和尚多做纠缠，毕竟其他三人也在等着。
　　等着他犯错的时候，给自己致命一击。
　　和尚用的是大悲手，只是功力尚欠火候，又低估了熊的实力，胸前忽然就露出一个破绽出来。熊微微皱眉，目光一沉，以掌作刀，斜劈和尚肘下。
　　和尚忽然笑了。
　　熊注意到和尚的脸，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只是他已无法回头。
　　熊的掌刀即将劈到和尚时，和尚掌已收回，突然握住了熊的手腕。
　　与此同时，熊只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
　　胖子手中的长鞭毒蛇出洞，卷起泉水剑就刺向熊的后背。
　　胖子的出手与和尚配合的完美无暇，前有和尚的大悲手，后有胖子的蛇鞭，熊已无退路。
　　死在大悲手掌下，还是死在泉水剑下，眼前似乎只有这两个选择了。
　　高个冷冰冰的举着招魂旗，口中念着听不清的咒语。
　　书生摇着纸扇，面色温和的看着这一切，他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惋惜与失望。
　　所有人都以为熊已必死了。
　　就在那一刻，甚至连熊自己都觉得自己已死了。
　　他没有死。
　　剑也没有死。
　　熊也是在赌，赌自己的运气，赌自己的反应是否够快，也在赌这柄剑是不是真的有灵性。
　　当和尚露出破绽的时候，熊就已觉得不对，以和尚的能力绝不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可是他没有选择，剑不在手中，他实在难以对付四人。
　　他毅然击出那一掌，同时他也看到胖子已悄悄的用长鞭卷起了泉水剑。
　　这是一个机会。
　　唯一的机会，
　　熊赌的是自己的命。
　　他赢了，
　　所以他还活着。
　　和尚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他竟看不出刚才熊是以什么样的一种姿势躲开他与胖子的致命一击的。
　　熊的身体只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腾空翻转，然后回身，左手一伸握住剑柄，以剑画圆，一道道波纹荡漾开去，瞬间荡开和尚与胖子的长鞭。
　　剑已在手中。
　　熊突然想起曾经与师父的一段对话。
　　熊问：“手中的剑，为何而挥动？”
　　“为了活着。”逍遥子这样说。
　　熊此刻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也明白了这个回答。
　　简单而又真实的回答，在这样一种腥风血雨的江湖，只有为了活着，才能挥出这一剑的真实威力来。
　　熊握紧剑柄，盯着喘着粗气的和尚与胖子，许久才开口道:“多谢你们。”
　　和尚怔住，他忽然发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眼前这个青年的剑术竟然增长不少。
　　胖子却阴笑一声，说道:“八号，别太大意了，我西门蛇鞭可不是吃素的，”
　　知道了胖子的身份，熊目光一冷，沉声道:“西门兄弟杀人无数，今日便拿你试剑。”
　　胖子手中长鞭一抖，就要卷出，却不料身边的高个一抬手，一杆招魂旗挡住长鞭，书生这时也走上前按住了胖子的肩膀。
　　胖子有些不满，吼道:“你们干什么？”
　　高个只是沉声道:“退下。”
　　书生和和气气说道:“西门兄，这可是赌局，你与和尚方才已出过手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与高兄了，你们就歇一歇吧。”
　　提到赌局，胖子尤是满心不快，也只有住手。
　　书生负着双手，走到高个面前，温声道:“高兄，请。”
　　高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举着招魂旗，一步步走向熊，脚下越来越轻，身影竟渐渐似鬼魅一般虚无飘渺。
　　高个不知用的是何种武功，步法诡异，身影瞬间飘忽不定。熊横剑于胸前，集中注意力盯着周围的一切动向。
　　书生并没有出手，只是微微笑着观察着熊的反应，手中的纸扇一张一合。
　　这二人武功有些琢磨不透，熊一时不敢大意。静下心，一边凝视着高个的身影，一边提防着不远处的书生。
　　高个身影变幻不定，在熊四周留下一道道残影，熊的眼睛实在追不上他的身形。
　　忽然一阵风吹起。
　　熊后背一紧，只觉得一道劲风袭来，匆忙回身一剑，回头却见一张鬼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阴森可怕。
　　高个面上不知何时多个面具，此时冷冷道:“你太慢了。”
　　说着，招魂旗打向熊，一道阴冷的内力夹杂其中。
　　熊心中一沉，明白高个的来历了，当下来不及多思考，抽剑一挡，尽管以泉水剑散去了大部分阴冷内力，熊还是觉得右手有些酸麻无力。
　　熊退一步，咦道:“这莫非就是阴公所创的鬼步？”
　　于山流练剑时，熊曾经看过一本书上的记载，当今江湖，论轻身功夫，南海星宿宫的凌波微步是首屈一指的，其次，龙陵阴公创下的鬼步也不可小觑。
　　鬼步一出无常现，勾魂索命命休矣。
　　鬼步有其可怕的地方，也有其弱点，面对内力阳刚，一心无畏的对手，鬼步就无法打出太大的作用了。
　　高个只是淡淡道:“你躲不了的。”身影又归于黑暗。
　　“未必。”
　　熊摇摇头，原地不动，将全身放松，留下许多空门，手中的剑不停地挥动，将一个个残影击散，一时间只见漫天的绚烂剑光，将高个的身影淹没。
　　忽然，剑光缝隙中，一杆招魂旗破开剑光，拍向熊的脑袋。高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说过，你躲不了的。”
　　熊嘿嘿一笑，早有预料一般，两指一夹抓住那杆招魂旗，说道:“我也说过，未必。”
　　高个一惊，刚才只见漫天剑光，以为熊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熊竟是利用这一幕幕的剑光避开了鬼步的威胁。
　　熊捏住招魂旗，用力一弹，迎着高个的胸膛，一剑刺出。
　　这一剑平平淡淡，并不华丽，却是势如破竹，隐隐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高个的脸上满是惊愕，他想不到熊居然还能够刺出这样一剑。
　　高个只有退。
　　熊逼近。
　　再退，再逼近。泉水剑距离高个的胸膛只有不到一尺。
　　铿！
　　剑刃一声脆响，刺到却不是高个的胸膛，而是一把扇子，薄薄的纸扇。
　　纸扇在书生手中，书生不知何时闪身至此，替高个挡下这一剑。
　　书生微微一笑，说道:“高兄受惊了。”
　　高个停下，脸色有些难看。
　　熊盯着书生，脸上也有些惊讶，说道:“你居然能挡下这一剑？”
　　这一剑，他已刺过几十万次，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已经臻入化境。
　　这绝不是一把纸扇能挡得住的。
　　可是这种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书生笑道:“你不信，你可以再试一次。”
　　熊道:“再试一次？”
　　书生点点头，道:“不错，你用力刺向我，看看我是否还能接的住你的剑。”
　　熊深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莫要后悔。”
　　熊凝视着泉水剑，只见泉水剑的剑身有点暗淡，只是他已无暇顾及这些，剑锋一抖，直直地刺向前面的书生。
　　熊的脸色忽然变了。
　　剑锋刺出的那一刻，熊才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身体上的力量无法与剑锋融合，就像是无形之中有一道门将他与泉水剑阻隔。
　　这一剑的力量远远不如方才那一剑。
　　逍遥子教他的剑术本只有一招，一剑刺向太阳。
　　这种剑术看似平淡，其实光华隐藏，只在最后一瞬间才会爆发出来。
　　所以，每刺出一剑就不得不耗费极大的精力，熊心中疑惑，难道是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么？
　　一剑刺出，已无法收回。
　　熊预感到自己败了，痴痴着凝视着泉水剑的剑锋。
　　只见那书生面色一喜，左手脱袖而出，五指交错，结出一个个复杂的手印，一托一点，竟是将熊的剑引到另一侧了。
　　熊回过神来，却是为时已晚，书生已欺身上前，白衣飞起，纸扇飞出。
　　“嘭”的一声。
　　纸扇结结实实拍在熊的胸膛上，熊只觉得胸口一闷，如遭千斤巨石，不得已向后摔倒，一直退了七八步才止住身形。
　　这时和尚与胖子才走上前来，和尚看了一眼不停喘息的熊，幽幽道:“下手太重了，和尚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胖子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书生，不屑道:“哼，也不过如此，只是在我们身后捡捡便宜罢了。”
　　那书生也不生气，只是点点头，说道:“自然自然，西门兄也是出力不少。”
　　胖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熊忍着疼痛，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他已觉得有些不对，指着书生恨声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书生回头盯着熊，眉毛一挑，问道:“你想知道？”
　　熊不答，只是冷冷看着。
　　书生笑了，幽幽道:“其实你也不必这样看我们，怪只能怪你对我们了解的太少了，可是我们对你却是一清二楚。”
　　书生回头看了一眼高个儿，才接着道:“逍遥子回王府复仇，然后你又从王府消失一无所知，我们就已猜出，是逍遥子带走了你，今日看到这柄剑，我们更是验证了原先的猜想，我们苦苦找你二年，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和尚忽然道:“我们了解逍遥子，所以看到这柄剑的时候，我们就已明白，你已经不是昔日的八号了。”
　　和尚说道:“这柄剑的力量我们对抗不了，所以，我们想出来一个法子，这个法子你一定不会想出来的。”
　　熊静静的听着，他已只能静静地听。
　　书生用眼睛瞥着其他三人，笑道:“方才和尚、西门兄与高兄轮番出手，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出手，他们与我都明白这柄剑的威力，所以他们与你交手的同时，纷纷将一股他们的内力打入你的体内，大悲手的刚冷掌力，西门蛇鞭的阴柔之力，高兄的招魂旗更是让你难以发觉。”
　　熊不由怔住，体内暗暗运气，只觉得一道道阴气慢慢贯穿全身，将他身体冰住，让他提不上一口真气。
　　熊闷哼一声，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原来竟然是这种打算。”
　　熊倒下，剑落在身旁。
　　他竟已无力气握剑！
　　书生走到熊面前，捏起泉水剑，脸上泛起兴奋的目光，陶醉地抚摸着剑锋，许久才盯着熊，说道:“阴气透骨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我来替你解脱吧。”
　　熊冷冷地盯着他，眼中似已迸出火来，他已决心一句话不再说。
　　他已觉得自己说的太多。
　　一个聪明的刺客本不该说太多话的。
　　他闭上眼，已准备死。
　　这时高个却说话了，还是那么冷，那么简单:“人留下，剑也留下，我们走。”
　　书生正欲将剑包起来，不由回头问道:“剑也留下，大旗主不是一直想得到这柄剑？”
　　高个举着招魂旗，再次开口，这次居然说了许多。他一字字道:“大旗主想得到的并不是这柄剑，而是这柄剑的主人逍遥子的命，现在剑的主人已换，大旗主取这柄剑又有何用？”
　　书生看着泉水剑，有些不舍，挣扎道:“可是……”
　　高个目光一冷，阴冷的语气传入熊的耳膜:“可是什么，你真的以为你能懂得大旗主的心意？你真的以为你是大旗主的心腹？呵呵，你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高个摇着招魂旗，说完回身走进黑暗。
　　和尚与西门互相看看，苦笑着摇摇头，紧紧跟着高个离去。
　　黑暗中，只剩下书生与熊二人。熊并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没有杀他，只是体内的阴气愈加肆虐，令他痛苦万分。
　　书生咬着牙，不得已放下泉水剑，许久才站立起来，盯着高个离去的方向，面色瞬间变的冰冷，阴恻恻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大旗主看中的人究竟是谁。嘿嘿，谁又会是永远的替身呢？嘿嘿嘿，哈哈哈……”
　　书生简直变成另外一个人一般，狂笑不止，许久才停下。
　　“啪”的一声，纸扇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