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两个公主

　　“哟，穿得这么‘派’，和美眉有约吧？”
　　“不是，一个同学。”
　　“我知道。”董云扬暧昧地笑了笑。
　　“你误会了，是男同学不是女同学，高中毕业后在国外留学，这两天回国。”隋风解释说。
　　“哦。哎，不会是上次送你衣服的那位公子爷吧？”
　　隋风默认。“那你可真得穿体面点，咱输人不输阵。”
　　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照，还不错。告别室友，出寝室离校园，步行到学院附近的一家韩式餐馆。
　　站在包房外，隋风调整着心跳和呼吸，转眼分别数月，终于再见了。
　　门开了，他捧着手机等待着，靠近窗口的位置。听到门响，转过头，站起身：“来了。”
　　羊绒夹克，黑色西裤，整洁、干净、清爽的俊朗形象，活脱脱从韩剧中走出来的男主角。不，比男主角还要光彩照人。要说变化，他似乎稳重沉着了一点点。
　　隋风面对着坐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的航班，一个星期后返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开始有点不适应，现在好多了，你呢？”
　　“我也一样。来，点菜吧。”
　　红通通的炭火铁板上，羊肉相间、黑椒牛柳、猪五花、菜卷、金针菇等散发出属于各自的味道，“滋、滋、滋”的响着。
　　“M国人怎么生活，和中国人有什么不一样？”对于大洋彼岸另一头的金发碧眼们的生活状态，隋风一直很好奇，感兴趣。
　　“总体来说，”方竞天总结道：“M国的人比较排外，亚洲面孔很受歧视。他们热情奔放，和东方人的内敛完全不同，他们送礼物很抠门。西方人法制观念强，有一次我拿了一个女生的笔记来抄，弄得差点上法庭。”
　　说话间，菜肴肉品熟了：“来，吃肉。”
　　“还有呢？”隋风不满足。
　　“嗯……”方竞天停住筷子想了想，“其实，国外挺没意思的，不像国内新闻每天发生，视角各有不同。他们那里福利好，比较安全。”
　　他夹了一块熟肉到他的碗碟：“我这次回来得匆忙，没时间带你到大一点的饭店，将就一下吧。”
　　“瞧你说的，我是挑剔的人吗？”
　　两人吃了一阵：“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啦。”
　　出了烤肉店，京都多姿多彩的都市夜生活上演了。与方竞天分开后，隋风走回了学校。
　　夜风拂过，带起丝丝凉意，吹进隋风心里深深的失落。原本准备好的激动情绪，一肚子的言谈话语，说不尽、聊不完、问不够的生活感受、心路历程、趣闻趣事，全无用武之地。尽管饭桌上，他极力渲染、烘托气氛，最终还是平淡收场。
　　这是怎么了，不应该啊？隋风困惑、迷茫了。
　　夜色中的校园风清月皎、树影憧憧，安宁静谧。然而，隋风的内心依然无法真正的安静下来，从他踏上京都土地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曾安静过。
　　大都市比不得家乡的桃源县城，慢慢习惯吧。
　　“隋风。”他抬脚正要迈步，有人悄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高天君，富家小姐一枚、千金公主一位，外号“高阳公主”。
　　“有事吗？”他问，月光下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乖乖，我干什么去了用得着向你汇报。出于礼貌，隋风回答：“和一个同学吃饭去了。”
　　“什么样的女同学？”
　　“谁说女同学了，男同学。”隋风纠正的同时暗骂董云扬：准是你小子搅的乱。
　　“真的？”
　　“真的。”
　　盯着隋风的眼睛，高天君终于放下心了，但下一秒又变脸了：“你不会是去她那里吧？”
　　“她，谁呀？”隋风被弄得摸不着头脑，沿着小路望去，郑凌飞老师的宿舍延伸至尽头。
　　“我说你烦不烦？”隋风终于不耐烦了，转身便走。
　　“隋风。”高阳公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我能帮助你。我知道你的家庭状况，我可以帮助你。和我在一起，你不必奋斗打拼，几辈子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享用不尽，我能帮助你，你好好想想吧。”
　　高天君离开后，隋风在宿舍楼门口遇上了李则天。
　　高阳公主和李则天并称京都信息学院的两朵“富贵花”。在桃源，隋风觉得胡盼妮够腕够分量，上了大学才知道，和这二位比起来，胡大小姐连中产阶级都算不上。
　　相比高阳公主，李则天要高调一些、光鲜亮丽一些，依靠着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强大的身世背景，五六岁时代言了四十多个儿童品牌，参加艺术比赛获奖无数，主演过电影电视剧，可谓出尽了风头，赚尽了风光。
　　李则天的性格、脾气秉性不似高阳公主那样刁蛮任性、盛气凌人，但隋风反感她。她八岁那年，她的土豪父母在当地某中学搞了个捐赠活动，十几名贫困生并排站在台上，面对着摄像机镜头、照相机镜头无所遁形，接受李小姐李公主的“恩惠赠与”，当地电视台、新闻报道更是铺天盖地、大肆渲染。结果适得其反，受赠人怨声载道，纷纷声讨其行为做法“伤害了其自尊心”。李则天的父母倍感伤心委屈，当年在国内轰动一时，引发讨论。
　　“有事吗？”隋风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冷漠生硬。
　　“哦，没什么。”她抿着嘴唇：“最近好吗？”
　　她有着一双和贞姐一样明亮清澈、干净如婴儿的眼睛。只是，她的单纯幼稚，空洞而无知，活在梦幻童话里不知人间疾苦、世道险恶、生活艰辛；贞姐则是沉静如水、淡然平和，看过一路风景，经历过千回百转后的超脱豁达。
　　“挺好的，谢谢。”
　　“哦。”她羞答答地，“听说你在同学圈中帮忙代购产品，都是哪些地方？”
　　隋风报了一下商场超市和专卖店的名称。
　　“好的，改天我找你。”说完，小鸟一样飞走了。
　　隋风摇着头，回了寝室。
　　室友们正忙着洗洗涮涮，准备就寝，
　　贵公子赵哲端了盆热水，脱下袜子洗脚。
　　“哎，你干嘛呢？”董云扬叫了起来。
　　其余三个人的目光集中过去，董云扬指了指他的口袋，赵哲掏出一看，竟是刚刚脱下来的臭袜子。
　　“哈、哈、哈……”
　　暮秋时节，京都信息工程学院校园。
　　曾经满院的绿意盎然、郁郁翠翠，如今青草枯黄、红衰翠减，秋风掠过，落叶曼舞，遍地金黄。
　　隋风查看着方竞天发来的电子邮件，千里之外的M国H大学校园留影、繁华街头自拍、狂欢派对、友人合影、日常生活照等，最后一张是与一个外国女孩的合照，从举止的亲密程度看，应该是行走在情侣的路上。
　　他恋爱了。隋风心头掠过一丝惆怅与失落。关闭电脑，远眺窗外，秋日校园尽收眼底。
　　室友董云扬的手机响了，连续不停地响着，执着的响着，一声接一声，一遍又一遍，隋风眼看着显示屏幕上的未接电话数目由一位数变为两位数。
　　“你替他接一下吧。”上铺的杜政文说。
　　隋风拿起按下了接听键：“喂，董云扬暂时不在，麻烦你过一会儿打来吧，或者他回来我转告他一声。”
　　想好的台词只说了一个字，电话那头一上来便狂喊大叫，震得耳朵发麻：“董云扬，你死了吗？没死装什么乌龟王八蛋，你个儿大骗子，骗我，狗，有种TM一辈子别接我电话，我X你全家八辈祖宗……”
　　“喂，怎么回事？”隋风被骂得莫名其妙，“有话好说，你骂人干什么？——我是他室友，他不在，你的电话打扰到我们了……你找他，骂我干什么？你才神经病，疯子！”
　　“啪！”挂断了电话，隋风窝了一肚子火，大清早的真晦气。正巧，董云扬回了寝室：“怎么了？”
　　“不知道哪来的女疯子，上来就骂。”
　　董云扬拿起手机，摆弄了一下：“放心，没事了。”
　　“怎么回事？”董云扬离开后，隋风问杜政文，他的反应怪怪的。
　　杜政文放下手里的书本，小声对他说：“还记得上次和他见面的女网友吗？就是她，老董初中时就在一起玩游戏，上回是两人初次见面，老董说了一句过头话和他翻脸了，疯了似的给他打电话，拉黑一个换一个，老董实在没办法换了个新号码，不知怎的打听到了，新一轮的‘狂轰滥炸’开始了，老董现在焦头烂额。”
　　隋风忍不住八卦：“什么话？后果这么严重。”
　　杜政文附耳嘀咕了一句，隋风眉毛一挑：“这个，是有点过分。”
　　“嗨，谁知道呢。”杜政文接着捧起了书本。
　　隋风看到了书皮标题：“你现在就开始看书，早了点吧？”
　　“早做准备才能抢占先机，等到用时就晚了。”杜政文晃了晃封面印有“公务员考试”字样的大部头著作。
　　隋风正要细细品味一番，手机响了，有任务。
　　跑到楼下，竟然还有其他女生，为首的是——李则天。
　　“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隋风一副职业化的表情和口吻。
　　“我想请你帮我代购一些产品。喏，在这里。”李则天递上一份消费清单。
　　围观的女生们捂着嘴直笑，隋风很不自在。
　　女皇的名字，绵羊的气场，说起话来轻飘飘、软绵绵的，她看着隋风：“我不是很急，你不必特意为我跑一趟，什么时候有时间带回来就是了，记得打电话给我哦。”
　　女生们互相交流着暧昧的眼神，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终于打发走了这帮“莺莺燕燕”们，隋风正要喘口气，“带我去见董云扬。”耳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吓了他一跳。
　　“什么董云扬，我不认识。”隋风知道，她就是老董的那个网友。
　　“少骗我，我在他空间里看见你们寝室人的合影了，带我去见他。”
　　看来是有备而来：“董云扬不在学校，出去了。”
　　“少蒙我，我从早上一直守到现在，没见他出来，带我去见他。”女网友见隋风甩手要离开，于是说道：“你走哪，我跟到哪，我不信跟着你见不到董云扬。”
　　女网友毫无顾忌地敞开了大嗓门，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观望，隋风只好拉她到一处僻静地点。
　　“我说——怎么称呼你？”
　　“叫我‘纯洁水晶’。”
　　隋风忍住笑，劝道：“你到底想怎样？不就是说错一句话吗，至于这么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吗？他是错了，可你怎么闹他也算两清了。听我一句话，别闹了，回家吧。”
　　“纯洁水晶”斜着眼睛：“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
　　“没说点别的事？”
　　“没有啊。”隋风摆出无辜茫然的表情，心里却在坏坏地想：哈哈，敢情还有别的事。
　　“纯洁水晶”忽然收敛了强硬霸道的气势，显得楚楚可怜：“其实我闹他的真实目的是想——和他结婚。”
　　啥？如果此时隋风正在吃饭，准会一粒不剩地喷到她的脸上。他再次打量她：“你还是趁早别做梦了，你们俩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凭什么不可能！你知道什么！”“纯洁水晶”冲他大吼，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爱咋咋地，我不管了，隋风转身便走。“纯洁水晶”紧随其后，隋风走到哪，她跟他到哪，他听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没办法，隋风重回小树林：“我说你烦不烦？”
　　“我要见董云扬。”
　　“你就是见到他也无济于事。”
　　“我要见董云扬，我要和他结婚。”
　　隋风头大了：“就算是结婚，也得等他大学毕业后吧？”
　　“少糊弄我，我在新闻报道里看见过好几对在大学里结婚的。”
　　“可是，他还不到法定的年龄。”隋风俊秀的脑袋濒临爆炸的边缘。
　　她略一迟疑：“我不管，反正我要和他结婚。”
　　神啊，赐我一堵墙吧。隋风暗暗叫苦：董云扬啊董云扬，你怎么招惹上这么一个油盐不进、死缠烂打、混不吝的主！罢了，软的不行来硬的，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听着！”隋风板起脸，“你闹够了没有？你和他之间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没兴趣知道。从现在开始吗，别再跟着我，你想见董云扬，没人拦你。再跟着我，别怪我报警。”
　　说完，隋风衣袖一抖，转身大踏步离开。还好，她没跟上来。
　　好家伙，终于甩掉了。
　　“就你这样，全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也不会有人要你。”隋风撇着嘴。
　　回到寝室，赵哲正在打包一堆脏衣服。
　　“你这是干什么？”隋风问他，从床底下拖出洗衣盆。
　　赵哲难为情地说：“快递回家。”
　　“别。”隋风拦住他，“我帮你洗吧。”
　　“这个，不太好吧。”
　　“没关系，反正我也要洗的，顺便把你的一块洗了。”隋风把赵哲的衣服扔进了盆里。
　　“谢谢。”
　　“不客气。”
　　隋风一觉醒来，惊觉窗外世界换了天地，昨晚的一夜春风，吹开了千树万树的朵朵梨花。
　　下雪了，回家的日子到了。
　　隋风问马有义今年回家不，马有义本不打算回去，隋风劝过后改了主意，今年回家。
　　马有义叫上隋风随他去一趟批发城，放假前屯点“货”，回家拿到集市上发笔大财。隋风也打算借年前的“商机”小赚一笔，两人一拍即合。
　　年底盘点，收获颇丰，回想其中的酸甜苦辣、辛勤劳苦，如今云淡风轻。
　　一天下午，隋风捧着礼盒来到了教务处：“郑老师。”
　　“来了，坐吧。”
　　隋风没有坐：“郑老师，新年了，我的一点心意。”
　　郑凌飞倒也不推辞，接过来打开：“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隋风挠挠头：“前两天我来交作业，看见你两手始终握着水杯，想起以前听说过你怕冷，所以……不过，你放心，将来等我挣了钱一定送你一份大大的礼物。”
　　郑老师被逗笑了：“好，一言为定。”说完，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你的画稿我托美院的同学看了，她的评价是：基础薄弱、画技平庸，不过从个别的细节处还是有特别和闪光的地方，她的建议是：继续努力。”
　　最后四个字说得隋风热血沸腾：“这么说，我有成为漫画家的希望了？”
　　“希望从来都有，关键在于坚持。”郑凌飞换上凝重严肃的表情，“每个人都有希望和梦想，有的想当明星，有的想当作家，你想成为漫画家，有梦想总是好的，为梦想去奋斗、努力是必须的。但首先要有正确的心态和理性的头脑，想成为明星、作家、漫画家的人何止成千上万，能够从中脱颖而出、鹤立鸡群，仅仅拥有才华是远远不够的，机遇和运气才是最重要的。时运好的，实现了梦想、风光无限；运气不好的，最终默默无闻，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追梦的过程是艰苦辛劳，甚至是痛苦的。有才华和实力，并不一定能成功，成功的也并非都有才华和实力。怎么说呢，勤奋努力、等待时机、祈求好运，时刻不要忘记，给自己留条后路。”
　　郑老师的一番话，隋风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但他记住了，过后再想起受益匪浅。
　　隋风离开后，郑凌飞捧着粉红色的、毛茸茸的热水袋，滚烫的热度温暖了冰凉的双手，暖化了寒冷的冬天。
　　走出教务室，与高天君打了个照面。
　　“你去找她了？”“高阳公主”醋意大发。
　　隋风懒得和她解释：“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高天君追上他：“不是我认为，是别人，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吗？你还是注意点吧。”
　　隋风停下来：“我和郑老师是纯粹的、纯洁的师生关系，我画了漫画让她帮我指导指导，仅此而已。我刚才去的是教务处，不是她的单身宿舍，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可是，你也多少注意一下影响吧？”
　　“既然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为什么要‘注意影响’？‘注意’反倒是不打自招，更说不清楚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什么？”
　　“高阳公主”无话了，等他走远才想起来，赶紧追上：“哎，你回来，我找你代购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