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风剑雨

　　走廊远处脚步声起,随着一阵笑声走向众人，众人放下手中酒杯碗筷，齐刷刷的将目光凝聚在来人身上。这人弓着身子，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还不时伴着几声干咳，倪天行见这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老态龙钟，全然没了精神，心道:“龙凤门如此待客之道，竟派个病老头来，早知这样就不该来，樊三爷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连我师父来了也不出来，真叫人扫兴。”
　　这时那老头已笑着走到离众人不足八尺之处，突然伸直了腰杆，道:“让诸位久等了，樊某人在此向各位谢罪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站起，喝道:“恭贺三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声震屋瓦。
　　樊无极道:“哈哈，谢谢诸位的好意，我樊无极早已淡出江湖数年，没想到今日竟有这么多朋友赏脸，真是万感庆幸。”
　　倪天行万万没想到这个病老头就是樊无极，心下大惊，又暗自喜道:“天下人都说樊无极武功盖世，当今武林中更无对手，现下见他这般某样，自然是江湖上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只见一道白影“嗖”的一声飞过众人头顶，云方子道:“三爷请了。”直向樊无极而来，倪天行暗忖:“我师父这招‘飞雨流星’势必打中樊无极，看他如何躲得过。”
　　樊无极视若无物，只等那物事逼近，身形一晃，从那龙头拐杖尾部忽的抽出一把长剑，看准那物事，剑影一闪，那物事竟端端的到了那长剑剑尖最末端门。众人这才看清，原来云方子是将自己手中刚倒满的酒扔了出去。众人尽皆骇然。
　　峨眉云方子果然厉害，少说酒杯到得樊无极近处也有一丈远，杯中酒竟丝毫没有溅出一滴，这种深不可测的功力，只怕当今武林已是凤毛麟角。樊无极喝彩一声，道:“峨眉派‘飞雨流星’果然非比寻常，云道长道行已是更上一层楼了。”
　　云方子恭敬道:“晚辈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前辈的这招‘顺手牵羊’自然胜过晚辈数倍，让前辈见笑了。”
　　今日来的高手众多，能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都是好手，这些人看的最仔细，云方子虽然出手洋洋洒洒，万无一失，但还是要比樊无极慢了许多。那一剑如秋风扫落叶，只是瞬间工夫已将那酒杯接住，也未曾溢出半滴酒。
　　这进，有人禁不住喝出声来，道:“樊三爷真是宝刀未老，清风剑出鞘，所向披靡。”
　　樊无极咳嗽几声，道:“老了，不中用了，这把剑陪伴老夫二十年，现在也只是和这根拐杖一样，撑撑这把老骨头。”
　　众人中又有人道:“樊三爷您可要珍重身体，以后武林中还有很多事要您做主呢。”
　　“是啊，保重身体……”
　　众人同时呼喊。
　　倪天行顿时傻了眼，这老头虽然患有疾病，身手却如此敏捷，单说方才那一招，只怕在场还没有一个人能招架的起，何况二十年前身体健朗之时的身手更不敢想象。如此了得的人物，难怪江湖中人对他恭维敬重，也就不难理解了。
　　樊无极慢慢走下石阶，在人群中央站定，道:“老夫今日请诸位远道而来，除了共饮几杯寿酒之外，还有一事请各路英雄做个见证。”
　　众人感到诧异，像炸开了锅，互相猜测。
　　廖三雄粗声问道:“三爷有话就直说，别让我们又等的太久了。”
　　樊无极呵呵笑道:“看来廖大侠还是对刚才一事耿耿于怀，都怪老夫有所怠慢，日后自当亲往天鹰帮谢罪。”
　　廖三雄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笑道:“在下不会说话，该死，该死。”说着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括子，顿时红肿。
　　众人见廖三雄歪着脑袋狠抽自己的样子甚是滑稽，都哈哈大笑。
　　廖三雄遭到众人讥笑，着实难以下台，喝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越发的觉得好笑，“峨眉四秀”自然最为得意。本打算等到寿宴之后再找这人出一口恶气，哪里想到这家伙竟然愚蠢到自己打自己耳光，心里除了畅快还要感谢苍天的协助。
　　樊无极知道这样下去势必闹出事来，向众人道:“一场误会。”又对廖三雄道:“廖大侠，这又何苦?”
　　廖三雄在天下群雄面前失了颜面，又遭到羞辱，感到无趣，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径自出了龙凤门。天鹰帮其余两个弟子见大师兄离去，也一起出了门。
　　樊无极继续道:“借着诸位亲朋都在，老夫有几句话要说，请大家先静静。”登时席间鸦雀无声，所有人一时间都似乎变成了哑巴。
　　樊无极向走廊深处叫道:“出来吧!”
　　众人议论纷纷，只想弄个明白。只见雷含笑步履如风，顷刻到了樊无极跟前，低声叫了声师父。樊无极轻轻点头，对众人道:“这是老夫门下大弟子雷含笑。”对雷含笑道，“还不见过诸位前辈师兄。”雷含笑当即拱手道:“雷含笑见过诸位前辈和诸位师兄弟。”
　　云方子哈哈笑道:“雷大侠是龙凤门的中流砥柱，又是三爷的得力弟子，将来必成大器，光大门楣的重任可要落在雷大侠身上了。”
　　云方子谦恭一笑，道:“前辈过奖了，晚辈虽然武功低微，但一定会倍加努力，还望前辈日后多多指点。”
　　云方子一扬手，道:“好说，好说。”
　　樊无极道:“老夫身体每况愈下，龙凤门迟早要交给门下弟子来打点，老夫思虑良久，今日在诸位武林同道面前宣布，把掌门之位正式传给雷含笑，希望他能在各位的鼎力支持下多为武林做些事情。”
　　“三爷正当龙虎之年，为何移交门主之职?”
　　“既然樊三爷金口已开，我们还有什么异议。”
　　“雷大侠少年有为，一定不会辜负三爷的厚望，大家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雷含笑受宠若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中还有这一天。他是一个孤儿，二十五岁被樊无极收入门墙，又亲传武艺。雷含笑虽然是大师兄，但为人低调，对自己要求严厉，对同门师弟照顾有加。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说，滴水之恩是一生的动力，雷含笑心里明白，没有师父，自己早已冻死饿死在津门的夜晚。
　　龙凤门的形势他也早有察觉，每次和师父谈起此事，樊无极总会淡然地叹息一声，道:“这些事为师心里有数，你就不必操心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才恍然大悟，师父一再容忍他们，原来就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只是自己虽然身为大师兄，但是无论在资质和悟性上都远远不及两个师弟，师父现在将门主宝座传给自己，着实是件让自己头疼的事。一来龙凤门干戈未熄，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压住他们，日后势必成为心腹大患；二来江湖上必然会有一些门派觊觎龙凤门，以前有师父在，威名显赫，就算有人居心叵测，也只敢在心里徘徊，决不敢以身相式。
　　突然觉得难以胜任，皱起了眉头，对樊无极道:“师父，弟子恐怕……”
　　樊无极还没等他说完，立刻续道:“含笑，为师老了，龙凤门的担子最终还是要你来挑。你之所以不肯担当此人，是怀疑自己的武功，对吗?”
　　樊无极一针见血，说的雷含笑无言以对。
　　樊无极笑道:“为师的心意相信你很清楚，万不要令为师含恨酒泉哪!”
　　雷含笑如果还在坚持拒绝，那他就不再是雷含笑，樊无极的眼神始终和他的眼睛相对，似乎在用这种无形的语言诉说着他的嘱托，那是一种满载信任和嘱托的目光，这种目光在雷含笑的记忆中是第一次出现，也是惟一一次。
　　他终于满怀信心，微笑着点了点自己沉重的头。
　　“恭喜雷大侠!”
　　“江湖上又多了一位年轻的掌门人，真是武林之福啊!”
　　当众人都在为雷含笑喝彩，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下人匆忙跑来，对樊无极道:“门主，门外有一个道士求见。”
　　樊无极一脸诧异，问道:“你没看看他的请帖上写的是哪门哪派的朋友。”
　　那人道:“小人问了，但那道士倒也爽快，说他没有请帖。”
　　一个汉子道:“什么，没有樊三爷的请帖也赶来龙凤门，胆子倒不小。”
　　雷含笑对樊无极道:“师父，今日是您的喜寿，将客人拒之门外只怕不妥。”
　　樊无极沉吟片刻，对雷含笑道:“你现在已经身为门主，这件事本该由你来做决定，但为师怕你初掌此任，设想不够周全，为师就再做一回主。”对那下人道:“你再去问问清楚，看他究竟是哪个道观的道士，若只是路过讨些酒菜，你派人到账房那些银子给他。”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