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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困守山中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7-04 18:17:31      字数:3725

  “你幺爷家你去过了?”龚医生问龚老大。
  “没有。那里都成一把灰了。我以为是遭火烧了。”龚老大说。
  “我走的时候,没有烧。看来是三位老人烧的。他们该不会把自己也烧死在那屋里了?”
  “不知道。我们没有进去过。”
  “改天再弄些草药堆在那屋子和埋客人骨灰的地方,把那些地方再熏烤一下,要防死灰复燃。”龚医生说,他知道这法子作用不大,但是做总比不做好一些。就像一个不会舞刀弄棒走夜路的人,捏一根棍子并不能保护自己,但是,捏着就没有了恐惧,心里会舒坦得多。
  “就明天吧。我们割的药草还有那么多。”学镒说。
  商量定了,分别上床睡觉。同样的屋子,同样的气候,人多了,屋子就没有前几天凉了,有家真好,有亲人真好。龚老大和学俭他们每天晚上,一躺上床,心里就会涌起这些感叹来。
  从龚医生他们回家后,每天都有龚家椅子的人挑着东西回来,龚医生都会带着龚老大和学俭他们去迎接,就像接生婆从产妇身上捧起一个小生命,是那样的激动喜悦,又是那样的庄重严肃。这是龚家椅子最大的事,比那过年结婚还重大的事。回来一个人,龚家的人气就旺了一分;回来一家人,龚家椅子的力量就大了一分。
  村子里的人多数都回来了,只有龚老大幺老爷家的人没有回来。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他们不愿意回来,或者逃亡中遇到虎狼了。十多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就像三位老人一样……难道他们也失踪了?
  一天,龚老大一家人正在田中播种小麦,突然看到山崖上走来几个人,他们一边走一边骂道:“什么世道?竟然封了我们的出路。下山买点盐和调料都不行。”龚老大和他们打着招呼,回应着他们的话说:“是的,我们回来时就封了路,不知道要封到什么时候。你们问问村里,有哪些人要买东西,我去买。”
  “你能出山沟?”有人惊讶地问道。
  “不能。但是,我有办法买到。”龚老大说。
  “那……你去买一些上来卖给我们。”有人说。
  龚老大背着一个背篼又下山去了。
  来到山脚的官差营地,四十汉子又派了四个人去买龚老大要的货。龚老大一边等一边和四十汉子聊天,说着就说到了龚家椅子的事上来了。
  龚老大问四十汉子说:“龚家椅子只死了山那边一个来走亲戚的人,那人当时就焚烧深埋了。官府怎么知道龚家椅子出了瘟疫?”
  四十汉子说:“有一天山上下来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听说是去送丧信的。谁知道,其中一个一下山,就倒了。有人报官,派医生来看,得的是大头瘟。另外一人,当即隔离,第二天也死了。这几年,都在传说山那边瘟疫不断,谁知道有没有传到山这边的龚家椅子?所以,就派我们来封山了,这一来就是一年多。山上的人真的没事?”
  “真的。我觉得官府可以派医生到龚家椅子去看看。你看我每次下来不是没事吗?村里人看我们没事,他们全都回家了。刚才有几个人不是被你赶回山上去了吗?你看他们像有病的吗?”龚老大说。
  “是呀,留着这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这官老爷,好像把我们忘了,没人送吃的了。我们已经开始用你给的银子买粮食和菜了。如果真没事,我们也该走了。看来,官府不会再要我们了,我们得自找活路了。唉,还是你好啊,毕竟回家了,就是死,也总算能死在家里了。可我们……”四十汉子说着,摇着头,一脸的忧伤,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份乐观和从容。
  龚老大回到山上,把买的盐等调料和药分给了回来的人家,整个山上飘起了更浓的草药味。
  听到龚老大带回的消息,村里人分析,那两个人应该是幺老爷父子俩,他的家人也可能感染了,三位老人也可能感染了,他们可能死在了山里……这样一分析,再也没有人敢进山了,龚家椅子后面的山又像当初的龚家椅子一样,成了龚家人的恐怖。
  龚家椅子要买东西,就统一起来,由龚老大带着学俭他们去采购。山上的人都知道,只有龚老大能办好这些事情。其余的时间,龚家椅子的人就是挖田播种。这个季节清闲了很多,因为没有收,只管种。那一点田地,怎么够得了做呢?
  十多天后,整个龚家椅子就闲了。按照往年的惯例,凡是清闲时段,男人们就该结伙成群进后山打猎、采集。大山里,每个季节可猎可采集的东西很多;打到的野味和采集的东西,除了自己吃用的,就背到山下,卖给跑生意的,换回自己需要的布料和其他日用品。或者出山做生意,比如龚老大。可现在,下山之路被封了,后山又藏着恐怖,龚家椅子的人只能窝在椅子里。
  男人们没事可干,咋办?每天早晨或者傍晚,三五成群,找一块平地,练练手脚,磋磋武艺。白天的其他时间,就到地头看看,有草除草,无草可除就站在田埂眺望那熟悉的山景,祈祷能自由出山日子的早日到来。老人们呢,只要相遇,不管两人,还是八人十人,路边地坎,屋檐阶石,脚一弯,咚的一声坐下,卷烟裹烟,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中练习吐纳叶子烟云雾的神功。烟瘾满足了,随手捏起个石子,三两下画个棋盘,下棋论棋,声音响彻整个椅子;说累了,口干了,伸手摸到屁股边的竹筒,放到嘴边,咕噜一口凉茶下肚,眼睛却一直在棋盘上。妇女们永远是最忙碌的一族,农忙时节和男人一起忙,农闲时节仍然忙,忙每天的家务,忙一家人一年的穿。与忙农活不同的是,可以聚会,捏上一双鞋垫,或者其他的针线活,走到哪家的门口,或站着,或坐着,一边忙着手中的针线活,一边聊起来,你家长我家短,东家儿子,西家媳妇,总是她们从不厌烦的话题。
  学镒倒是不闷,对这种闲特别珍惜。每天起床后,三两下穿戴洗刷完毕,三两下吃完饭,三两步来到山嘴的那块空地上,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一边等着龚老大。龚老大吃完饭,提着猪食桶,走进猪圈,猪圈里传来猪的大呼小叫。学镒听着那不满的嚎叫,望着远山笑着。多美的生活啊,无忧无虑。哪一天,自己也能有一个自己的家,也有龚老大家这样的房子,有龚老大家这样的猪圈,有这样放肆的嚎叫声……项颖呢?她还好吗?她家还好吗?项李镇好吗?不逃难……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练武?我一掌劈了你你都不知道。”
  突然的说话声打断了学镒的思维。他羞涩地仰起头,轻轻喊了一声:
  “龚大哥……”
  农闲中的学镒,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着龚老大学武术,他学得很认真,练得很苦。经历了一路的逃亡,经历了逃亡路上恶人和猛兽带给的凶险,学镒看到了柔弱书生的危险,再多的书都不能阻止恶人和猛兽,能阻止他们的只有强力和刀枪。一路上,如果不是学俭和龚老大,他哪里还有命?龚老大教得很认真,他希望学镒不仅文了得,也希望他武了得。龚老大最佩服的是岳飞,他在茶馆里最喜欢听的也是岳飞的故事。但是,他不喜欢岳飞的愚忠。在这点上,他很喜欢曹操。他这段时间和学镒兄弟说得最多的,都是这些历史话题。
  今天,练了一趟,两人都出汗了,坐在地上休息。这地本来是草地,草已经在两人的脚下,全部粉身碎骨了。
  “书上不是说曹操是奸臣,岳飞是忠臣吗?”听了龚老大的观点,学镒不解地问道。他对岳飞、三国、杨家将等故事,从小就熟悉,只是,他从来没有像龚老大这样思考过这些问题。
  “如果岳飞像曹操那样,不是早就倒掉黄龙府了吗?宋朝不是早就收复失地,老百姓不是能早点结束流亡和死亡的威胁吗?那种只管自己苟且偷安,耍弄权术的人,哪里配做皇帝?哪里值得人去效忠他?应该效忠的是真正爱国爱民的皇帝,效忠的是国家……”
  听到龚老大如此谈论皇帝,学镒很惊讶,一路上,他从来没有听到龚老大这样的言论,这种言论被官府知道,是要杀头的。
  “说得好!”随着一声喝彩,便是啪啪的掌声传来。
  龚老大和学镒都没有回头,没有起身,他们知道是学俭来了。
  “假如当初岳飞学了曹操,捣了黄龙府,当了曹操这样的丞相,结果会怎样?”龚老大问道。
  “能怎样?可能我们就听不到他的故事了,可能他就像曹操一样遗臭万年,含冤万年了。”学俭说,一边说一边坐下,一边瞟了学镒一眼,“那些书呆子们会放过岳飞吗?他们知道的就是愚忠,哪里知道什么真正的救国?作为皇帝,他们可以反,可以推翻前朝,可是,谁希望他们的子民成为曹操?说书的人会丑化这样的人,写历史的人也会丑化这样的人,因为后代写前朝的故事,总是要为本朝的统治服务的,需要的是顺民,而不是逆民。像当今的皇帝……”学俭说着,摇着头,他又想到了他的遭遇,想到了他们的逃难,想到了眼下的处境,这些都是当今皇帝赐予的。
  学镒知道学俭大胆,不怕事,没想到他胆大到了这样的程度。学镒没有看学俭,他闭着眼睛看着地面,把他的惊异和恐惧吞回了肚子里。
  “我们啊,不去造反,但也不要被这愚蠢的皇帝利用,去当了没有价值意义的炮灰。让他们去打吧,去闹吧。我们呀,就跑,就躲吧。找一个像这龚家椅子一样的地方,像这山草一样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等到真正的明君出现了,我们再出来为国家出力效力……”学俭的话不慷慨,不激昂,充满着怨愤。学镒和龚老大知道,学俭的理想就是当兵为国家出力,找到海龙囤这个能经常参加边疆战斗的队伍,就是想战死疆场。谁知道会成为叛军,他一直觉得他比岳飞还冤,他就是被海龙囤和皇帝利用了,利用的结果就是家破人亡,四处逃难。
  “是啊,打仗最倒霉的就是老百姓。特别是那些叛乱之人,煽动战争,让多少家庭香火断绝了。评定叛乱,本来是英雄行为,可是,你遇到的是昏君,遇到的是奸人当道的朝廷,哪里还能成为英雄?我们能做的就是躲进深山老林……好了,练武吧。”
  龚老大说完,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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