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处罚
作品名称:80后没有眼泪 作者:濮云 发布时间:2016-07-12 10:18:42 字数:5070
自从两个班长共同把持班里管理大权,先前如同一盘散沙的纪律得到空前的遏制。周康总是一副莫不关心的样子,董国华几乎控制了一切权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越俎代疱踢掉正班长周康的野心。周康又岂能无所洞察,但是董国华冷浚威严的气质压的他喘喘不安,无论如何也没法发泄心中的憋闷,这种屈辱直到退学前夕也没能释放和输解。
董国华就像秋天的野火,迅速的燃烧到校园的每个角落。没有一个老师不认识他,没有一个同学不想见识他的风采。这位来自大城市西安的男孩,以自己特有的魅力和方式征服着这个小镇中学。他为班主任鞍前马后,惟命是从。兼职文体委员,甚至夜间宿舍的喧闹中也会突然传来他严厉的喝骂声。我敬畏他,尊重他,这种习惯维持了好些年,几乎把他视为我人生的航标。
这天夜间因为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我重新挤到睡着二十一个人的床板上,尽管没有来回翻腾移动的余地,但是全身除了脚心冰冷的如同石头以外,整个身子都是暖轰轰的,心想家里烧的发热的炕头也不过如此。教室里黑的谁也看不到谁,我微一斜眼却可以看到花园里洒落在雪上的灯光。忽然听到冯转粗声喝道:“往那边,老是把腿放在我身上。”
接着传来杨胜的声音:“哎呀,喊什么,用的着这么大声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冯转知道他意不认帐说:“不是你还有谁,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杨胜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吃了饺子开面钱。你说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干嘛调戏你?”虽然我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但可以猜到杨胜一定非常得意,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是故意捉弄老实巴交的冯转。
‘咚’,床板剧烈一震,似乎有人重重打了一拳。接着听到舍长何平的声音:“你们俩出去说。”很显然那一拳是何平给予他们俩的警示。
冯转怒不可遏,没理睬何平的警告,说:”我不想和你废话,你不睡别打扰我……“话没说完,教室的灯亮了,何平裸着上身打着哆嗦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冯杨二人吼:“,你们俩吵完没,没完去雪地里吵,什么时候吵出结果再进来。”
董国华阴沉着脸插嘴说:“何平,站着干嘛,还不把他们清出去?”
何平怔了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以他的性格最多吼两嗓子示示威,谁料班长竟玩起真的来。他正犹豫不决时董国华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地上,用冰冷的目光瞪视着床上的两人。
何平感觉不妙,立刻上前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董国华嘴角露出一丝阴笑,转头对何平说:“你现在想做好人?晚了。”他一把揭开冯转被子,扯着他的胳膊往地下拽,口中以命令的口吻说:“下来!”冯转哪肯屈服,腿上使足力气往后扯,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杨胜倏的坐起,不服气的指着宋小小说:“说话的不止我们,你村党说话怎么不管?”
董国华松开冯转的胳膊,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宋小小说:“宋小小,你也起来。”宋小小一脸委屈,以最慢的动作穿好衣服。
在这种情况下杨胜和冯转只能极不情愿的和宋小小站在讲台上。处理完这件事,董国华往被子里一躺,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
杨胜说:“舍长,我们站多久,好冷啊?”
宋小小噘嘴看着窗外,面无表情。冯转低头抹了一把眼泪。
何平趴在枕头上笑着说:“一个小时后你们各自归位。看了看手上三块钱买的电子表说,现在是八点五十,九点五十你们就自由了。”
杨胜说:“什么啊,一个小时人都冻成冰棍了。”
何平说,知道冷早干嘛去了?这里衣服你们随便穿,记住九点五十分,没到时间谁跑了明天继续。杨胜急道,窃,你弄死我算了。
何平拉被子捂住半边脸说:“少废话,你们自己把握时间。杨胜说,我们没有表怎么看时间,万一搞到十二点不是亏大了?”
何平取下腕上的电子表扔给我说:“我知道你不睡觉,这个任务交给你。”
我说:“我哪里不睡觉?不是你们打扰早和周公相会了。”
何平说:“少贫嘴,你要睡就睡,冻死他们好了。”
杨胜合掌说:“刘小溪你帮帮忙,拜托。”
我想看看宋小小的意思,他依然置若罔闻,静静地看着窗外。
冯转则是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好吧,就当我陪你们一起罚站。”
花园雪地里的灯光消失了,所有的老师批改完作业休息了。冬天的夜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偶尔会从雪松顶端落下一茬雪掉到花园里。
我已经有些朦胧的睡意,杨胜说:“我滴哥,你可不敢睡着,你睡着我们就全完了。”
我强自打起精神说:“你瞌睡的话出去尿一下。”
杨胜嘿嘿一笑说:“外面黑的跟马一样,我尿哪?”
我说:“你尿讲桌里,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他说:“你想害我明天站大门口啊,这种缺德事我才不干。”
冯转冷哼了一声说:“不是你我会站这?”
杨胜说:“你看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不是陪着你吗?”
宋小小忽然冰冷的笑道:“二胜,你纯粹就是个天生当汉奸的料。”
杨胜嘻嘻笑道:“宋蛋,你怎么也这么小心眼,人一辈子难得共患难一次,今天晚上咱们三个创造了一个壮举,搞不好还能名垂千古呢。”
宋小小白了他一眼,任由他胡说。
杨胜扯完这些对我说:“看看时间,我冷的不行了。”
我说:“你继续你的,任意发挥。”
他跑过来抱起自己的被子披在身上说:“只要工夫深,铁锤磨成针,我就不信活人被尿憋死了。”
我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八分,心想终于可以睡觉了。见杨胜头顶着被子从门外跑进来,我问:“你是不是又往人家哪个老师门口撒了?”
他哈哈大笑说:“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我说:“我不了解你,只对狗在树上撒尿的行为有些想不通。”
他一个粉笔朝我打来,正落在刘宇额头,刘宇发了句牢骚又睡着了。
我说:“你注意点,别把那俩大神惊醒了。时间到了,你可以睡觉了。”
他反而不大放心的说:“这么快,又弄好个套让我钻,我不信,你让我看。”
我说:“你信不信拉倒,只要别人信就行。”
他知道我说的是宋小小和冯转,等他想从他们那里确定时,发现宋小小和冯转陆续脱掉鞋上了床。他才说:“怎么不早说?”
我们是秦圣中学第四届学生,以前这里是一处林木混杂的苗圃。建校以前各地学生上学相当困难,秦圣村以北的到方内镇,以南的到石桥乡。那时自行车少,学生们徒步行走数十里去读书,之间的辛苦可想而知。相比之下我们尤为幸运,虽说教室和宿舍合二为一,吃食上也比较随便,但不用再爬坡跨硷到外地去,对于秦圣的学生来说简直是上辈子做了善事。
学校到现在都没有正式挂牌,有人说这是一所没有注册和登记的黑学校,也有人说以后又要到其它学校去就读,总之众所纷纭。我对于这些色彩斑斓的传说只是付之一笑,。没有必要在这样的话题上大作口水仗,再说这与我几乎没有多少相干。教学楼总共三层,气势雄伟,看不出倾斜的痕迹,或许是我还不具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现在的教室是陈旧的瓦房,窗上的玻璃有几块已经不翼而飞,红色油漆刷过得门略显暗淡,中间有一个碗口大并不规则的破洞年久失修,看上去平整光滑,就仿佛是门板的一部分,看的多了也没有人会去在乎它的存在。
我们的企鹅班主任和美术老师共同拥有一个房间,即是所谓的办公室。房间狭小潮湿,摆设相当简单,并排放着两张床,床头单桌上放置着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内置天线冒出一米来高。班主任躺在床上吸烟,屋子里呛人的烟味让人窒息。他看了一眼不清晰并发出呲呲喇喇声响的电视,终于发现我脚并脚即有规矩的站在面前,扔掉手中燃烧殆尽的烟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摸着额头用微弱而充满怯懦的声音重复着我那句话:“我头晕,想请假。”这一次他好像听懂了,踩着毛绒绒的绵拖鞋走到电视机跟前,上下左右来回摆弄天线。过了一分钟,电视比刚才清晰了很多,他坐在床边点燃一根烟说:“几天?”
我说:“不知道。”
他声音忽然变得大起来,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说:“不知道请什么假,先回去上课,想好了再来。”
我转身回到教室,一句话也不说。感到头晕目眩,全身仿佛中了蛊,整个身子轻盈盈的,除了想睡觉以外任何事都没有余力去过问。我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脸上没有一点血丝。只感到天旋地转,一片朦胧,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频繁的乱梦纷纷而来,我梦到我被两个医生按在床上,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狞笑着要挖我的心脏。忽然又无端出现了一帮破窗而入腰悬宝剑的古代人,和两个医生厮杀起来,一个医生被砍下头,头颅滚到床底下,殷红的鲜血全部溅在我脸上。我身子一震,想喊救命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耳边传来说话声,隐隐约约。一个人说,他怎么了?另一个人说,谁知道,他整整一节自习都趴着。我糊里糊涂的不知又过了多久,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按了一下我肩膀,接着腿从我背后跨过,知道是吴彪。我想起身,身体和脑袋完全不听使唤。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同桌,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医生?”这声音我比任何人都熟悉,是和我坐了几个月的孙萍。
我没有回复的力气,心里却充满感激。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老师好!"再次把我从迷雾般的梦境中拉回现实。鼻子闻到呛人的烟草味,断定是班主任的劳技课。只听班主任说:“懒人屎尿多,嘿嘿,没请到假给我示威呵。”
桌子和凳子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既严肃又恭敬的声音说:“辛老师,刘小溪好像病了,三节课他都没听。”说话的是班长董国华。
只听班主任说:“我们是来念书的,不是来睡大觉的,喜欢睡回家睡个够,何必大冷天到这儿来受罪。”
我越听越气,越气越感到委屈。我这是怎么了,看样子病的实在是不轻,这病会不会要人性命,如果我爸妈知道了会不会因为钱而再次熬煎烦恼?想着想着泪水浸湿手背,哽咽着哭不出声音来。
只听班主任接着说:“谁和他是一个村的?现在就送他回去。”
董国华说:“王起王海你们谁送他。”
“还是我送吧!”
听到刘宇毛遂自荐心里既放心又踏实。
我爸和我妈见我一副无精打睬昏昏欲睡的样子,着实吓出一身冷汗,当即拿了家里仅有的几百元径直坐车去了泾阳,泾阳医院是省级二甲医院。设备医疗远远要比淳化先进。做完一系列检查我被确诊为贫血。开了几瓶生血糖浆,医生再三叮嘱说条件允许的话尽量每天用花生大枣熬粥服食,有助于快速生血恢复健康,我当然知道这不现实。
我爸终于决定每周再增加我三块钱,说偶尔到饭堂吃碗面食。后来每次走到路上我外公也特意塞给我一两元。
我是属于喝凉水都塞牙缝的人。这个病刚好,屁股和手上又无端生出白色小疙瘩,奇痒难奈以致坐立不安。屁股总是不由自主的在凳子上来回摩擦。我原以为是和很多人一样生了芥疮,我知道芥疮是因为潮湿所致,每个患有此病的人都是既痛苦的难以忍受,又尴尬的难以启齿,总是偷偷跑到厕所或某个无人角落脱掉裤子狂搔猛挠,直到抓出血才觉得大为舒畅。我这疮虽然并非芥,但也在抓挠后流出淡淡的液体,所到之出皆为此疮。没多久大半个屁股都长起这东西来。
我爸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长叹一声说:“幸好你们来得早,这是牛皮癣。我和我爸都惊出一身冷汗,面无人色。知道牛皮癣是顽疾,患了这种病有钱也没处使。正当我们都惊慌失措时,医生不慌不忙说:“不过不用担心,遇到我你们算是走运。”然后开了一大堆吃的药,敷的药。
这两种药我同时带到学校,但只吃口服药。外敷的实在因为面子问题一直没敢动。星期三我爸送馍来应是软硬兼施,让我扒掉裤子趴在床上。虽然是中午下课,还是有几个女生没有出去留在教室。我羞的无地自容,我爸说:“都是同学,怕什么。”
这次之后我只是偶尔想起来才像那些人一样钻到厕所去换药。药完了病没好,我想肯定是被庸医欺骗了。后来我爸无意中和村里一个人说起,他推荐了一种药叫皮康王,所谓的牛皮癣仅仅花了两块多钱就再也没有复发过。
这两次折腾让我身心遭受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打击。学习更不如前,除了代数语文之外的两门功课我都懒得过问。我写了一首诗给我同桌看:白雪压枝头,寒风闹青松。物我两相顾,浮华叹忧声。
我同桌吴胖子读了一遍只管摇头说:“读不懂。太深奥,还是让我看看你写的小说吧?”
我横了他一眼说:“看个屁,学你的习,有那时间多跑几步减减肥。”
不知什么时候他捏了一把雪从我的领口塞进去,我冻的直哆嗦,原地跳了十几下最终还是没弄出来。
他乐的前仰后合说:“我帮你找出来。”探手就要往我衣服里塞。
我以威胁的口气骂道:“少动,把你猪脚给我缩回去。”
他并没有受到我的威胁,大大咧咧的说:“你让收我就收,我的面子往哪放?”
我说:“连你也知道面子,你的面子是学习,不是调戏男人,更不是我。”
他过来抱着我,用他肥胖的双臂鼓足力气擒着我,像紧箍咒一样让我有力无处使,觉得胸闷气短,看准他那双肥脚,狠狠给了一脚。他痛的放开我,抱着脚在地上跳,嗷嗷痛叫。我见此仇得报赶紧抽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