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事

　　当新千年的欢呼声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时，我们这所处在穷山僻壤的乡镇中学即将走完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年头。老师们一边耀武扬威的鞭策抓紧复习，一方面堂而皇之的体罚学生。在这里老师的威严是不容亵渎和挑衅的，虽然他们总是表现出一副为学生呕心沥血的大无畏精神，却是那样的卑劣龌龊。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处心积虑玩转着手段。
　　王主任是学校出名的打手，他魁梧的体魄，高大的身材，一脸的肃穆，学生们对他都是避而远之，望而生畏。他喜欢喝酒，每次都喝的烂醉如泥。一天夜里他东倒西歪的回来，经过一班宿舍听到里面糟杂的说话声。破口大骂让里面开门，里面的男生事先知道他不在，肆无忌惮的聊天，下棋，更甚者捂着被子拿着手电桶打牌。
　　玩的物我两忘时突然听到王主任急促的敲门声，都是大吃一惊，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子里蒙头装睡。王主任连敲数十下终究没有人开门，翻窗而入，捡起地上的凳子腿挨个打。所有人痛的嗷嗷大叫，有的人已经睡着，忽然感觉被谁猛打在身上，坐起来大骂：“你妈。。。”眼睛一亮发觉是王主任，当即住嘴。
　　王主任狞笑着狠狠给他一个巴掌，口中谩骂：“什么东西，啊？睡不着是不是，睡不着出来，在我门口站到十二点。”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我从小被老师打怕了，以致见到老师就如同见到恶鬼一般。幸运的是我们的企鹅班主任并没有打学生的习惯，最多说几句风凉话奚落一番。有一次我忘了将馒头包放回原位，正好被他上课发现，问了几次没人回答。王起发觉是我的，轻声告诉我，我先是一惊，想过去拿已经来不及。班主任阴笑着让我背在身上站了一天。来往的同学都窃笑私语。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哪里又有那么合适的洞让我钻。我只能羞涩的低着头不去看。
　　我同桌吴彪抓住这件事不放，吃饱喝足没事就取笑，说：“怎么样，文学家，背着馒头包站在那里对你的创作有没有帮助？哦，我明白了，这是你创作的源泉。”
　　我嗔笑骂道：“死猪抬不上案板，说话嘴臭的人一定会头上长疮脚底流浓的。”
　　他又想来锁我，我喝道：“打住，别仗着自己肠肥脑满就可以横行霸道。”
　　他粗声怪气的说：“我肥吗？我霸道吗？”说话间一对肥手向我脖子探来。
　　我抓住他的手推到一边说：“行了，我问你个正经事。”
　　他双手插到上衣兜里，说：“你说，我听听你有什么事？”
　　我说：“你妹妹现在在哪？”他的瞳孔忽然放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我知道他有所误会，赶紧解释说：“别想太多，我的意思是，是什么来着，你看你这副吊死鬼样子，想说什么都被你弄忘了。”
　　他嘴角肌肉轻轻一动，讪笑着说：“我没打扰你，你继续。”
　　他那副尊容看的我直冒火。我说：“我是想问你妹现在到哪去了？”
　　他有些生气说：“不关你的事。”
　　我说：“我和你妹上五年级时是同桌，关系挺好的，就像我们这样。”
　　他说：“我们关系很好吗？”
　　我反问道：“难道不好吗？”他冷哼了一声扭头冷笑。
　　我只觉得他这种态度让我浑身不舒服，正不打算理睬，他回过头淡淡地说：“她上戏曲学院去了。”
　　我说：“唱戏？那不用上文化课吗？”
　　他说：“和我们一样要学文化课，都是初中教材，不过主要是学戏。”
　　我“哦”了一声，想到以前总是和她打闹，她还因此而哭过几次鼻子，当时有人硬把我们拉扯在一起，说什么天生一对。从那以后我几乎故意躲避她，开始厌恶她，直到关系彻底破裂。随着年龄增长，我越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爱慕虚荣，如此的经受不起流言蜚语。偶然间总是想起她的好，她对于我那份真诚的帮助。
　　友情就像玻璃，一旦摔碎，就再也难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同时，我清楚的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再成为朋友，还能否相遇也是一个未知。
　　后来我的同桌是余珊，她有种自视清高的感觉，和我说话总是很严肃，在和她同桌的几个月。我感到压抑，觉得自卑。在学校这片天地间，人与人的区别在于学习成绩的好坏，其它的都拿不上台面。余珊属于尖子生，我属于进步生。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身边关系密切的和我自然属于一个等级，如果一不小心打破这种规律就会变得不正常。这就好比一个学生很难与一个老师达成语言上的默契。
　　初中她在三班，我曾经试图打破这种存在已久的隔膜和芥蒂，我始终觉得我们的友情会得到升华。最终因为很多主观和客观的因素，她在我的记忆中只留下少许影像，我们就如同彼此的过客擦肩而过。
　　宋小小买了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随手将其中一块递给我。我吃了一口“啊呀”叫出声来，将吃到口中的全吐到地上。
　　他惊诧的看着我说：“不好吃吗，干嘛都吐了？”
　　我指着手上剩下的半块说：“过期了，有虫。”
　　他拿在手上看了看，果然发现几条蠕动的白色小虫，做了个不忍再看的表情，丢到垃圾堆里。
　　我说：“你的恐怕也不能吃。”
　　他打开自己的发现果然和我那块一模一样，都生了虫子。气的丢在地上踩了两脚说：“老徐坑人，八百年前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卖，不怕吃死人吗？”
　　我说：“我以后再不吃什么巧克力了。”
　　他略带歉意说：“本来请你吃点好东西，哪知你偏偏没这口服。”
　　我说：“我向来命背，你的心意我领了。对了，你这周有没有时间？”
　　他一脸狐疑之色说：“有事就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吞吞吐吐。”
　　我说：“没事的话去我们那逛逛。”
　　他脸现难色，突然开玩笑说：“不方便吧，你家人会不会把我轰出门外？"
　　我说：“你以为是你家人，我爸妈对我的同学都很热情，只是家庭条件有限，你别介意就行。”
　　他说：“你若说这种话我就不去了。”
　　我知道言辞有失，纠正说：“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其它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们到操场转了一圈，回到教室见刘宇和杨胜几个人指手划脚聊的正起劲，以致我们进来竟没有发现。只听刘宇指着杨胜说：“曹莎比你还笨，看她平时就疯疯癫癫的，像少根筋。”
　　杨胜笑着朝他屁股踢了一脚说：“别老是拿这种人来和我比。”这一脚显然并未用力，刘宇轻描淡写的拍拍尘土，正要发作看到我和宋小小站在跟前，不再理杨胜。
　　问我：“你们去哪了？”我当即把买巧克力的事说了，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而问道：“那刚才老徐的钱盒被偷了你知道不？”
　　我和宋小小同时睁大眼睛，面面相觑，一副茫然惊讶的神情。我说：“我们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宋小小恍然大悟道：“哦！那一定是我们去操场了。”
　　我点点头问刘宇：“怎么回事？”
　　刘宇不紧不慢的说：“我刚才听一班的人说他们班主任的钱丢了，我以为是身上的，心想身上一般也就几十块钱，丢了要找到难如蹬天。等听明白才知道是商店里的钱。你们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个透明的泡泡糖桶，上面有个红色盖子？”
　　宋小小有点不敢相信的说：“不是那个桶吧？那里面好多钱。”
　　刘宇双手一拍笑道：“老徐就是把这个玩意儿让人抱走了。”
　　我越发觉得好笑说：“谁这么大胆，把人家一整天的收入都挖走了？”暗忖：“那里面至少有一百多块钱，得买多少东西？”不由自主的有些羡慕。
　　杨胜插嘴说：“不仅如此，人家还顺手牵羊拿走半袋锅巴，我们可怜巴巴的每次称三毛钱的，人家不掏一分钱十几斤就到手了。”
　　我听的口水都要流出来，硬是咽下一口唾液，继续问：“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刘宇几乎不做任何犹豫，脱口而出：“曹莎！”
　　杨胜指着刘宇说：“你给人家乱说，你又没有证据。”
　　刘宇见他这么拼命替曹莎辩护说：“把你蹄子缩回去，皇上不急太监急，看你紧张那样，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杨胜仰头干笑两声说：“我有什么想法？别把屎盆往我头上扣，你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咱可不是白白啃了几年馒头。我是就事论事，也是为你好。”
　　我见他又开始没有边际的扯，插嘴说：“你先歇一下，等刘宇说完你再批判。”
　　他说：“你让他说，我看他娃能说出什么高深理论。”
　　“你们都别争，确实是曹莎偷的。”
　　我见梁雨过来，会心一笑说：“有人都说不是，你凭什么乱说？”
　　谁都听得出我是故意挤兑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