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青春之殇
作品名称:全民公子 作者:莫真 发布时间:2016-07-03 17:08:22 字数:5359
“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把我卖了。”郑浩从吸管上抽出嘴巴,头向前探着,神秘兮兮的。
已过立春,桃源市突降一场大雪,填满了市区大大小小的路口街道。
方竞天预感不妙:“你说吧。”
郑浩脖子向前抻着:“我听花姨奶说,大概三个月前的一个下午,隋风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怎么不奇怪?”郑浩接着往下说:“他回来的时候,一副慌里慌张、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他,咬死了不说,不奇怪吗?他老实,平时除了上学上班从不乱走乱跑,屁大的事都和隋奶奶汇报,除了你我、周围邻居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他几乎不和外人来往。他肯定有事,而且是说不出口的事。”
“还记得上次给他过生日吗?除了你我和那个邻居女孩还有一个人给他送了礼物。圣诞节,他买了一副女式手套,隋奶奶没戴上,花姨奶没戴上,他给谁了?”
方竞天想到了,“你想说什么?”
“隋奶奶怀疑,他沾上女人了。”
“别瞎说!”方竞天瞪他一眼。
“谁瞎说了?隋奶奶看到他脖子上有抓痕。哎,他回来了。”郑浩狠吸了一口果汁:“我走了,千万别把我卖了。”
隋风与郑浩点头打招呼,擦肩而过。
回到座位坐下,“过一个年长三斤肉。”隋风拍着肚子,见方竞天脸色异常,于是问他:“怎么了?”
“你有事瞒着我们?”
隋风一怔,迅速抬眼瞄了一下奶茶店的门口,“没有啊。”
“真的没有?”
“没有。”隋风低头吸果汁。
“行,你不说,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自己负责。”方竞天说完,起身要走。
“等等。”隋风叫住他:“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
僻静的巷子里的积雪没人清理,没过了小腿。一个形态怪异的雪人睁着黑洞洞的两眼,幽幽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说吧。”回想过去的点滴细节,他确实有点不对头。
隋风避开他,“差不多三个月前的一天下午,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你把号码给她了?”
“她向我要的。”隋风答道:“我接到她的电话,她哭着说不想活了,我怕她真的出事,赶了过去。我问她,她不说,只是哭。我安慰她,劝她想开点,可她哭着哭着,突然一把抱住了我,我想挣脱,可她越抱越紧,我睁不开......”
隋风蒙着脸,万分沮丧。三个月前的当天,他跑出她的家,在同样僻静的一个巷子里呆坐了三个小时。
巷子里悄无声息,落日的余晖光顾不到边缘角落。
“其实最开始,我和她还是挺快乐的。”隋风眼中掠过瞬间的温情稍纵即逝,“可后来,变了,她缠着我、打搅我,让我无法安心学习。我劝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将来一起考大学、读书、工作,可她听不进去,就是缠着我,弄得我好烦。”
其实,他与何晓菲的事情在学校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你怎么想的?”
“我当然想好好念书学习,不像别的。”
“班主任没找过你?”
“没单独找过,暗示过几次。”
短暂的沉默后,“隋风,我找你有话说。”
背后突兀响起熟悉的女声,方竞天看到隋风的肩头惊恐地一抖,“你怎么来了?”
“这你管不着。”
方竞天踩着雪,蹚出一行脚印。远远的,看到两个人在雪地里说话、争执。隋风先是震惊、傻眼,继而摇头。何晓菲情绪激动,跳起来跺着脚。隋风转身,何晓菲窜到他面前,隋风再转身,何晓菲强迫他回头。最后,隋风蹲下身,头深深埋下去。
方竞天走过去,听到他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想你赔礼道歉,你饶了我行不行?”
“不行!”
“我是不会放弃的,上大学是我的梦想,我不能半途而废。”
“那我呢,我怎么办?”
双方你来我往,短兵相接。
“你也一样,好好学习,将来考同一所学校,还可以在一起。”
“不,我不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何晓菲哭了。
隋风一头撞到墙上。
“隋风。”何晓菲变脸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到公安局告你。”
事到如今,方竞天不得不插手了:“我说你是法盲吗?还是高中生呢,起码的法律常识都没有。法律规定,年满十四周岁,不受保护。按年龄算,你比他大一岁,谁引诱谁,谁骗谁呀?你要是不嫌事大,尽管去好了,我看到时候谁丢人现眼。”
何晓菲脑袋耷拉下来,方竞天有些不忍,好言相劝:“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当初也是你情我愿,没谁对不起谁。事情真要闹开了、闹大了,真正吃亏的是你。你要是觉得不平衡、不甘心,有什么条件可以跟我提。”
“竞天!”
方竞天示意他“老实呆着”。
何晓菲沉吟片刻,留下一句:“我还会找你的”,离开了。
方竞天扶起隋风,“谢谢。”
“都是哥们,客气什么,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
阳光刺目耀眼,方竞天眼看着隋风与何晓菲消失在操场东南角落的杨树林里,有人位置侧目,窃窃私语。
何晓菲最近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不分地点场合,拉着隋风“秀恩爱”,两人的事情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
方竞天拨通了郑浩的电话,“喂”声过后,传来牙齿咀嚼的碰撞声,他在吃饭。
“你等一下。姨奶,我下去买瓶饮料。”门响过后,“蹬、蹬、蹬”下楼,“你说隋风啊。”他收紧嗓门:“前几天向我借钱,五千块呢。我问他干什么,他咬死了不说,要我一定帮他。我只好把存死期的钱都取出来借给了他,他要我保密,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哎,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我对他发过誓的。”
揣好手机,方竞天向树林中走去。他们在吵架,隋风很无奈很烦躁,何晓菲趾高气昂很强势,走进了听清了:“我求求你,行不行?”隋风苦苦哀求:“只要这件事你答应我,以后我全都听你的。”
“不行,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答应你。”何晓菲分毫不让:“你必须退学,跟我在一起。”
“不行。”
“那就别怪我无情了,隋风,你等着。”何晓菲指着他的鼻子,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表情。
隋风被激怒了,涨红了一张俊脸:“你想过没有,退学之后怎么生活?没学历、没手艺、没本事,拿什么养活自己!知道我为什么拼命读书学习考大学吗?你打过工吗、挣过一分钱吗,你知道有多辛苦、多不容易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退学,守你一辈子,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呀?”
何晓菲傻了、怕了。她也是头一次见隋风发脾气,“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威胁不成,索性耍起了无赖。
“我的事?”隋风冷笑:“当初是谁打电话叫我过去的?是谁天天围着我问东问西的,又是谁主动缠上我,推都推不开,是谁、是谁?”
“你想赖账?”
“随你怎么说。”隋风反倒平静了:“你想尽管闹好了,这种事情你都不嫌害臊丢人,我怕什么?逼急了,我也‘无情’一下给你看看。”
何晓菲胆怯了,她在隋风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我不会就怎么算了的。”
何晓菲走了。
杨树林里安静下来,方竞天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要你别和她走得太近,你不听,现在好了,‘走’到一块去了,粘上甩不掉了,我看你怎么办?”
“你借郑浩的钱,我替你还了。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谁要你管!”隋风抬手打掉了方竞天搭在肩上的胳膊。
方竞天愣了:“你干什么,疯了!”
隋风全身的血气冲上脑顶:“我这样很可笑是不是?你看着很开心、很得意是不是?我天生就是可怜虫、贱种,活该吃苦受罪,被人怜悯施舍。为了一口嗟来之食,我就得卑躬屈膝、感恩戴德是不是?”
“你神经病啊!”方竞天气极。
“谁让你打听我借钱的事了?我几次让他保密,他掉头就把我卖了,当我是什么?耍人很好玩吗?我借的钱凭什么要人家替我还,我有手有脚,自己不会挣吗?干嘛老吃人家喝人家的。有钱大街上撒去,我不缺钱。显摆什么,我不稀罕。”
方竞天攥紧了拳头:“隋风,你别不知好歹!”
“有钱了不起吗?真以为钱是万能的吗,自以为是的家伙。”
隋风昂起头,走了。
“你听着,以后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TM的不是人!”方竞天冲着他的背影喊完后,一脚踢下去,一把石子蹦起来撞到树上弹回来,一头栽下去。
方竞天和隋风从此冷战。期末考试过后,方竞天不顾郑浩的一再挽留,回了京都。其间听郑浩说,隋风假期回到原来的饭店打工,每天早出晚归,有一个女生找到了他的家里云云。
新学期开学,不见何晓菲的影子。突然有一天,一向风雨无阻、从不缺席的隋风没来上课。
方竞天接到郑浩的电话时传来的却是隋奶奶焦急颤抖的声音,方竞天只好骗他们说去找他,一定可以找到。
可是,茫茫人海,去哪里找?
终于,手机响了,是短信,是他!
方竞天连假都没有请,跑出学校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
一处荒僻地点,零零散散立着几间平房,有的已废弃,他在哪里?方竞天仔细聆听,耳边隐隐传来一丝声响,忽高忽低,似有若无,他被牵引着走过去,推开一扇门,虚无微弱的声音变得真实清晰,他看到了他,蜷缩在墙角,眼神呆滞,神思恍惚,双手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
“轰隆隆!”“咔嚓!”原本的细雨绵柔突然变脸,一记惊天炸雷震醒了呆愣的方竞天。
他回过神来,几步上前,抡起手臂,“啪!”的一声脆响,隋风的半边脸浮起了血红色的印记。
“求求你。”他卑微地哀求他。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方竞天丢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婴儿奋力地啼哭着,划破风声雨声雷声,撕裂耳膜。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帮帮我。”
“凭什么!”方竞天反问道。
他的眼睛慌乱而无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的,求求你,帮帮我。”
方竞天对着空空的墙壁,“我说过,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就不是人,你想让我戴一顶狗帽子吗?”
“扑通!”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所有的错都由我一个人承担好了。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好了,我只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隋风的头几乎垂到了地下。
TMD!方竞天一脚踢爆了一个暖水瓶,热水裹挟着碎片四散流淌。
最终,方竞天还是拿起了手机:“喂,舅舅吗?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很大很大的一件事,算我求你。”
一个星期后,何晓菲来上学。风平浪静度过一个月后,何晓菲再度消失,方竞天预感:要出大事了。
终于,来了。
这天,方竞天从外面回教室,里面乱哄哄的,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何晓菲她妈来学校闹事了。”
不好,方竞天心下一沉,几步走进去。一个中年妇女正站在讲台上,头发散乱,五官被愤怒扭曲得变了形状,显得杀气腾腾:“是谁,给我滚出来!哪个有人生没人养的王八蛋祸害我家小菲,有种给我站出来,我跟你没完!”
何母跳着脚,爆着粗口:“有本事当初别做啊,快活的时候想什么了,现在缩起来了不敢见人了,算什么东西!”
门里门外围观的人物不断增加,很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姐大”胡盼妮看不下去,出手了:“你再叫,我报警了。”
“你报啊、报啊,我巴不得有人替我报警呢。警察来了,我全都说出去,我怕什么。”
胡盼妮扬起头,正气凛然:“你有事找老师校长解决,跑来教室闹什么,耽误我们上课。”
“上课,你们还想上课?今天不把那个小杂种交出来,谁都别想上课!”何母叉腰跺脚,撒起泼来。
胡盼妮生气了:“喂,你说话放尊重点,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班的学生做的。”
“这种事还要啥证据。小菲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这么说就是没证据了。无凭无据,小心告你诽谤。”
何母大笑:“想要证据是吧,小夏子。”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何母集中到了某个方向,密集的人群不约而同地为夏嘉伟让出了一条“溜光大道”。
“你说,欺负我家小菲的是不是你班上的同学?”何母底气十足。
众目睽睽之下,夏嘉伟耸了耸肩:“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亲眼看见。”
何母完全没想到:“不是你说小菲和班上一个男生要好,还去过我家吗?”
“是啊,没错。”
“你敢不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这个人说出来。”何母用起了激将法,见夏嘉伟犹豫,她逼近一步:“你当时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亲眼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向我拍胸脯保证,你敢不敢再说一遍,说呀!”
几十束目光聚集到夏嘉伟的两片嘴唇上,几秒钟后轻轻启动:“我承认我说过,也可以当面说出来。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是那个人。何晓菲和别的男生也有过接触,我还在某个下午去过你家呢,而且不止一次,你能说‘那个人’就是我吗?”
剧情反转,激起嘘声一片。
何母怒了:“你瞎说什么?”
“听见没有,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干的,您还是请回吧,别耽误我们上课。”胡盼妮这回底气更足了。
“我说的是事实,没有真凭实据,不能随便乱说,弄不好要付法律责任的。”夏嘉伟最后总结说。
正在纠缠之际,“老师来了。”严肃阴沉的班主任踏进了教室,“这位家长同志,不是跟你说了吗,事情学校会帮你解决的,你怎么能来教室闹事呢?耽误学生上课,扰乱学校正常秩序,我可以报警的。”班主任口气一转:“何晓菲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这么一闹,弄得满城风雨的,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哪?”
班主任的一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说得何母登时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蔫了。
方竞天悄悄退了出去,直奔卫生间,关上门,对着其中一个隔间的门:“出来吧,没事了。”
隔间的门打开了,隋风垂头丧气地坐在马桶盖上。
“回去上课吧。”方竞天向他伸出手,他的手按在他的手上,很沉很重,方竞天加重力道托着。
“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刚刚,他只能选择沉默,因为一旦他出手,等于坐实了他的嫌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