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独守空房

　　“这可怎么办？”安氏看向老夫人，请她老人家定夺。
　　“够了，欧阳善，你不用在这里演戏了。”
　　“你不信我说的话？”
　　“不管你说的真假与否，我和玄幽王是皇上赐婚，无论生死，我都嫁，祖母，拜堂不一定要良辰吉时，王爷什么时候来接，我就什么时候拜堂。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今天是我司徒冰璃的大喜日子，我成亲，百无禁忌。”
　　“璃儿，你又何必如此，这样你就委屈自己了。”老夫人怜悯地说道。
　　“祖母放心，这辈子，璃儿最不会做的就是委屈自己。”说完回自己的西院静静地等着。众人见此情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既然新娘子已经这样说了，就各忙各的去了。
　　还好，玄幽王的身体并无大碍，等他的迎亲队伍来到已经是戌时了。冰璃由丫鬟搀扶着来到大堂。
　　老夫人有些不悦的轻咳了一声，上官千夜向司徒老夫人见礼，说道：“本王来迟，还请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言语间有些淡了，说道：“不敢，只盼王爷日后好好待璃儿就是了。”
　　上官千夜把冰璃接回玄幽王府，刚踏进房间，冰璃脚下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回头吩咐道：“红玉，留下侍候，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吧。”她们虽然有些不解，但是也知道冰璃一向不喜跟前人多，只当有什么事要单独吩咐红玉，便福了福身退下了。红玉安静地侍立在门边，等候冰璃吩咐。冰璃走到窗口站定，目光在新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新房里外间隔的纱帘上，轻声说道：“阁下还不打算出来吗？”
　　新房里没有半点动静，红玉手中却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平时温顺无害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凌厉的杀气。
　　等了片刻，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冰璃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手中一颗棋子大小的东西向着纱窗的方向扔了过去，一股浓烟腾起，片刻间，白烟中一个人影向冰璃的方向扑了过来，却在快要到窗口的位置突然软倒在地上，背后冰冷的长剑已经抵上了他的背脊。而他的眼前却没有冰璃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冰璃已经站到了他身侧几尺外的地方。
　　“真是没想到，三小姐好身手。”男子苦笑，无奈的放松了发软的身体倒在地上。
　　冰璃面色如常，说道：“比起阁下还差得远了，只是，想要冰璃命的人很多，我认为做一些准备还是很有必要的。你不用紧张，玄幽王正在宴请宾客，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
　　男子挑眉，似乎丝毫没有将后背还被人顶着的情况放在眼里，笑眯眯地看着冰璃，说道：“你知道我要取你性命？该不会是……因为我长得还算英俊不凡，你爱上我了吧？”即使是冰璃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长得十分俊美，不同于风锦庭风流不羁的模样，眉宇间更多了几分邪气和故意做出的暧昧，若是寻常女子免不了要气得说不出话来，或者羞红了脸掩面而去，可惜冰璃却刚好不在这个寻常之列。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关注的不是我，而是……你背后的东西，相信我，只要在那个地方再加上三分力，你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可以躺在床上度过了。”仿佛为了印证冰璃说的话，身后尖锐的长剑往前送了送，尖锐的疼痛顿时从脊背传遍全身。
　　男子脸色微变，勉强笑道：“三小姐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冰璃摇头，清丽的容颜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却让眼前的男子不禁脊背发凉：“杀人灭口这种事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所以，我打算把你送人。听说，有不少人都在找你，你说，我是把你送给玄幽王呢还是送给安氏好？”
　　男子望着冰璃，苦着脸求饶。落到玄幽王手里，他肯定要缺胳膊断腿的；落到安氏手里，就凭某人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威胁他，安氏肯定也会要了他的命。
　　“三小姐，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我不是也帮过你吗？你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成为玄幽王妃了吗？你就不能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冰璃转身，坐在桌前，问道：“你是在帮我吗？难道不是安氏出钱，让你把我掳走的？”
　　求饶不成，男子只能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说道：“算我欠三小姐一个人情，如何？”
　　冰璃听了，笑道：“这个嘛……清风明月楼风月公子的人情，就算你敢欠，我也不敢让你还啊。”清风明月楼，专门拐卖良家少女，将她们卖进青楼，风月公子韩明月，天下闻名的采花贼。跟他扯上关系，就等于名声尽毁。
　　这回男子的脸色彻底变了，这世上知道风月公子和清风明月楼楼主是同一个人的屈指可数，盯着冰璃说道：“我的玉佩在你手里？本公子倒还不知道将军府的三小姐，未来的玄幽王妃居然还有如此手段。”
　　能够从他身上悄无声息的取到玉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韩明月简直怀疑自己这次来紫金城是不是没有看好日子，原本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替安氏抓个小姑娘玩玩，却没想到这看似无害的深宅闺秀是朵有毒的花，本想玩一下足不出户的将军之女，结果把自己也玩进去了。
　　冰璃但笑不语，很有耐心地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终于，韩明月无奈抬手认输，说道：“三小姐，你要怎样才肯放我一马？”
　　“必要的时候，借我清风明月楼的情报网用用。”冰璃提出自己的条件。
　　韩明月眼神一闪，说道：“在下不明白三小姐是什么意思。”
　　“青楼酒肆，情报消息的最大集散地，我猜……天一阁跟阁下的关系不俗，对吗？”靖国最神秘的情报组织，以贩卖消息为生，只是行事隐秘让不少想要找到它的人铩羽而归。“韩公子可以起来了，如果没估计错，药效已经过了。”冰璃看着依然一副无能为力赖在地上的人，淡淡的提醒。
　　韩明月丝毫没有被人拆穿的尴尬，一脸从容地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对冰璃拱手说道：“司徒小姐的敏锐实在让在下惊叹。”一个深闺女子，居然能推测出清风明月楼和天一阁的关系，确实不能不让人惊讶。“玉佩就送给三小姐了，三小姐有任何需要尽管让人拿玉佩来找我就成了，相信以三小姐的本事应该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人的。”
　　冰璃也不客气，点头说道：“如此多谢。”
　　韩明月苦笑，看着冰璃，说道：“你不怕我反悔吗？”
　　冰璃微笑，说道：“除非你想让全天下都知道风月公子和清风明月楼、还有天一阁的关系，慢走不送。”
　　“告辞。”
　　红玉收起长剑，眼看着韩明月从窗口离开，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小姐，就这样放他离开？”
　　冰璃起身站在窗口，盯着韩明月身影消失的地方，说道：“你真以为他是清风明月楼楼主？”
　　“难道不是？”
　　冰璃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说道：“我猜不是，不过肯定跟真正的韩明月关系匪浅，为了他惹恼了韩明月可不值得。”
　　“三小姐英明。”戏谑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从外面传来。冰璃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倚靠在屋檐下的风锦庭笑道：“风三公子，不请自来非君子所为。”风锦庭落落大方地摇着折扇，仿佛他此时不是站在人家的新房外一般，说道：“三小姐此言差矣，风某不是不请自来，我也是受玄幽王相邀来喝你们的喜酒的。只是酒过三巡，到处逛逛醒醒酒，不巧让风某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而已，三小姐的手段见识真是让风锦庭甘拜下风，韩明月的便宜可不好占。”
　　冰璃浅笑，说道：“我从不占别人便宜，相信韩楼主也会如此认为，倒是风三公子这身出入玄幽王府如入无人之境的轻功，几乎可与风月公子相媲美。”
　　风锦庭努力的表现出自己的风度翩翩，说道：“玄幽王请庆元侯出席你们的婚礼。”
　　冰璃挑眉，说道：“什么？庆元侯会出席我们的婚礼？他的心可真大啊，还请伤害自己的人参加自己的婚礼。”
　　风锦庭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可今天前去将军府迎亲的时候出现了一点意外，是王爷醒来时才做的决定，你们大婚后会进宫，到时候相信不会让三小姐失望的。”
　　冰璃眨了眨眼，立刻明白了风锦庭的话外之音，点头笑道：“有劳风三公子传信。”
　　“介时，风某恭候大驾。”说完便离开了。
　　大婚风光无限，世上女子最幸福也莫过于此。
　　冰璃闭了闭眼，去年月云楼初见后再无过多接触，仍是一个陌生男子，别人口中的良人，冰璃对此却毫无感知。
　　新婚之夜，红烛垂泪。
　　远处畅声不绝于耳，想象那人声鼎沸该是多么热闹，与新房里的寂静多么不同。
　　房门被推开后是细微的轮椅声，盖头被掀开的一瞬间，冰璃看见了比之去年更加冷寂的眸子，像是没想到冰璃会直直地看着头巾被挑落，一瞬间的惊讶后那种冷寂忽而不见，映入眼帘的是新郎火红绣金袍子，更衬得人俊逸。
　　“外面……宾客太多，我可能喝多了一些。”缓慢的语调含着一丝不清醒。
　　冰璃自己扯掉头上的凤冠，说道：“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
　　千夜看着冰璃，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道：“你不似朝阳，倒若桃花，沉醉东风。”
　　冰璃忽然一僵，上官千夜，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又，何苦装醉来逃避，我？
　　“今夜你很美，只是今夜本王喝太多了，我到书房里睡。”说着抬手一使力，推着轮椅出了新房，向书房的方向去了。
　　看着上官千夜离开的身影，冰璃明白，他不想娶她，所谓圣旨，冰璃不能抗旨，他也不能。
　　慢慢走到桌前，桌上放着精致菜色和两个玉杯，杯中琼浆玉液，上官千夜甚至没让冰璃喝交杯酒。今晚天阶如玉，月凉如水，冰璃默默将自己那杯对月饮完，他的那杯缓缓注入菜盘。
　　二哥曾说，身为女子，不管日后嫁谁都不要嫁入皇家，嫁入皇家就少不了争斗，就只能忍耐。哥哥是幸运的，遇到了爱他的人，陪他踏遍大江南北，看尽人间繁华。而冰璃，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知道，这个命运她是逃不了了。
　　“小姐，王爷他怎么可以……”上官千夜一离开，芸清就推门进来，为冰璃打抱不平。
　　“嫁过来就知道是什么样子，你现在就不满了？以后不满和叹气的日子长着呢，为我宽衣，我要休息。”冰璃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的平淡，展开双臂对着芸清示意。
　　芸清虽然气愤王爷的行为，但要是小姐现行歇下，明日外面将会怎么说自家小姐？于是小声说道：“小姐，还是……等等王爷吧。”
　　冰璃抬眼，看了看西移的皓月，目光染上冷月的凉意，垂下眼睑，说道：“他，不会回来了。”
　　“小姐，红玉伺候你更衣。”不给芸清再胡言乱语的机会，将手上的长剑搁在桌子上，上前为冰璃宽衣。
　　芸清知道自己多嘴了，不再说下去，赶紧上前帮助红玉，两人很快侍候冰璃歇下，然后无声无息地退下。
　　清晨。
　　冰璃独醒于暖衾之中，梳洗过后，冰璃前往偏厅。一路上，下人家丁都在窃窃私语，见到她都立即噤声，虽然是按规矩行了礼，可是眉目间可没有把她当作主母来尊敬，这些东西从来如不了她的眼，她从来不在乎那些她不在乎的人的看法，依然缓缓地朝着偏厅的方向走去。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王爷根本没在新房里过。”
　　“昨夜不是王爷和新夫人的新婚之夜吗？”
　　“哼，什么新夫人，早就成了庆元侯不要的弃妇了。”
　　“我怎么听说，王爷到过新房，只是跟新夫人吵起来了，就去了书房了。”
　　“你懂什么，总要找个好借口，更何况我们这位新夫人来头可不小，她是司徒大将军的女儿，而且背后还有傲烨王和宁阳王两位王爷撑着。我偷偷告诉你们，昨天我和管家去点礼单，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你快说啊。”
　　“是啊，急死我们了。”
　　“两位殿下送来的贺礼，可是比所有人送的加起来还要多。”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是兄弟，而且昨日府里宾客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吧？”
　　“就是就是，而且个个都是达官显贵。”
　　“再显贵能显贵得了两位殿下？”
　　“那倒也是。”
　　“看来我们得对这位新夫人尊重些。”
　　冰璃刚走过回廊，看到园子里有五六个丫鬟围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或是抱着扫帚顶着下巴，或是端着铜盘坐在石台上。她们看见冰璃过来，丫鬟们顿时如同惊弓之鸟，纷纷站起来，对着冰璃，福身：“见过王妃。”
　　原本就寒蝉若惊的一众丫鬟，被冰璃这样不喜不怒地一扫，更是小心肝提到了嗓子眼，原本的福身行礼不由自主的一个个“扑通”跪下，异口同声请罪：“奴婢们放肆了，请王妃恕罪。”
　　冰璃看着匍匐在地的丫鬟们，不置一词，转身拂袖朝着偏厅的方向走去。
　　没有得到赦令的丫鬟们只能一个个地跪着，连头都不敢抬。冰璃没有想要立威的意思，可是她却是喜欢清静的人，今日若不给这些丫鬟小惩一下，日后流言只会越来越多。
　　冰璃前往偏厅，上官千月正等在那里，垂首坐在紫檀轮椅上，长袖半掩，似在沉思，冰璃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王爷，王妃来了。”
　　上官千夜抬头，看见冰璃暖暖一笑，不冷冽也不模糊，似九月初阳，碎了一地阳光，符合一个男人对新婚妻子的笑容。
　　冰璃不禁有些迷糊，昨晚那冷寂的眼神是否只是一时错看？那被自己倒掉的酒，是否也只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