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石窟

　　没多久我们被一条湍流的河水所阻挡，我说，这就是冶浴河了，沿着这条河道往下走应该就是有名的响龙潭。那边有石头，我们踩在上面到对面去。杨胜见我们三个都溜之大吉，急道，喂，我早就知道你们三个家伙没良心，蛋蛋，你说帮我推车子怎么也跑了？
　　宋小小回头笑着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是给你说回去的时候吗，这会你急什么。
　　杨胜将自行车扛到肩上，小心翼翼的踩着每一块石头，唯恐一个不小心掉进去被河水冲走了。我伸着大拇指夸奖他：“好样的，你以后必将成为祖国花园里的一朵奇葩。”
　　杨胜将自行车放在枯萎的芦苇荡里，茫然不解地问：“什么爬？”
　　我估计他没听懂，故意调笑说：“九齿钉耙！”
　　他一把把我推倒在芦苇荡里，口中嗔骂：“你大爷，把我当猪八戒收拾。”
　　刘宇说：“没人这么说，是你不打自招。”指着我说：“他是夸赞你，不是诋毁你，好歹话听不懂，脑子不怎么好用了。”
　　我爬起来，在自行车上狠狠踹了一脚说：“给你说话等于对牛弹琴。”
　　刘宇说：“前面是什么地方？”
　　我说：“顺着这条路走，不远处就是石窟了，我以前听人说过。”
　　刘宇问杨胜：“现在可以推着车子了，前面有路，不需要再表现了。”
　　杨胜往地上吐了一口，用右手抹了抹嘴角说：“我怎么那么贱，早知道不骑自行车来。”说完推着朝小路走去。
　　我们三个相对默然一笑，跟在后面。
　　绕过三个拐弯，赫然出现一处石壁，壁沿生满郁郁葱葱的冬青树，我不禁黯然惊叹，心想传说中的黑松林七十二景中的冬青崖与此相比应该不分伯仲，只是冬青崖不知何年何月已经销声匿迹。现在仰头欣赏大自然赋予这里的神来之笔，果然妙不可言，让人敬畏。石窟依山而凿，因为年代久远石头应经明显风化，也许哪一天就会突然砸下来几块。我们看的心里发毛，杨胜车子往路边一撑说：“我滴妈，你看上面那石头，过去会不会砸死我们四个？”
　　我说：“亏你整天自以为是，眼前这点凶险就怕得死去活来，要不你先撤，待会我们出来找你。”
　　他见我如此数落自己，顿时豪情万丈什么顾忌都没有了，自信满满的说道：“谁怕？哥我可不是被吓大的，看我给你们开路。”说着大步而行。
　　杨胜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锁，说：“鸟屎，门都锁住了，咱们白来了。”
　　我上前见钢筋铁门上用铁链缠了几圈，挂着一个金黄色的中号铜锁。可以清楚的透过门框看到里面高大威严的佛像，他右手托起，目视远方，仿佛在看着我们。以我们的见地实在叫不上这佛像的称呼来。刘宇说：“砸开进去。”
　　我犹豫半晌担心的说：“会不会不吉利？”
　　宋小小附和道：“是啊，这种地方不能乱搞。”
　　说话间杨胜已经找来半块砖头，一边十使力气砸，一边说：“什么狗屁，要科学，干干嘛这么迷信，大不了待会进去多磕几个头。”
　　“哐当”铁链脱门掉在地上，杨胜推开门首先进入，我们随后鱼贯而入。
　　里面的景象使我眼花缭乱，墙上刻满蝇头小字，但凡能够尽收眼底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不过因为年代久远一些字已经开始脱落，我叹道：“哇塞！又是哪位圣人的杰作，古代人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
　　刘宇在一旁喊道：“快看，这边有几个大的字。”
　　我上前定睛细看，见三米之处写着几个手掌大的行楷‘淳化二年xxx'。后面的字已经很难看清。我说：“这应该是宋代的游人来到这里看到这些经文后留下的。”
　　杨胜说：“你们这帮傻帽，这上面写的是宋代，说明这里的经文是宋代刻上去的，还文人呢。”说完不屑的摇头。
　　宋小小说：“我问你，这里为什么叫唐刻经石窟，‘唐刻’两个字你给解释一下？”
　　杨胜皱眉想了想，不服气的狡辩说：“唐刻就是唐代刻的啊，那我说宋代刻得也没错啊，待会我写几个字你也可以说是现代刻的。”
　　我们三个见他蛮不讲理，都懒得理睬他。
　　杨胜忽然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说：“佛祖，救救弟子吧，你老人家看看这三个王八蛋，老是和我作对。”
　　我笑着说：“佛祖怎么会帮助一个无赖，你认真点，多磕几个头，或许佛祖会突然大发慈悲。”
　　杨胜这回反而变得聪明起来，对我们说：“你们三个怎么一点人性都没有，来了也不磕头，净瞅那些没用的字，以为自己是来游山玩水把自己当成考古队了，过来。”
　　刘宇给我们使个眼色说：“二胜说的没错，大家磕几个头，有什么愿望给佛祖说说。”
　　我们每人磕了三个头，杨胜说：“虔诚点，看看你们，分明是做给我看的，你们乱搞我比你们更能乱搞。”
　　他忽然站起来在蒲团上撒了一泡尿，我们都吃惊不小。刘宇说：“二胜，你这次闯祸了。”
　　宋小小说：“佛祖会没收你作案工具的。”
　　杨胜穿好裤子倒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说：“大惊小怪，俗话说人有三急，不许撒尿把人憋死啊？”
　　我骂道：“你怎么跟畜生一样，这么神圣的地方你也敢撒尿，哎，无可救药。”
　　刘宇说：“让他留在这里，我们回去！”
　　等我们三个到了柏油马路上，杨胜气喘吁吁的骑着车子追来，抱怨道：“急着投胎啊，吃屎都找不到热的。”
　　我说：“你把热的冷的全吃光了吧，先走，前面路口等我们。”
　　他下了车子说：“你们打算十一路吗，是不是不坐我的驴了？”
　　我说：“不是不想坐，是没法坐。”指着前面那座大山说：“看见没？我们待会从那上去直接到我家。”
　　杨胜又怒又气，骂道：“你们肯定是猪变得，来来回回就这么折磨我。”
　　宋小小抿嘴一笑：“你可以骑自行车走大路，我们估计还没你到得早。”
　　杨胜一只手稳住自行车，另一只手扯住宋小小胳膊说：“我不管，宋蛋，你答应过我帮我推，现在正是用你的时候。”
　　宋小小借机抽回胳膊躲到后面做着鬼脸说：“刚才是刚才，刚才的话谁可以作证？”
　　杨胜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只好认命说：“行，你们狠，今天哥算是载了，我还真不信连一辆自行车都扛不上去。”
　　接近三十度角的山坡，刚好容下两只脚站立，右边是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的沟壑，左边是扎人皮肉的栆刺。我们不时被栆刺扎的痛苦不堪，刘宇一连拔掉三根。宋小小的裤子被扎的甩都甩不开，我一边帮他一边笑道：“我们这里的狗凶吧，一旦咬住就绝对不会松口。”
　　只听杨胜在后面插嘴说：“狗都比你们有良心，他妈的，差点把命断送在这坡头。”
　　我见他扛着自行车，脸上热汗涔涔，不禁觉得好笑。
　　刘宇说：“不愧是天生神力，你征服了我们村这座大山，渴不渴？”
　　杨胜放下车子，擦拭了额头的汗，半天喘不过气来，白了我们每人一眼，说：“我算是领教你们三个了，除了说风凉话再没别的。”
　　刘宇说：“好了好了，看你可怜的样子，我帮你推。”过去从杨胜手上接过自行车。
　　杨胜感动的一塌糊涂，对我和宋小小说：“人家刘宇一看就比你俩聪明，没人性。”
　　刘宇笑着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杨胜上前在后面帮忙推，说：“当然是夸你，这时候还敢损你，我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嘛？”
　　我和宋小小同时笑起来。
　　宋小小只在我家呆了一天，第二天与杨胜约定一起回家去了。
　　星期一中午，太阳高高的挂在雪松顶上，热的所有人终于脱掉臃肿的棉衣，一时间觉得如释重负，手脚变得轻松灵活了许多。宋小小小心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团报纸，脸上洋溢着无限幸福。
　　他将报纸摊开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捋平，开心的笑着说：“看见没，我的宝贝。”
　　我见报纸上到处是星罗密布的黑点，有针孔那么大。喜道：“你把蚕卵带来了？”
　　他用指甲抠起一个捏在手中看了半晌淡然一笑说：“这周天气好，放在烈日下晒几次他们就会破卵而出，你要不要饲养，我给你撕一片。”
　　我知道他平时就喜欢搞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也并不感到吃惊。
　　小时候养过几次蚕，天天像养儿育女一般，放学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给它们采摘榆树或桑叶，直到吐丝织茧才松了口气。后来我天天早早回家等待它们变成娥子飞出来，以证实我的劳动成果。没想到一部分黄色的蚕茧开始变得暗淡，接着像被水泡过一样，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蚕茧顶端露出一个小洞。爬出两条白色蠕动的黄虫，我立刻觉得恶心反胃。好端端的怎么会生蛆。我想会不会是这鬼东西钻进去吃了我的蚕蛹？又或者是蛹已经死在茧中。过了两天所有的蚕茧都出现了这种情况，我是恶心加恼怒，一气之下全部丢到了厕所里，并发誓再也不养蚕了。
　　我正想的出神忽然杨胜走过来在我肩膀拍了一把，看见桌子上的蚕茧立刻流露出无比贪婪的神色说：“蚕耶！蛋蛋，你准备把它们孵化出来啊？”
　　宋小小没好气的瞪着他半嗔半笑着说：“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全变味了，你能你把它们全孵出来。”
　　杨胜忽然来了精神说：“当真？咱们赌什么？”
　　宋小小也不客气说：“你孵出来这周饭我管了，孵不出来这周我的饭在你那，怎么样？”
　　杨胜似乎成竹在胸，一拍桌子说：“好，有你蛋蛋这句话我给你赌这局，小刘，你当证人起作用不？不行换人。”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杨胜怎么出丑，当即说道：“这个证人我当了，如果出现任何不公平我自愿管你们一周饭。”
　　杨胜随手撕了一片说：“看清楚，这些归我，两天后自有惊喜。”
　　我忽然想到杨胜每周和我一样就那么几块钱穷的叮当响，居然答应的那么豪爽，一旦输了凭什么兑现承诺，万一他无赖毛病发作我们不可能拔掉他内裤做抵押，想到这里不禁脱口问道：“我忘了问你，你万一输了拿什么买饭？”
　　杨胜似乎早有准备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问，放你一百二十个心，我杨胜说话不是放屁。”
　　他见我们都是一副不信任的神情，勾勾手指示意我们靠近，四处望了望见附近无人偷听，才压低声音说：“实话告诉你们，这周我带了一袋子麦子，足够吃些日子，怕什么？”
　　我觉得这里面必有蹊跷，笑着说：“不是从家里偷的吧？”
　　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小声说话，然后诡异一笑。我更加确定这袋粮食来的不那么光彩，说：“小心你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他说：“你放心，我是从散麦里面装的，没有人说我家人根本发现不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他知，如果让第四个人知道别怪我翻脸，特别是张淘。”
　　张淘和他一个村，大家都开玩笑叫他淘淘娃子，简称袜子。
　　听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我说：“袜子不会知道的，你安心孵卵。对了，饭堂怎么给你算这些麦子？”
　　他说：“对半，一斤麦子换一斤面，不用缴手续费。”
　　他说的倒挺轻松，我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划算，明明是被人坑了。他再三强调后哼着陈星的[离家的孩子]出了门。
　　最后一节是英语自习，新换的英语老师不知道什么缘故没有来辅导，教室里安静的如同夜晚。倘若是以前，早就乱成一窝蜂。如今已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董国华冷浚的目光每隔几秒钟就要在班里扫射一圈，没有人会故意去挑战他锐利的锋芒。所有人低头佯装写字看书，只等着下课铃声响飞奔着去打水吃饭。这些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无论最后一节是哪个老师的课，是什么课，心和身体始终保持在分离状态。李诺佳捂着肚子正要拉开门出去。
　　董国华大声喝道：“站住，干什么去？”
　　李诺佳脸上不挂一丝表情说：“上厕所。”
　　董国华这时已走到他面前凌厉的目光使李诺佳完全不敢看他一眼。
　　董国华问：“谁规定上课上厕所，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是不是？”
　　李诺佳半俯着腰，手放在肚子，脸上肌肉抽搐两下，艰难的说：“我拉肚子。”
　　董国华看了看他说：“什么原因也不行，半规一日不可废除，回自己座位。”
　　李诺佳忽然挺直了身子，双手插在腰上，眼中噙着泪花，咬牙切齿狠狠地瞪着他，大声说：“拉肚子也不许去？”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嘶哑。拉开门毫不犹豫的走了。所有人都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有人笑，有人怨。
　　第三天早上杨胜兴高采烈的找到我说：“小刘，让宋蛋请我吃饭。”
　　我问：“证据呢？”
　　他从怀里慢慢拿出一团棉花说：“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棉花，我立刻傻了眼，只见棉花上黝黑的蚕虫来回摆弄着身子蠕动，旁边是已经扁平的卵壳。我完全不得不被杨胜突如奇来的聪明才智所折服。其实道理很简单，蚕卵和其它卵产生物一样，必须借助适合它们的温度才能成功孕育而出，这两天天气相当好，杨胜又有效地利用棉花保暖的功能，可谓事半功倍水到渠成。当宋小小得知事情始末时不禁大为吃惊，但又不得不接受失败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