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火燎原
作品名称:天朝第一枪 作者:小白菜 发布时间:2016-07-04 03:03:58 字数:3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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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步霄从悦春楼的后门出来,已经是下半夜了。他是信宜县令。
冷月清清。西江和东江河水汩汩地流在夜里。
宫步霄走了几步,两个妓女追了出来。她们扶着宫步霄,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一个嘟着嘴说:“老爷,我们等你回头的呢?”
宫步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今天太累了,明晚吧,我还会来的。”
另一个嘴一扁,说:“我就不相信老爷敢真的走了。”
宫步霄笑了,故意说:“哪敢不走?就是怕你们两个,怕你们两个把我折磨得不成人。”
她们都得意地笑了起来。一个问:“老爷你真的敢这样走了?”
宫步霄一摸裤头,转身就往悦春楼走。然而,他被扯住了。
宫步霄勃然大怒:“放开,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老爷没心思和你们纠缠。”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夹着宫步霄,嘻嘻笑。前面的女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来。
宫步霄抢到手里,打开一看,正是那颗大印。无论到哪儿,他都把这颗大印挂在裤头的,今天喝了两杯,又到悦春楼走了一趟,居然把大印弄丢了。这可是杀头的事!
后面的女人笑了:“老爷果然是官府中人,一刻都离不开这大印。”
“你们懂什么?”宫步霄得意地说,“种田要粪,做官要印。”说着,歪着身子靠在一棵树上,吐了起来。他喝多了。
两个女人便搀扶着宫步霄,送他回家。刚到县衙,一个女人说:“老爷,后面跟着一条狗。”
恰在此时,后面有声音叫老爷。
宫步霄笑了起来:“哈哈,什么世道?就连狗都知道说人话了,都会叫老爷了。”另一个女人说:“老爷,那是一个人,从老爷一出门就跟着了的”宫步霄一惊:“会不会是我老婆的人?”
那人又高叫一声,跑了过来。宫步霄定眼细看,不由叫了起来:“你不是丘贤参?”
丘贤参苦着脸说:“我还以为不是宫老爷呢,不想在这儿遇到了。”
宫步霄赶走两个女人,才说:“考试就要开始,你怎么现在才来?”再过两天,宫步霄就要主持全县的秀才考试,考试后,依名次前后录取,将名单送县儒学署备案,取得参加上一级府试的资格。这是清朝乡试制度。不用说,宫步霄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敛财机会,此刻,他以为又是一个来疏通关系的。
丘贤参却哭了起来,一把泪一把涕地说:“我到得这儿,也是万幸呀,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宫老爷你了。”
宫步霄失望地叹一口气:“路上被抢劫了?”
丘贤参不禁老泪纵横,诉说凌十八聚众造反,抢回了欧品庄,又把自己的屋子烧了。
宫步霄却幸灾乐祸地说:“前些年,我一再叫你捐个‘学政’做,你舍不得出钱,偏要盖山庄,现在倒好啦,给一把火烧了……”
清朝官场有一种奇怪现象,就是无论你是那个社会阶层的人,除去罪犯和旗人的包衣(家奴)外,不管你有没有考取功名,只要有银子开道都能弄个一官半职,这是捐官制度。
丘贤参哭笑不得:“我好不容易才挣到一点钱,就是我舍得,我家人也舍不得……”
宫步霄笑了,说:“哼,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比女人还不如,你没听说过,有人还为襁褓中乳臭未干的小儿捐官,光耀后世……”说着,宫步霄压低声音,“还有的先捐个小官,等到捞够了银子,再去捐大官。更有的,三五个人凑银子去捐官,谁出银子多谁去做官,其他人做师爷、或做长随,在任上捞了银子大家分,也有抓阄决定,看谁手气好,抓中了就去上任……”
“宫老爷,谁都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果出了事,岂不是前功尽弃?”
宫步霄又笑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我们大清朝,卖官之风最盛行,在我们这些官员中,不少是捐纳得的官,而且,对买官的人也没任何限制,地主、商贾不必说,连流氓、盗贼也不例外……”
“宫老爷,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正因为捐纳泛滥,所以官员腐败,贿赂公行,贪污成风……”
宫步霄淡然说:“这个嘛是理所当然的,不值得大惊小怪!你想想,像我这样的人,买一个知县要4600两银子,薪俸只有60两银子,为了拿回‘捐官’的本钱,我也得让人捐些官,从中拿些好处费……”
丘贤参苦笑:“宫老爷,我现在遭此劫难,有心无力了……”
“哦!”宫步霄恍然大悟,“我也糊涂了,怎么就忘记了你没钱捐官了的,不跟你白费劲了!”打了个呵欠,转身便走。
丘贤参把他扯住:“宫老爷,你得给我出头,报烧屋之仇呀。”
宫步霄冷笑:“你别不识时务了,我正主持全县乡试,何必逞一时之强,去与那些山贼争高低呢,这事,以后再作理会。”
“现在凌十八羽翼未丰,还可剿灭,等到成了气候,他们来剿灭官军,霸占县城,还霸占一个人呢。”
宫步霄不为所动,并不在意地问:“他们要霸占谁?”“我不敢说。”“你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你,快说!”
丘贤参无中生有地说:“听说凌十八已经在大寮磨好了刀斧,发誓要杀到县城来,把你宫老爷的夫人捉到山里去……”
宫步霄冷笑:“想捉我老婆去做压寨夫人?没那么容易!看我有朝一日荡平他的贼窩,阉了那些山贼……”
丘贤参趋身向前说:“据说,他们捉你夫人去,并不是想做押寨夫人,而是把女人东西割下来,和公狗的挂到榄角树上,侮辱朝庭……”
宫步霄勃然大怒,脱口而出:“他们敢?”
丘贤参趁机说:“说不定,他们已经混进城里来,破坏这次县试,杀掉考试的读书人,宫老爷呀,这是很难向朝庭交待的……”
宫步霄听着听着,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丘贤参又说:“其实,县试可以推后,但剿匪不可再拖延,就以他们抢走欧品庄发难,恐吓那些土豪乡绅,筹集资金。这差事,比主持考秀才实惠得多了……”
宫步霄听了,双眼发亮,撒谎说:“其实,我早便想发兵,去征讨那些山贼,在我的治下,哪能允许有大逆不道的事情发生?你有讨贼之心,得助我一臂之力,竭力筹集资金,这下,得让全县的有钱人都把钱拿出来。”
丘贤参急忙说:“若蒙宫老爷不弃,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宫老爷指到哪里,小人就打到哪里。”
宫步霄一把抓紧丘贤参的手:“你明天一早来,到县衙见我,商议停了县试,立刻起兵。”
第二天清晨,宫步霄在县衙议事。
丘贤参进入县衙,早见有二十多人,他们正为是否停止县试,讨罚凌十八争执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县学政站在中间,慷慨激昂地说:“县试乃天经地义之事,后天开考,不可有半点延缓,不可有半点闪失……”
座上一人忽然站了出来,厉声说:“凌十八这群‘无知小民’成不了气候的,小虾翻不起几寸浪,我带几百人到大寮去,立刻可以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何足为惧?”
丘贤参看他,是练长余士祯。宫步霄频频拿眼睛看丘贤参,示意他说话。丘贤参刚想说话,城守梁国安站了出来,说:“我看区区几个山民造反,就是反三年也不成,如果他们敢进城来,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双,捉一对……”
丘贤参偷眼看宫步霄,正碰上宫步霄盯着他的目光。宫步霄突然叫停众人,然后清清嗓子,说丘贤参:“丘员外,你在怀乡,离大寮最近,又和凌十八打过交道,必然知道凌十八的虚实,你给大家说说。”
丘贤参知晓宫步霄心意,惊慌说:“整个怀乡,都没人是凌十八的对手,我几个家丁和几条长枪,哪有本事与凌十八对相持?哪敢与凌十八过不去?”
富绅陆达务问:“大寮共有贼军多少?”
丘贤参沉吟一下,说:“多则一万,少则八千。”故意夸大。
余士祯笑了起来:“自己吓自己,太平盛世,哪会有那么多人上山做贼?虚报军情!”
丘贤参危言耸听地说:“我的话并非虚言,凌十八已经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老家塘坳的全部房屋、水田90亩7分、旱地10亩5分、山场150多亩,都断卖给同村的彭成彩,卖得价银340两,通通上交大寮拜上帝会公库,一分钱也没留下。现在,许多老幼男女,家资什物猪牛谷米,一概搬进了大寮,他们累石踞险,打制武器,购置军需品,日夜练武,建立军队,已是朝庭心腹之患……现在看来,谁造反都无足轻重,唯有凌十八不可等闲视之。”
宫步霄忙追问:“何以见得?”
丘贤参故作惶恐不安地说:“这凌十八使一把勾刀,在百万军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倘若他今日进城,大家的脑袋都不会在肩膀上了,如果混进京城……”
“哼!”富绅孔传东摸着脖子,不以为然地摇头,“他是人是神?真会有三头六臂?”
宫步霄却勃然大怒,骂:“就是你们这些人掉以轻心,才致今天盗贼四起,天下不安,你们知不知道,信宜天地会暴发了何名科的安莪起义,还有广西北流县,天地会首领梁二十、岑溪县水汶彭骨六,罗定曾七和容县自良圩天地会都策应大寮,一旦让凌十八站稳脚跟,我们必死无疑……”
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
宫步霄从余士祯手里拿过大刀,啪地砍在桌上,“我心已决,立刻停止县试,进剿贼匪。”
第二天一早,宫步霄在堂上高坐,聚集县里官员听令。宫步霄说:“现在,凌十八聚众造反,今天我们都要努力向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说完,便派余士祯和梁国安去招募勇士,又派丘贤参、陆达务、孔传东去筹集资金。
大家听了,茅塞顿开,立刻松了一口气,都知道中了宫步霄之计,也就是制造恐慌,借机敛财。
果然,此后十多天,宫步霄带着差官沿途催收粮草,整顿衣甲,制造旌旗,还没登程,已闹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