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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搬新家大房子夜遇群狼 看房宅金家城重论阴阳(二)

作品名称:老北风滚过黑土地      作者:星流成河      发布时间:2016-07-11 14:48:55      字数:6011

  赵琦善田一回到大房子,就叫来管家,问:“县府来信,说瘟疫已经过去了,你说咱啥时候能搬回城里去?”索乌恩抽一口烟,吐出来说:“最早得立夏。”赵琦善田说:“现在刚打春,到立夏还得三个多月,就住这破房子?再说,住这种地怎么张罗?长工住哪?……为什么要等到立夏?”
  索乌恩不紧不慢地说:“我问过张先生,他说光他知道就死了四十多口子儿,这些人都扔在城内了,没有一个抬到城外去!最早死的是张大杀的丈母娘,那时就是冬月了,找几个人打墓子(挖墓坑),大镐举多高落地都是一个点,坑不到一尺深,那口棺材是用雪埋的,又压几捆苞米杆儿子。后来死的人就不打墓子儿了,再后来棺材也没有,随地扔,还有的扔在院子里家人就跑了,还有扔在炕上的,这些都得埋!”又抽了一口烟,接着说,“我准备清明后找人,那时土才化到一锹深,浅浅地先埋上,到立夏才能挖深坑,可那个时候最忙,不一定有空,种地才是大事!”
  赵琦善田不再言语,显然是听进去了。
  索乌恩又说:“就算立夏埋了,最好先不搬家,把死倒儿搬走,那地方有臭味,要下大雨浇一下,这都是老黄历。”经索乌恩这么一说,赵琦善田心里就窝火,好好的大宅院不能住,要在这破地方住半年?第二天嘴上就起了燎泡。他大半生没经历多少坎坷,这么一折腾,人就有点儿垮了,打不起精神起不来炕。
  一连三天,赵琦善田都不起炕,每天都只喝稀粥,躺在那里长吁短叹,有时还掉眼泪。钮钴禄氏•阿图害怕,叫赵兴喜赶紧套车去接张先生。
  张先生领着小学徒坐车来了。这个小学徒是李万喜家的老三,叫李年余,熟人都戏称三先生。张先生和赵家挺熟,也不客套,进屋二人脱鞋上炕,张先生先说:“赵老爷别怕,像黑死病那种东西,来的猛去的也快,现在消停了!”意思是我们可以挨你很近。接着就看他的气色,问他哪里疼痛?进食如何?大便是稀是干?病了几天?和他唠嗑观察他的底气,然后拉过他的左手开始号脉,张先生号完脉让小学徒号,过一会问小学徒:“啥样?”小学徒瞅着师傅笑,拉过师傅的一只手写一个“无”字,张先生又问:“脉象?”小学徒说:“节律均匀,脉动有力,沉而不浮,滑而不涩。”张先生也不答话,让赵家老二研墨,等墨水均匀,提笔开了一个方子,给小学徒看,小学徒仔细看,药方是:大黄、石膏、黄芩、知母、滑石、栀子、黄柏共七位药。
  张先生写完就说:“没有大病,春天一到,很多人就上火。一会儿我们回去,你们跟人去抓药!”
  看病的事儿就算完了,张先生和赵琦善田就唠开了。赵琦善田问:“你怎么不搬家?”张先生说:“我那些药箱药柜,搬起来难呐!再说,我是看病的先生,哪有见病就跑的道理?”接着就说瘟疫。小学徒李年余见没有自己的事,就被赵家老二赵兴家拉走,一边玩去了,他们是私塾的同窗。老二赵兴家拉着李年余,来到了西厦屋,从一个家丁手里拿过一把枪,递给他说:“看看,大鼻子货。”家丁们把子弹都揣在贴身的口袋里,枪里没子弹,也不怕他们玩儿。
  赵琦善田见小学徒不在,就问:“咋不带大徒弟?”
  张先生哈哈笑,说:“那个徒弟,跟我学了五年,抓药、配药、熬药、煎药、丸药、蒸药,那都精通,就采药、进药都会一点,可一说看病就头疼,药性一点都背不下来,号脉也不入门,咋教都不会!这个不同,机灵透了,我的那本《药性歌括四百味》都背了一大半,《汤头歌诀》也会一些,我记性不好,药性有时还得问他!”
  赵琦善田就笑。张先生和小学徒回去了,赵琦善田也把药抓回来了。
  赵琦善田吃了三天药,嘴上的燎泡就消了,嗓子也不疼了,可还是打不起精神不起炕。钮钴禄氏•阿图说:“咱请个阴阳先生看看,老房子的风水地脉好不好?”赵琦善田说:“祖宗盖房子的时候,肯定看过,风水地脉不好还能盖?”又想,看一看也中,就说:“你让大管家请一个来,请有名气的。”钮钴禄氏•阿图不愿和大管家打交道,说:“你说,我说不清。”
  大管家就派人去怀德城请了一个先生,叫吴有风。此人在这一带名气很大,在怀德城挂幌子看风水,传说县府盖房子都请他定房场,找水平,写符咒压在地基底下。
  那人来后,赵琦善田不敢在正房见他,传说阴阳先生邪气重,在西厦屋长工住的屋里见他。一看来人,平常人模样,小个儿小眼睛,尖下颏儿,消瘦脸,戴一顶狐狸皮瓜形帽,不是南蛮子(注1)。就说了自己的意思,说看看这个金家城的风水,看看城内自己住宅的风水。那吴先生也不多说话,就说既然是看城,就得仔细看,最好住下,最好是城里。赵琦善田就安排赵兴喜带他去金家城,让住在粮仓子。
  过了两天,这吴先生回来了,赵琦善田又把他请到西厦屋,在炕上放一张桌,上面放好茶水,一盘瓜籽,烟笸箩,还有文房四宝,预备让他写什么。
  两个人盘腿对面坐好,长工们都站在地下,索乌恩坐在炕梢炕沿上,好像很庄重,一般写婚帖、写地契才这样。
  吴先生也不抽烟,也不嗑瓜子,只喝水,也不等赵琦善田问,他就开口说:“看了两天,都看明白了。”喝口水又说,“我看风水,就只说风水!可风水只是一回事儿,还有另外一回事儿,比如我说这是一口井,你坐上去试试,掉下去不掉下去?可赵匡胤就不掉下去!”又喝一口水,说,“这种风水对你好,对别人就不一定好,对你不好,对别人就备不住好!……,你明白不明白……等你明白我再往下说!”
  赵琦善田点头说:“这我明白,个人福分不同!”
  吴先生接着说:“我看这金家城,的确是龙脉,金兀术请高人看过,脉象是藏着的,不细看看不出来!你看城西的大道,南北溜直,那就是龙的攀天柱。”老二赵兴家突然插嘴说:“那大道是人踩的,还不溜直!”
  吴先生就笑,说:“你看看外面的大道,哪一条溜直?有雪的时候,你向前一直走,走一里地,回头看看,脚印能不能溜直?”赵兴家不再言语。吴先生接着说:“这条龙这些年动了,你看那三道护城河,都弯了,古人挖的时候肯定是直的。”这么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了,有人就说,前些年是直的,站在角上,一眼看到另两个角,现在看不见了。吴先生说:“如果压住龙脉,那就借到了龙气,但龙活了走了,带走了龙气,就不好了。”
  赵琦善田就问:“那龙为什么就活了,要走呢?”
  吴先生摇头晃脑地说:“压不住,是条大龙,很霸道!早些年,城里人多,传说金兀术二十万大军,龙能跑?现在我看城里,顶多二千人,压不住!”
  赵琦善田又问:“那房子的风水怎样?”
  吴先生说:“没看!城的风水都这样了,就没看房子。”
  送走吴先生,索乌恩就安排人把自己城里的东西拉来,准备长期住。赵琦善田躺在炕上,几天起不来,想着今后的日子,心里没有主意。本来赵琦善田也是雄心勃勃,盘算用两年的时间,先把金家城人丁增到三千人,再过几年扩增到五千人,也像一个大城,虽然赶不上先祖,但也像一个城!可现在,自己萎缩在大房子,周围就这么一户,真是欲哭无泪。
  钮钴禄氏•阿图每天照看赵琦善田,但觉得也不像大病的样子,老二赵兴家就说:“娘,把先生请来,准保就好!”赵兴家所说的先生,是私塾的老师程先生,大号程河。钮钴禄氏•阿图直拍脑门,说:“对呀!这得你去请,和兴喜你哥一起去。”
  赵兴家不擅长骑马,程先生也不会骑马,他就和赵兴喜套一挂大车,去接程先生,在程先生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接来了程先生。
  程先生大高个,大脸盘,白净脸,年龄比赵琦善田小,见多识广能说,学问好,赵琦善田有大难题都问他。今天他穿一件深蓝棉布大褂,他知道赵家的规矩,进屋前把狗皮帽子扔到西厦屋。程先生早年先读私塾,后来读奉天两级师范学校,毕业后,他家地多,又独子,他爹死活不让他留在奉天,他只好回家在这一带教书,也帮他爹料理家产,赵琦善田和他也算至交。
  程先生脱鞋上炕,把脚插到褥子底下,仔细端详赵琦善田说:“虽说立春了,天还挺冷!……大哥,是不是年过得不好?”赵琦善田说:“只能是对付,愁啊,以后没法办!”接着就把最近的事说了,最后说,“难道就搬不回去了?在这儿住多窝囊?”
  程先生就笑,说:“风水先生的话,你没听明白!”
  赵琦善田就问:“怎么没听明白?”
  程先生说:“他说对你好的事,对别人不一定好,对你不好的事,对别人不一定坏,对吧?”
  赵琦善田说:“对!”
  程先生说:“就是说,对你不好的事,不一定就是坏事!”
  赵琦善田轻轻摇头,说:“我还是不明白。”
  程先生问:“你读“三国”,是喜欢刘备还是喜欢孙权?”
  赵琦善田说:“当然喜欢刘备,一介布衣打天下,那是大英雄!”
  程先生问:“是东吴故事多,还是刘备他们故事多?”
  赵琦善田答:“当然是刘备他们,‘桃源三结义’不算,那还有‘草烧新野’、‘三英战吕布’、‘温酒斩华雄’、‘草船借箭’、‘过五关斩六将’、‘空城计’、‘七擒孟获’什么的,都是刘备一伙的,东吴没有几个。”
  程先生说:“大家都敬仰刘玄德,可到最后,他的地盘也没有东吴大,兵也不如东吴多,将也不如东吴广。东吴占据的都是好地方,可他只占据一个蜀郡。好比两个大地主比,你地也不如人家多,不如人家好,钱也不如人家多,人也不如人家多,可你凭什么比人家出名?”
  赵琦善田摇头,也觉得挺怪,说:“那你说说。”
  程先生说:“你刚才说了,刘玄德是一介布衣打天下,孙权是接祖宗的基业;刘玄德是打天下,孙权是守天下,孙权不用做什么,也没什么可做,可刘玄德不行,什么都得做,这就成英雄了!”
  赵琦善田问:“这和眼下有什么关系?”
  程先生哈哈大笑,说:“大哥,轮到你当英雄了!”不等赵琦善田说什么,他又笑着说:“说了这么多话,还没有酒喝,是不是不留客?”
  钮钴禄氏•阿图忙说:“那哪能?都准备好了。”
  赵兴家也说:“老师,得住下!”
  麦二嫂就急忙往上端菜,赵兴家拿酒盅,把一个酒壶放在火盆里煨,感觉酒壶热了,就把酒倒在两个酒盅里,先给程先生,然后给他爹,两个人开始喝酒,话题就转了。
  程先生住了一夜,第二天吃早饭,话还没说完,边喝酒边说:“大哥,据我看,要改朝换代了。”赵琦善田摇头,说:“不会,大清朝还没到那个地步,也没听说关里有农民军啊?”程先生说:“八国联军打到北京,就说明大清朝不行了。这次改朝换代,不是败给农民军,是另一伙人。”赵琦善田说:“改朝换代都是败给农民军,还有谁?”程先生说:“今年吵吵要办国会,办了国会,就改朝换代了!”赵琦善田说:“不明白。”
  吃完早饭,程先生就要走,又说:“现在金家城人都散了,我的私塾也开不成,把你老二送奉天吧?”赵琦善田说:“不去,我的家业大,得有人!”程先生说:“在我的学生里,这赵兴家也算聪明的,但还比不上刘泽民,……唉,我是误人子弟呀!”
  程先生一走,钮钴禄氏•阿图就问赵兴家:“这刘泽民是谁?”赵兴家说:“说了你也不认识,他家住小家子。”赵琦善田说:“是不是刘大抓的孩子?”赵兴家说是。
  赵琦善田开始琢磨程先生的话。程先生让我不守祖业,而是创业,就是不回金家城,再盖一处房子。这再盖一处房子又怎样呢?这不是没有道理,城里的房子虽然舒服,但毕竟是老房子,也有一百多年了,再住二十年就差不多倒了,我一辈子就没给后代留什么,想起来挺惭愧的!再说,老房子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原来是按照当年的情况盖的,粮仓、马圈离得都很远,现在住起来就不方便。
  赵琦善田又掂量自己的财力,就觉得财力有底儿,自己和阿玛都没干过大事,没花过大钱,这些年也不知攒了多少钱。阿玛临终前,还说祖上在正屋地下藏了东西,也不知在正屋哪旮沓儿,程先生还说要改朝换代了,还不如在改朝换代前把钱全花完,要是下一个朝代不好用了,就白攒了!
  赵琦善田想了两天,心里的劲儿就鼓起来,决定不回金家城了。他找来大管家,安排说:“不回城里了,在这常住!今年长工都住这儿,把城里大院的东、西厦屋都拆了,在这里盖房子,你安排,就挨着西院盖!”赵琦善田又把自己家人和麦二嫂叫到一起,说,“准备给祖宗上供,明天张罗一天,后天上,后天是好日子!”
  祭祖是大事,可今年特殊,一切只能简单办。第二天一家人开始洗头、洗脸、洗脚,换干净的衣服,准备祭物。把赵兴喜叫来帮忙,他主要管抱柴禾、烧火、拎水、倒水。男人们把辫子洗完,还要把前半边刮净,男人毕竟头发少好洗,可女人就不行,钮钴禄氏•阿图是绾发盘髻,把头发解开,就发现头发已经擀毡,因为多日不梳不洗,这也是预料中的事。麦二嫂就把她的头按在盆里边洗边梳,薅得很疼,她直说轻点。十一岁的女儿赵图晋自己洗。头发不容易洗,为了使水更滑溜,洗头可以使酸菜水,夏天常使小灰水,也可以在水里扔块碱,使碱水。穷人家一般用酸菜水,赵琦善田家用碱水。
  钮钴禄氏•阿图洗完头的水,麦二嫂舍不得倒,又把自己的头挿里,趁机洗了一次。赵兴喜是本家,也参与祭祖,也洗了头,刮了头,很高兴。
  第二天,在西里屋,一家人开始祭祖,麦二嫂站在一边伺候。
  在里屋靠北墙,一张条桌上端放着祖宗神位,两边原来有条幅,但搬家没有摘来,前面的供桌上摆着一盘猪肉,一盘豆包,一碗米饭,一碗酒,下面几只碗,碗里盛着各种米,左右还陈列白菜、土豆、萝卜什么的。
  赵琦善田和钮钴禄氏•阿图站在前列,后面是老大赵兴金,老二赵兴家,女儿赵图晋,老三赵兴亮,后面是赵兴喜。
  大家站定,稍后,赵琦善田和钮钴禄氏•阿图就各点一束香,插在米碗里,香气开始盘旋缭绕,祖宗牌位上写的是“先祖伊尔根觉罗氏神位”。
  赵家大礼的规矩是三拜八叩,赵琦善田带领全家,先行大礼,然后跪在地上,赵琦善田朗声说:“伊尔根觉罗氏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伊尔根觉罗氏•赵琦善田率全家在下,恭请列祖列宗归位,给列祖列宗请安。”稍停一下,又说,“宣统二年,不孝子带一家老小弃家出逃,实不得已而为之。现今,挈一家住荒山野岭,弃祖宗遗留之家园,不能敬守祖宗基业,有违列祖列宗之遗愿,我乃家族中大不孝之人,愧对列祖列宗灵位。”说着,声音哽咽,眼泪就滴下来,全家人鸦雀无声,听赵琦善田往下说:“列祖列宗所创家业,都是先祖们辛辛苦苦的血汗,现今毁于一旦,这都是不孝子之罪孽,我就是万死都不足以承担。”停了一会儿,又说,“不孝子赵琦善田请列祖列宗降罪于我,我将努力重建家园,遗留给伊尔根觉罗氏子孙,以报答先祖厚恩!”
  说完,赵琦善田又磕头,全家跟着磕头,仪式就算结束了。
  大家散去后,赵琦善田搬出家谱,准备增补,按照先例,凡家族有大事件,都需记录在家谱上,今天要记录的大致是:宣统二年冬月,金家城瘟疫横行,居者全部逃离,死者约六十余众。赵琦善田率全家搬至金家城北约十五里处,地名曰大房子。
  赵琦善田翻开家谱,里面从一世祖开始记载,到他已经是第十一代。
  金家城在元朝称为信州,那时,由窝阔台爱将完颜郎将军驻守,完颜朗善骑射,英勇无敌。赵琦善田的一代祖是完颜朗手下的忠勇校尉,负责完颜朗将军的护卫,深得完颜朗的信任。后来完颜朗调守他城,临行前把城池交给赵琦善田的一世祖,命其世代守护。
  赵琦善田又翻看一遍,开始研墨举笔。
  注1:当地把南方人称为南蛮子,通常认为南方人会看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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