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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植树

作品名称:80后没有眼泪      作者:濮云      发布时间:2016-07-17 14:48:05      字数:5351

  星期五中午我绕教学楼三匝,跑的汗流浃背。杨胜骂我:“你吃多了?”
  我立定,擦掉脸上的汗珠说:“不是吃多了,是精神病发作了,我自己想出这招,感觉神清气爽活血通气,你跑几圈试试。”
  他说:“我没那精神,怎么就你一个,小宇宇呢?”
  我说:“抽你个大嘴巴,刘宇就刘宇,为什么要给前面加个小字?”
  他笑着说:“舒展一下气氛,刘宇在这我还这么叫,你信不信?”
  我无奈的说:“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话锋一转说:“学校要组织我们去植树,要不要自备干粮水果?”
  我狐疑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不可能吧,植树要我们这帮学生干什么?”
  他及其认真的说:“真的,我高才路过校长办公室听到的,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我嗯了一声,说:“这样很好啊,正合你意,反正你是来混日子的,能为祖国建设和绿化事业出些微薄之力是多么光荣的事。至于你说的干粮水果,我想干粮可以自备,水果你打算带什么,你还挺会想象的,怎么不说洋快餐?”
  他笑着说:“现在没人你就尽管损我,以我坦荡的胸襟是完全不会介意的。我是看在你包里的两个苹果才说的。”说完嘿嘿坏笑。
  我当即醒悟,审问道:“你偷吃我苹果了?”他只是笑,笑的奸诈阴险,让人从骨子里讨厌。
  我说:“正经点,你到底吃没吃?”
  他说:“我没吃,可是我看到有人吃了。”
  我吃了一惊,这两个苹果是我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因为宿舍人数众多,而且现在不是苹果丰收时节,很多人早已对苹果垂涎三尺,做梦都想着能吃一个。在这种如狼似虎的环境中哪里敢随便拿出来,只要苹果现身或者暴漏信息随时都可能被瓜分的籽的不留一个。有好几次我都试图在晚上偷偷拿出来钻进被窝里吃,哪只这些家伙白天课堂睡觉睡得死去活来,晚上却亢奋的恨不能立刻爬一趟爷台山。他们没睡着我先睡着了。
  我有些暴躁,问:“谁他妈吃的?”
  杨胜笑的几乎要跌倒,指着我说:“这回你完了,我还没告诉你是谁你就口无遮拦乱骂一通。”
  我满脸狐疑的看着他问:“什么意思,你说,到底是谁,不说我开骂了。”
  他说:“别骂,别骂,是你的好侄子。”
  我说:“刘宇?”
  他微笑默认,我喜笑颜开说:“是他就没什么说的,吃了就吃了。”
  杨胜说:“如果换做别人你肯定要开骂了,是吗?”
  我微笑不语。
  杨胜说:“你就那么点种,你给我说说你敢骂谁?”
  这话让我再次陷入沉默,是的,如果真是换了别人我能怎么样,最多是强自咽下这口怒气,让我去打他们,第一,难免小题大做,使人觉得我小肚鸡肠,没有男人气概。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细数班里的男生,如我一般瘦骨嶙峋的有几个,大多是些健壮如牛高大威猛的汉子,别别说是我一个,加上刘宇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再说,打架是怎么一回事,我并不知道,也许有什么门道,不光是抄了家伙就猛干。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个苹果而下黑手打死打伤别人,不但要受到法律制裁,而且会让人笑掉大牙。《华商报》明天的头版头条一定会写到:陕西咸阳某中学两名学生因为一个苹果发生冲突,一名男生手持利器打死另外一名……。此案正在审理当中。
  我沉默了良久,心里总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宇走过来,站在我们旁边说:“我吃了你的苹果,找不到水,所以就……呵呵,我后面还给你。”
  我笑着说:“没事,反正还有一个。”
  杨胜故意挑拨离间说:“有人要打死偷吃苹果的贼。”
  我推了他一把说:“去去去,就你事多。”
  李师在夹道喊我们,带上东西排队,你们还站在那里。
  我说:“什么事?”
  李师说:“让去植树。”
  杨胜说:“师师,帮我拿两个馒头,我就不进教室去了,我说谢谢你肯定听不惯,干脆不说了。”
  李师说:“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让我去我就去,吃都懒得动手,乌鸦拉屎还要人张口哩。”说完转身走了。
  杨胜惊诧万分,但一时间竟忘了发作,叹了口气自己教室。
  我和刘宇各自只拿了一个馒头,装在红色塑料袋里。
  附近的同学回家取来铁锹头,班长挑选了两名健壮高大的男生用小车推着满满一车柏树苗子。
  临行前王主任告诉我们,植树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大家要保持最佳情绪,每个班都要唱歌经过街道,这样村里人见了哪有不夸赞咱们学校纪律严谨,学生富有热情的。
  我们按着王主任的意思,每个班级都唱着各色各样的曲子。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鬼哭狼嚎。我立刻发现这和农村死人出殡没有什么两样。街道站满了人,满含微笑指手画脚,说话的声音完全淹没在我们杂乱的歌声里。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刚刚钻出土地的青草上,泛着碧绿的光,更加富有生机。这里是一处山坡,四周油菜花竞相斗艳,黄色的小花和青幽幽的绿叶交织在一起,相互兼容,相互衬托,使这空旷的原野充满春天的斑斓。
  我们对面是方内镇,和我们所站的位置中间只隔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为了安全起见,班主任再三强调远离沟壑边沿,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后果自负。
  每人二十棵树,两人一组,按照王主任事先的安排,干完的收兵回营,没干完的留在原地坚持斗争,直到彻底解放。
  我和刘宇一组,开始时觉得意气风发,浑身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要和这春天的土地交融在一起,加上不用再为体育课绞尽脑汁想办法推诿,更加觉得无限欣喜,仿佛一个本应坐穿牢底的人忽然得到特赦令一样开心的难以形容。可是当我们使劲浑身解数和力气,改变十几种动作后终于连铁锹都举不起来,胳膊酸软的像没有骨头。想歇一歇养精蓄锐再继续,回头看见班主任就蹲在距我们不足两米之遥的硷盼上。
  一个女生从拿来一个苹果递给他,班主任一边关切的说:“你自己吃嘛?”一边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也不管有没有虫子或者脏污,塞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吃的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发现那个女生此时还站在自己旁边,笑着说:“你歇一会。”
  刘宇偷偷的白了班主任一眼,低声说:“吃死你,死肥猪。”
  我说,你看那王艳多得意,看了就讨厌。
  刘宇微笑着说:“人家拍马屁有两手。”
  我将一株柏树苗送进刘宇挖好的坑里,用手扶住,等他埋上黄土说:“不紧拍的好,也舔得好。你再看企鹅,蹲在那里哪像一个人民教师,像一个乞丐从垃圾堆里捡到一个西瓜皮一样兴奋。”
  这时听到班主任喊我们:“你们俩快点,别再这里滥竽充数,嘿嘿,完不了你们连吃馒头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话总是嬉皮笑脸富有幽默感,但每说出一句话却比刀子还硬。
  我暗骂:“简直不是人,把学生当成奴隶或者劳工了。最起码奴隶和劳工有奴隶主和老板按时给碗饭吃,他娘的,给你白白劳动不管饭也就算了,连吃自己的也不给时间。幸好是每人二十棵,如果每人二百棵又不许吃饭,学生就不再是学生了,估计都成死人了。”
  此时饥肠辘辘,饿的头晕眼花,再也感觉不到春天的可爱,刘宇不时瞄瞅着挂在酸枣上装着馒头的红色袋子,强自咽下一口唾液。
  回校时夕阳已经染红天边,,我们每个人无精打采的排列好队形,班主任嘴上叼着烟:“工作圆满完成,要唱歌,大声唱,大家动起来。”
  文艺委员金宁本来就胖,一番植树造林工程几乎要了她的命。她有气无力的起了一首周慧的《约定》。
  班主任说:“换一个,学生不许唱情歌。”
  金宁又起了一首陈星的《流浪歌》。
  班主任又说:“换,植树造林是快乐的事,怎么搞这么凄惨的歌,要充满力量,充满朝气,你们是祖国的未来,唱那种对未来有所憧憬和向往的歌曲,比如说《我的未来不是梦》,《军民大生产》和什么《团结就是力量》。”
  金宁实在无奈,只好起了一首军旅歌曲《一二三四歌》,班主任才满意的说“嗯,对嘛,就是这种味道。”
  我记不清昨天晚上是怎样稀里糊涂睡着的,从朦胧中醒来时地上已经有脚步声,但是还没有开始说话。我浑身乏力的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意犹未尽。清晨的曙光透过窗户洒在泥土地面上,地面被我们踩得坚实光滑,和水泥地面如出一辙。外面的昏暗并没有完全散去,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错觉。我们一如既往的穿衣洗脸刷牙梳发,然后听从班长的指挥,排着长龙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操场。
  春天的晨曦空气清新,寒风扑面而来,每个人在起床后都顺便全身武装了一番。操场上早已人山人海,各个班级的学生有条不紊的站立在属于自己的区域。老师们站在墙角避风,偶尔有一两个女老师张口流泪,好像疲困已及。
  前前后后不知跑了多少圈后,校长特意嘱咐留在原位训话:“利用大家一点时间,我简单说两句。最近我发现咱们学生的毛病又发作了,好好地厕所才盖了不到一年就被拆的面目全非,你们自己看看,怎么上厕所?”
  厕所位于我们教师后面约十几米的角落,以前是用黄土筑成围墙,然后随便掏几个坑就大功告成。每到夏天苍蝇嗡嗡扑面而来,一边方便一边驱赶苍蝇。每个人都是只拉屎不管事,后来粪便溢出坑外,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只得跑到外面的空地里去,要么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跑进男教,直到有一天某人无意中撞见王主任,被严厉的训斥一番,并在全校实行了禁制令,再没有敢误闯禁地。
  厕坑越掏越大,下雨天连站脚的位置都没有。一次,两个同学在厕所吵架,睁得要死要活,一个身材魁硕的高个子男生拎起对方胳膊径直扔到里面,全身都被那黄橙橙的脏东西布满,所有人后来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倒胃口。
  介于环境极其恶略,学校终于决定整治重建,原先的遗址作为垃圾台,在据此数十米的地方用红砖盖了四间有顶的厕所。男厕和男教仅隔一堵墙,个字稍高的男生踮起脚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境。也许是为了防范偷窥的原因,女厕和女教都在男教和男厕后面,因为除了隔墙之外顶上的砖瓦一直延伸到墙上,几乎没有丝毫漏洞可言。课间或者饭店厕所总是水泄不通,别说占茅坑,连小便的尿池都被抢之一空,一些人只好拉下裤子就地解决。久而久之,厕所就像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有人灵机一动随手在墙上掰下几块砖头铺在水里,踩着过去。一来二往,所有人都学会了这一招,没多久原本一米八左右高度的砖墙直抵腰间,一不小心就会全然曝光无疑。
  所有人都很安静,几个教师在墙角里窃笑私语,女生们对于此事是一头雾水。校长两只手背在身后,半嗔半怒说,现在的学生相符都不会,学校给你们提供了好环境,你们倒是不好好珍惜保护,一味的胡作非为,我应经安排王主任留意观察,一不小心抓到谁那就不好意思了。这次的事暂且不与你们计较,学校会找人再次修建,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散会之后回到教室,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我特意激怒杨胜说:“你干的好事,幸好校长没当中戳穿你,这毛病要改,知道不?”
  杨胜嗔笑着说:“你几时看到我了,竟瞎说,我只在王主任办公室后面的碳堆里整过好不好。”
  我说:“这个比拆墙更严重,你猜王主任知道后会如何处置你?”
  他说:“这个只要你不当汉奸出卖我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笑着说:“我会出卖你吗?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
  中午的阳光透过云层羞怯的穿过厚实的雪松洒在花园里,空气开始变得燥热,我们除去身上的毛衣毛裤。体质好的男生干脆只穿一件衬衫,看起来既帅气又充满活力。语文老师坐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手里灵活的抽拉着一只红色二胡,声音悠扬委婉,他对于音乐的喜爱远远超出了对任何课程的热情,无论何时,只要有空闲时间总会坐在门口乌拉乌拉的演奏几曲。他闭着眼睛,脸上洋溢着自我陶醉的神情。
  我和刘宇刚从学校进来看到他的样子觉得好笑,故意走近他。他右手拉着弦,左手的五根手指来回活动者,嘴巴和脚也跟着节奏均匀的动起来。他忽然睁开眼睛,手上的演奏停下来,笑着说:“怎么样,能不能听懂?”
  我笑着摇了摇头。
  刘宇问:“任老师,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
  任老师洋洋得意的笑了笑,伸直腰板,说:“这曲子叫《赛马》,是我最拿手的曲子,我女儿也会拉二胡。”
  任老师的女儿在小学五年级,吃住都和任老师在一起,他似乎很宠爱这个女儿,于是把这套绝技也传授给了她,凭着这首《赛马》她女儿在县城参加竞赛获得了二等奖,任老师更加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于是语文课总是十几分钟便匆匆回房进行演练。偶尔也吼上两嗓子,基于学校的制度这种情况相对较少,基本上得不到发挥。他的老婆在县城做生意——卖老鼠药。去年放假前他特意到教室问我们的课本还要不要,态度极其热情。大家都猜想他肯定是为她老婆收集包老鼠药用的,有人故意问他,他却一笑置之。后来因为很多人误食老鼠药发生事故,国家进行清查,任老师的老婆只好打包回家种地。
  刘宇说:“任老师,你音乐这么好怎么不教音乐,相信大家都很欢迎。”
  任老师微微一笑,摇头说:“学校不给调换工作,我也在托关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如愿以偿。”
  我说:“您最喜欢唱什么样的歌曲?”
  任老师将二胡小心翼翼的放在墙角,翘起二郎腿,往地上吐了口浓痰说:“什么样的都能来一段,最喜欢的嘛,应该是蒋大为的《敢问路在何方》,你们听过没?呵呵,我这不是废话吗,忘了这是《西游记》的插曲。估计你们也会唱,老师就不班门弄斧了。”
  看了看我们说:“你俩谁给来一段?”
  我和刘宇面面相觑,尴尬的只管笑。任老师说,男孩子还什么羞哩。指着我说:“你,唱一段我听听。”
  我满脸通红,说:“我不会唱歌。”
  他又对刘宇说:“那你唱。”
  刘宇说:“我更加不会,去年音乐考试都是胡乱唱的。”
  任老师失望的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也没个爱好,没事打打篮球,跑跑步,唱唱歌不是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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