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学生活

　　“这些旧衣服不用带了，怪沉的，到了京都再买新的。”
　　“买新的不得花钱？还是带上好了。”隋风说着，装进了旅行箱。
　　如愿考上了京都信息工程学院，如今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前往人生的下一站。
　　“喵、喵、喵——”唯一留在花咪身边的小黑嫩声嫩气地冲他叫着。转眼间，小猫崽们长大了，离开了妈妈，在新的主人家里长大成“猫”，生儿育女，衰老死去。
　　“孩子们如果长大，就要离开妈妈，四海为家。”小时候学过的课文《植物妈妈有办法》现在回想起来，不免心酸难过。
　　“到了外面，别太苦了自己。”花姨奶叮嘱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和花姨奶商量好了，到你说的那个小区当门卫，互相有个照应。”隋奶奶看出了他的心事，于是告诉他。
　　郑浩换了个包吃包住的工作，隋风可以安心“上路”了。
　　手机来短信了。隋风看过后脸色微微一变，“奶奶、花姨奶，我先出去一会儿，崔青青找我有事。”
　　等他走后，两位老人消失了笑意，“你不打算守了？”花姨奶问。
　　隋奶奶大方地叹口气：“我也想通了，他真有心回来，怎么都会找到的。如今又是手机又是网络的，想找还怕找不到？再说，孩子这一走，我还真受不了那份‘罪’，我要是不这么做，他在外边也不会安心上学。倒是你，跟我一起受罪了。”
　　“别这么说。”花姨奶安慰她：“那个地方我去看了，清静、条件不错，每天还能和小区里的人下下棋、打打牌，比守在家里强多了，再说，我还多了一份房租钱呢。”
　　“这还得谢谢小风的同学，是他帮忙联系的。”
　　正说着，门开了，“小风，听说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崔青青捧着礼物出现在两位老人的眼前。
　　“你没见着他？”
　　“奶奶你说什么呢？”
　　“不是你发短信说找他有事，他去找你了。”
　　崔青青愣住了，“我没有——”她猛地想到了，登时变了脸色，“奶奶，把你的手机给我。”
　　电话通了，崔青青上来便直奔主题：“你把小风弄哪儿去了？我冤枉你，刚才你摆弄我手机了，不是你是谁？”
　　“对，是我，怎么样？”虎四大方承认：“你心疼了？我就是找人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点天高地厚，别老是那么狂。——说出来吓死你，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行了，我正忙着，没空跟你啰嗦，拜拜。”听筒中传来震耳欲聋的重金属背景音乐。
　　隋奶奶急哭了：“这可怎么办哪？”
　　“快，给郑浩打电话。”花姨奶也是六神无主。
　　郑浩知晓后也很震惊：“先别急，我马上给方少爷打电话，等着，我马上过去。”
　　赶到时，方竞天问崔青青：“他在什么地方？”
　　“听里面的声音，应该是在‘大唐帝国’，他们经常去那里。”
　　“走，带我去。”
　　“没用的。”崔青青双手一摊：“你们不了解虎四，嘴硬得很，打死也不会说的。”
　　“嘴硬，哼！”方竞天轻蔑地冷笑：“我倒要看看他的嘴有多硬。”
　　掏出手机，按下了三个键子：110。
　　“你们要干什么？”隋风质问道。
　　一路的颠簸暗算，终于停了下来。他像扔垃圾一样被扔到了冰冷肮脏的水泥地面上。
　　为首的小头目斜着眼睛：“不干什么，就是想教训教训你，不然哥们这口气出不来。”
　　隋风明白了：“是虎四。”
　　“没错。”
　　他的一只脚踏进崔青青家门时便被劫持到了一辆车上，带到了这处废弃厂房。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他刚刚考上国家名牌大学苦尽甘来，幸福生活正在向他招手，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他还年轻，人生的旅程才刚刚起航，他不要、不要！
　　“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他试图说服他们。
　　“我知道，别以为就你念书多、有文化，我们都是法盲。”小头目满脸不屑：“再有文化不也落到我手里了。教训别人算犯罪，像你这样的小虾蟹，有哪个管？兄弟们，开火！”
　　七八只脚几乎同时聚拢抬高，齐刷刷对准了他，重重地落下。
　　隋风萎缩成虾米团，双手抱头，脸深深埋进去。他的头、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肩被肆意随性地推搡、踢打、蹂躏，火烧似的疼痛在全身蔓延，越烧越旺。
　　“等等。”小头目一挥手，全武行中止。他走上前蹲下身，指示手下扳开他的手，强迫他露出脸来。
　　“我才看清楚，你小子长得行啊，怪不得十里八街的小姑娘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你小子有料啊。”他粗糙的大手轻佻地划过他的脸颊。
　　“你要干什么？”一股更深的恐惧自脚底涌上来。
　　“我，哈——”他邪笑着。
　　“你要干什么？”隋风的声音被淹没了。
　　上方无数双手遮蔽了双眼，他的胳膊被按住，两只冰凉的手探向了他的腰间两侧，粗暴地向下一扯他的身下一凉．．．．．．
　　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渐渐清晰，“大哥，有条子！”
　　“撤”字还没说出口，黑色的铁门被踹开。
　　“隋风！”方竞天一头冲进去，急切地四下寻找，只见他的半个身影迅速隐进了角落里。
　　“隋风。”他奔上前，只见他缩在墙角里，慌乱地提着裤子。
　　“你？”他呆住了。
　　“我没事。”他说，很快整理好了衣服，向他伸手：“拉我一把。”
　　方竞天扶住他，一步步走出来。
　　外面，几个小混混早已被警察制服，推出门外押向警车。
　　小头目对着虎四破口大骂：“TMD，上了鬼子当了，你把我害惨了！你不是说他背后没人吗，咋把‘条子’招来了，这回我要是‘翻船’了，我饶不了你。”
　　隋风按住了方竞天伸出的拳头。
　　趁着警察叔叔不注意，虎四挣脱开向隋风狂奔过去，一个扫堂腿，狼狈倒地，“你个小杂种，你‘上头’有人怎么不早说，害得我里外不是人。我栽进去，出来饶不了你，你个扫把星、害人精！”虎四咬牙切齿地骂道。
　　隋风淡淡地：“那辆林肯领航员你不是早就看到了吗？”
　　虎四愣神的间隙被带上了警车。
　　隋风咬牙忍着全身的巨痛，强撑着站立：“谢谢。”
　　“别说没用的。”方竞天扶他上车，“这帮人渣，我饶不了他们。你先休息几天，去京都的事，改天。”
　　“不用，明天中午，一切照常。放心，我没事，真的。”
　　“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隋风抬起眼睛眺望窗外天边尽头，一颗心穿越校园街道、城市上空、地域边界，重重阻隔，漂洋过海，飞向了大洋彼岸的M国。
　　不经意间，离别的信息已经在手机里躺了两个月了。六十天前，说好到机场送他的。那天，他站在公交站台上，捧着礼物，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接到信息时，开往机场的2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位乘客。
　　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月了。隋风扔掉手机，向后一倒，闭上双眼，虽感到阵阵倦意却睡不着。
　　外面雨声哗哗，单调沉重地敲击着玻璃窗，室内光线昏暗阴沉，这个周末有点烦。
　　“吱呀——”一声，寝室门打开了，带进一股凉风冷气，“他们呢？”室友杜政文扫着满室空空，问隋风。
　　“早上出去了。”
　　“你没去？”
　　“不想去。”隋风懒懒答道。
　　来京都两个月了，最初的新鲜感与好奇心过后，大学生活逐渐适应，步入正轨。接下来就是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回报家人与社会，成为国家栋梁，可造之才。
　　“对了，我回来时遇见了‘高阳公主’，她托我给你的。”杜政文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隋风看都没看，“帮我退了，麻烦你告诉她，别再送了，我不会要的。”
　　“好吧，我先放着，过后还给她。”杜政文说着，挨个将寝室的暖水瓶向上掂了掂，“还有点热水。”
　　打了个电话后片刻，“小店主”马有义拎着一桶泡面，两根香肠，一枚卤蛋，一袋咸菜上门了。
　　“隋风不留点吗，午饭时间到了。”马有义的袋子里还有“别的料”。
　　“不了，我去食堂。”
　　“正好我也要去，一块走吧。”
　　隋风出门前不忘拎着两个暖水瓶下楼。
　　踩着一路雨水赶到了食堂，由于是周末，天气又不给力，食堂冷冷清清、食客寥寥无几，两个选了个角落位置，边吃边聊。
　　隋风和马有义是老乡，马有义来自桃源农村，比隋风高一个年级，自然容易熟识亲近。
　　开始，两人只是泛泛之交。直到有一次，马有义不小心跌破了膝盖，由于是假期，医务室没人，附近最近的药店距离又太远，正当所有人不知所措时，隋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端着半杯从门卫大爷那里要来的半杯茶水。“先用茶水洗洗吧，没事的。我小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奶奶就是用茶水给我洗的。”
　　“下午有事吗？”
　　“有，跑一趟批发城，补点货。”
　　家境贫寒的马有义在寝室里经营着一家微型“杂货铺”，专卖一些小食品、文具等，赚取生活费。
　　“我跟你一起去。”
　　“成，吃完就走。”
　　吃到一半，隋风小心翼翼地说道：“小马哥，我也想像你一样找点事做。”
　　“正好。”马有义爽快地从钱包里取出几张卡片，“我也正想转包出去呢。这些都是商场、超市、专卖店的会员积分卡，攒到一定积分可以兑换现金券和购物卡、礼品什么的，我现在忙不过来，转包给你。你只要根据购物信息跑跑腿、帮忙代购一下就可以了，一个学期下来积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那，谢了。”隋风连连点头道谢：“挣到钱，咱俩平分。”
　　“那倒不用，跑平时帮我跑几趟批发城就行了。”
　　“没问题。”隋风笑着：“这顿我请。”
　　“吃完了，走吧。”
　　“等等，我先把热水瓶送上去。”
　　隋风拖着行李箱走进寝室，室友董云扬正好出门，打过招呼后，隋风问赵哲：“他干什么去？”
　　“聊了七八年的网友来京都看他，见网友去了，你带回什么了？”
　　赵哲打开行李箱，衣裤鞋子、手机手表、书籍文具、笔记本电脑等摆满了床铺，“不过——”赵哲干笑两声：“好像都是二手的，你去了二手交易市场？”
　　隋风并不介意：“不是淘来的，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的，现在在M国留学。”
　　“除了刚才那位，哥几个今天去‘魔法’消遣，一起去吧。”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隋风开始洗漱整理，穿戴整齐后下楼出发。京都最大最豪华、设施最齐全的游乐场，他不是不向往，只是相比之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游乐场只要去过一次两次，见识体验一下就可以了，大学四年，来日方长，眼下的事可是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坐了几站公交车，到达时已接近晌午。京都贵为国内一线城市，近郊区域仍然可以寻觅到平房院落，很像家乡的寻常百姓人家。每每看到，亲切感油然而生。
　　他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身材瘦小、面目慈祥的老人，“丁奶奶。”
　　“小风来了。”丁奶奶迎他进院。
　　“今天休息来看看您。”隋风走近院子，几只小猫立刻围上来，喵喵叫着。
　　“丁奶奶，我在路上买了鱼，今天午饭炖鱼吧。”隋风摸出香肠、鸡肝等猫粮喂猫。
　　这座平常小院是猫的世界。主人丁奶奶收留了几十只流浪猫，院里院外、房前屋后全是猫，蹦跳着、打斗着、叫唤着。这时，一个女子从屋里走出来，“隋风来了。”
　　“贞姐。”隋风向她打招呼。
　　“我在屋里打扫卫生，一块来啊。”
　　“好的。”
　　和隋风一样，贞姐也是来做义工的。两个月前，一档《老人与猫》的电视纪录片在本地电视台播出后引发轰动。原本普通的小门小院空前热闹起来。隋风和贞姐是少数几个风雨不误、坚持不懈中的两个。
　　“你怎么没和同学去游乐场玩啊？”贞姐听说后，觉得惋惜。
　　隋风不在乎：“游乐场去一次，体验一下就够了，四年呢，以后机会多的是。”
　　贞姐听到最后一句后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京都的平房小院与老家的没什么区别，唯独缺少了火炕。京都的冬天也下雪，取暖靠电热，少了些许情趣和味道。
　　“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洗衣服。”贞姐温暖地笑着。
　　关于贞姐，隋风知道的不多，她比隋风大一轮，。来自家乡邻省的一个小县城，算是半个同乡。原本在当地有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但为了心中的舞台与梦想，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踏上了北去的列车。贞姐爱好文学，成为编剧作家是她奋斗追求的理想与目标。一晃十二年过去了，贞姐依然“漂”着，唯一不曾冷却的依然是心中火热的梦。
　　衣服晾好了，屋子打扫干净了，小院飘出了阵阵鱼肉香，众猫们齐声喵叫，此起彼伏，场面颇为壮观。
　　饭桌上，隋风递过去一个纸袋：“丁奶奶，给你。”
　　丁奶奶拒绝：“你挣钱不容易，我不要。”
　　丁奶奶知道隋风的家庭状况。
　　“放心吧。”隋风将纸袋按回丁奶奶的手里：“大多数钱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在国外留学，父母都是京都的大老板，他听说了您的事特意嘱咐我每月送一笔钱来给您，您就收下吧。”
　　“那好，我收下了。”
　　贞姐也带来了礼物：“丁奶奶，这是我从旧物市场调来的收音机和纸牌，我试听过，效果不错。”丁奶奶很感动：“你这孩子，什么都替我想着。其实，我晚上热闹着呢，出去跳个广场舞、遛遛弯什么的，有这些猫陪着我，不孤单。”
　　离开丁奶奶家后，贞姐陪着隋风到商场超市采购了两大包货品，两人合力搬到了公交站台。
　　“前面有家彩票站，去把今天的彩票买了吧？”贞洁提议。
　　隋风买回来，同时递过去一瓶纯净水，“贞姐，累坏了吧？”
　　贞姐揣好彩票，喝了一口，“没事，这点东西算什么。想当年，为了省几块钱的打车费，我一个人拎着两大包东西走了整整三道街。”
　　隋风暗自算了算，这次累积的会员积分可以兑换一瓶洗发水。
　　墨色笼罩，华灯闪烁，站台前不同线路的公交车开过来，停下又走，一拨拨人群上来下去。对面，一对衣着光鲜亮丽的情侣正在打闹拥抱着。
　　隋风看了一眼天边：“贞姐，你先回去吧。”
　　“没关系，我陪你等着。”
　　周围空气的温度悄悄降下，隋风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街边的树叶黄了，冬天的脚步近了。
　　“贞姐，今年回家吗？”隋风盯着地上彩砖缝隙中的一株小草。
　　贞姐一愣，“再说吧。”
　　隋风晓得，为了梦想，贞姐与家里人闹翻了，直到近两年才与父母的关系破冰，但也仅限于打打电话、网上聊聊天而已。
　　车来了，那对情侣上车走了，载着他们消失在光华璀璨的夜色中。
　　“贞姐，过年回家吧。”
　　贞姐沉吟片刻，“好，我回去。到时候，我去桃源看你。”
　　“真的，一定啊。”
　　“一定。”
　　2路公交终于开来了，喘着粗气，晃晃悠悠、慢慢腾腾，贞姐帮着隋风把包裹搬上车。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