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体育
作品名称:80后没有眼泪 作者:濮云 发布时间:2016-07-17 14:47:07 字数:3747
春天永远是最美丽的季节,一望无垠的桃花像火一样盛开在村里的四周,蜜蜂嘤嘤着飞到一片花瓣上,又轻盈的飞向另外一处花瓣。大路两边新载的柳树也冒出碧绿的嫩牙。立刻使我想到'远看桃花红胜火,近看杨柳绿沉沉'这句著名的诗句。天空万里无云,仿佛被哪个勤快的妇人仔细擦拭过一般。太阳已经挂到中间,强烈的光线让人不敢多看。体育老师带着鸭舌帽来到操场时我们已经开始自娱自乐了。除了班长和几个大个子男生拉开阵势打篮球外,其他众人都是三三两两挤在围墙的阴凉处聊天。我和刘宇李师站在围墙坍塌的缺口正在欣赏金色的油菜花。忽然听到人声鼎沸,口中喊道:“体育老师来了,快起来。”
我们都从各自的思绪中恢复过来。我们的体育老师贾不假是个中等身材的青年男人,清瘦却比王主任更富有威严。从他身上折射出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霸气,他的目光冷浚而奸邪,冰冷的脸上从来没有过一丝笑容,就好像永远也不会笑一样。
他右手塞进裤兜,左手轻轻地拉了拉帽沿,直到彻底挡住他的双眼。他的声音微弱而阴冷,对董国华说:“我怎么给你说的,该干的事完成了没有?”
董国华战战兢兢的走到距他只有两米的地方站定,双脚整齐的并拢,两只手乖张的背到身后,低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贾不假冷喝道:“我的话你听到没?”
董国华看了他一眼快速躲开,说:“这个,那个啥,我们刚到,现在马上开始。”
贾不假见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排好对,走过去说:“继续蛙跳,男生四圈,女生两圈,我亲自监督,有谁故意歇息再加两圈,现在开始,一个紧跟着一个,彼此距离不得超过两米,否则也加两圈。”
这是一场残酷的训练,直径约一百米的操场,平时跑上一圈都会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何况是背着双手豪不间断的跳跃。这分明就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我猛跳两圈感觉心跳剧烈,头晕的就要呕吐,刚打定主意歇息缓和一下再跳,突然觉得颈椎一阵巨痛,侧身歪倒在地,同时目光正与贾不假狰狞冷酷的眼神相对,他狠狠踢我一脚,口中叫骂:“我没教过你是不是?”
对董国华说:“看着他,跳完四圈放他走。”董国华默然答应。
我知道我已经触怒他,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只能有唯一一个选择,那就是服从。我无奈的服从,痛苦的忍受。我咬紧牙关,尽管速度慢下来,但不敢有丝毫停滞,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袋鼠。
当我完成共计六圈的跳跃站起来时,终于哇的呕吐出来,站立不稳就要跌倒。李师眼急手快,将我拦腰搀住说,你怎么了,没事吧?我暂时还没有力气说话。过了几分钟我对李师说,你扶我回宿舍,我怕跌倒,我必须躺一会,现在心里很难受。李师会意,也不再多问,扶我到宿舍。晚上所有人叫苦连天,特别是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又酸又痛,一旦躺下就很难有爬起来的动力。即使是上厕所也值等十二点以后就近角落解决。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睡得忘乎所以,早操铃声已经过了二分钟,所有人就仿佛从来没有听到一样。忽然有人轻轻叩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起来了没?宿舍没有一个人回答。那女人这时不再敲门,只是声音比刚才更大,起来了没有,我进来了。所有人都醒了,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裸露的地方盖的更严实。脸上露出奸笑。杨胜似乎有意激怒她,笑着说,进来啊,我们早穿好衣服了。外面那声音说,谁信呢,既然穿好衣服为什么没有声音?这时董国华插了一句说,都在练功。所有人哈哈大笑。外面那人好像被惹火了。在门板上狠狠踢了一脚,口中叫骂,你们他妈的开不开,不开我进来了。杨胜低声说,是李漫。
董国华连忙制止杨胜别招惹她,话还没说出口已被杨胜抢了先机,喊道,有本事你进来。只听李漫说,看我敢不敢进来。哐啷!门被李漫一脚踹开撞在墙上。杨胜捂着下身啊呀一声尖叫,所有人都紧紧扯住被子。李漫大步走进来,在自己座位上拿了英语书,脸色绯红,只笑不语,也没向后看一眼。走到门外才扯着嗓子笑骂:“你们一个个丢人现眼,还不穿好衣服滚出来。”
杨胜又没事找事说:“你进来干嘛出去,看看我们淘哥的肌肉多发达,你多少给点评价啊。”
张淘给了杨胜一脚说:“闭上你的臭嘴,你不怕她进来揭开你被子偷东西。”
李漫骂道:“偷你妈,你们给我我都不想看。”
再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是两天后,那天早上地上湿漉漉的,泥泞的道路彻底封锁了我们的脚步,体育老师贾不假安排在室内上课。这对于所有人来说简直是上天的眷顾,我们狂欢呐喊,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当我们再次看到贾不假冷酷凶狠的眼神,这种冲动彻底被压制,恢复到一种没有声息的死寂之中。
文望望脸露微笑,笑着跳着打着口哨,前脚刚踏进门槛,就被贾不假抓个正着,直扯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等他带着惧怕和疼痛站起来立足未稳,贾不假一个箭步抢上,双手插在他喉部高高的举起,他脸上憋的爆红,青筋赫然可见,始终无法平和的呼吸。
贾不假睁着虎目大眼,凶神恶煞的说:"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任意妄为,当这里是放羊?以为随便打流氓口哨就没人管了?你看清楚我了吗?”
文望望只觉得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点头示意。
贾不假使足力气,将他重重往前一送,文望望横躺在地上,尚未来得及起身,贾不假的右脚已经踩在他肚子上。冷声喝道:“就你这狗模样,哼,惹得我再多点火气一脚踩死你。”
文望望吓得脸都白了,所有同学呆若木鸡,谁也不敢说一句话,甚至连咳嗽都要努力压制。一时间教室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没有贾不假的特赦令,文望望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只呆呆蜷缩在原地不敢随便移动半分。贾不假从他身上移开那双一百多元的黑皮鞋,掏出纸巾擦拭一番。斜眼看了文望望一眼,沉声说:“今天就这样算了,如有下次,绝不手软。”
文望望战战兢兢的从地上起来,双腿发软,险些摔倒,随手抓住桌边撑着回到座位。
贾不假威风凛凛的站在讲台上,两指拄在讲桌上沉默了半天,所有人都只顾低着头避开他,谁也没有注意他,谁也不敢故意与他凶狠的目光相对。
贾不假淡淡的说:“看书吧,我不想听到任何讲话的声音,董国华,你知道该怎么办。”
董国华低声说“我知道。”
不仅董国华知道,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说话的人要被带到他的办公室门口,先站半天,这半天他不闻不问,等什么时候觉得时机成熟了才开始实行独创的满清十大酷刑,折磨的你生不如死。
我们从骨子里惧怕体育课,甚至无数次祈祷学校取消这门毫无作用的课程,但是事情总是不尽人意。大家几乎同时想到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策略——请假。每到体育课成了请假的高峰期,这简直和春运可以相提并论。每一个人都精心设计,认真臆想着自以为缜密无间的谎言。什么肚子痛,头晕,长疥疮,他哥结婚,他爷爷病重等等,但凡能想到的理由统统从大脑里过了一遍,才提心吊胆的写好请假条。拿着这东西手不由自主的哆嗦,唯恐一字之失前功尽弃,于是反反复复的阅读了无数遍才恭恭敬敬的递到贾不假手里。
贾不假疑心颇重,看看请假条,再看看请假之人,若是此人镇静自若,恭喜你,过关。倘若紧张的虚汗涔涔,甚至连他的眼神都不敢瞅上一眼。贾不假一定会回赠你一个冷笑,毫不留情的将这一纸的希望丢弃在风中。
直到有一天贾不假限制了请假,他要见到医生白纸黑字开的证明,所有人的希望就这样泡汤了。在每一节非人的折磨后都会有几个女生哭的死去活来,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连续三天每一天都有辍学回家的,他们不再对学习和梦想抱有希望,毅然决然的逃离了这里。
刘宇看着我说:“怎么办,这样下去受不了。”
我心乱如麻,以他的机智聪慧尚且无计可施,我能如何,只是一味的叹息不语。
他说:“你怎么老是叹气,你说句话啊?”
我终于决定和他说几句,这些时日我快憋疯了,似乎一下子脱离了世界,看不到尽头。全身上下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像被人强行扭断骨头的酸痛。我说,能怎么办,总不能也学他们回家吧,我们回去肯定会被家人打死。
他附和道,除此之外也会被村里人笑话。我想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家人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点头说:“你说得对,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他们非但不会理解,还会怀疑我们在学校不好好听话,因此才被老师惩罚。”
刘宇“嗯”了一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只能咬牙坚持,我们还有梦想,熬过三年初中这一切都会过去。我们不能被眼前的一切击倒,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一定不要想到辍学,只是一条不归路,一旦选择就没有无法变。”
我踌躇道:“可是我真的很压抑,心中好像有一团火要喷出来,现在又开始觉得头晕了,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崩溃。”
刘宇咬牙在土墙上重重给了一拳,留下一个拳头大的深沟说:“我何尝不是,打人的心都有,甚至想去人。”
我当即吓了一跳。
他忽然笑了,轻轻握着我的手说:“给你开玩笑呢,虽然我和你此时的心理状态一样,但比你要坚强。不是我说你,你太柔弱,要给自己一些鼓励,不要轻易就趴下。记着,我们都姓刘,姓刘的人不怕跌倒,更不怕输。”
我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已经挂满眼眶,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看着我,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只是在原地来回踱步。我知道他能感受到我此时的心情,甚至连那些还没有说出口的话也早已明晰。这十多年来彼此间的相濡以沫,早已不再用语言来诉说,往往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他明白这个时候眼泪比一切安慰都管用。再多的言语只不过是废话一堆,不如哭泣来的实际,可以从根本上解除心灵的创伤,这也许就是以毒攻毒的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