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美丽日子

　　美丽的日子如流水匆匆，今年的圣诞节难得赶上休假，距离桃源市的第一场雪刚刚过去半个月，比以往时候来得稍晚一些。
　　方竞天开着林肯领航员，约上隋风、郑浩辗着一地雪花兜风。
　　“怎么一点不热闹啊。”方竞天很是失望。
　　街道如常，除了几家店面门口摆上圣诞树，贴上两幅圣诞老人像外，看不出半点过节的气氛。
　　“这里不时兴过洋节，过年就热闹了。”郑浩说。
　　“先去看电影吧。”方竞天拍了一下方向盘。
　　看完后出来，天边已擦黑，冬季的夜晚来得早。街道更加稀落冷清，与平常夜晚无二。
　　方竞天停车在一家KTV门口。
　　“你们？”吧台的服务生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怎么，怕不给你钱？”
　　服务生自嘲一笑：“知道你有钱，门外那辆‘林肯‘能买下整个店。我们这里禁止未成年人入内，你们还是回去吧。”
　　“怎么，怕有人查？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查你们，快点放我们进去。”方竞天说的倒是实话，没吹牛，在桃源真的没人敢。
　　服务生还是不许。
　　“有钱不赚，脑子有病吧？找你们经理来。”方竞天少爷脾气上来了。
　　郑浩出来圆场：“算了，不让进就不进，找个别的地方一样玩。”
　　“就是，我不喜欢这种地方，闹哄哄的，再说我也不会唱歌。”
　　正劝着，大堂经理来了，好言相劝：“你们还小，不适合来这种地方，还是回去吧。”
　　“哟，你这里不会有点别的事吧。”
　　经理笑笑：“举报电话墙上有，随便打。”
　　三人只好退出来，坐回车里。
　　“走，去饭店，你们想吃什么，火锅、烤肉还是别的。”
　　郑浩、隋风互相看了一眼，“随便吃点算了。”隋风说。
　　“前面有家小店的麻辣烫不错，经济实惠，就吃它吧。”
　　圣诞节、麻辣烫，如此组合实在是够奇怪够寒酸，不过少数服从多数，方竞天只好答应。
　　“买三份打包，再来点烤肠炸串，到我家聚餐。”
　　“花姨奶呢？”
　　“有事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这个时间段归我们了。”
　　“好的，走。”
　　闹腾了将近两个小时，方竞天把隋风送回家。进门后，愣住了，家里来客人了，一位年龄和奶奶差不多的老奶奶。
　　“小风，见过你、李奶奶。”
　　“李奶奶好。”隋风冲她点头问好。这个奶奶直勾勾盯着他看，从头到脚，目光炯炯。喂，虽然我很帅，但和你差着四五个年代呢，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
　　“小风啊。”奶奶叫他：“这照相手机怎么弄啊——哦，这是、李奶奶的。”
　　“咔嚓、咔嚓——”李奶奶学着给隋风拍了几张照片。
　　“小风啊，你转过身，背后粘着东西了。”“奶奶，你拽到我头发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个老太太全都怪怪的，中邪了？
　　李奶奶坐了一会儿，走了。
　　“奶奶，她是你什么人啊？”隋风赶紧问。
　　“她是，我是她的恩人。”
　　“恩人？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她一直住在外地，今年路过这里来看看我。”
　　“哦。”隋风没有过多追问，温书写作业。
　　“你好像不喜欢她？”奶奶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我哪有，只是觉得她有点怪。”
　　“其实她人挺好的，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呢。”奶奶说着，从柜子里取出几个大包包：“小风啊，你哪天有时间，李奶奶想请咱们俩吃顿饭。”
　　“我，星期六、星期天都行。”隋风一件件翻了出来，衣服、裤子、鞋子、各种营养品、水果零食摆满了一炕，“这些，都是给我的？”
　　“是啊。”
　　“奶奶，你的呢？”
　　“也有、也有。”
　　期末考试结束后，方母打算接方竞天回京都，方竞天不同意。方母只好来桃源与父母、兄弟相聚，数天后打道回府。
　　这个假期，属于他了。桃源虽比不上京都繁华昌盛，但这里有隋风和郑浩。外公外婆、舅舅对自己的管教不像方母严厉严格，他可以撒开欢似的玩了。
　　通过方竞天的介绍，隋风假期找了份家教的工作。郑浩每天闹钟一样规律地在KTV和电脑房之间三班倒，难得两人同时休息，方竞天约上两人逛街。
　　临近年关，桃源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并没有阻挡桃源人的热情。快过年了，平日里冷清单调的大街陡然热闹起来，路面变得拥挤，人挨人、脚连脚，平日空荡荡的道路两边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多个摊位，差不多塞满了。
　　绕到桃源“第一市场”门前，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拨拨的人空手进去，一拨拨地大包小包出来。借着商场的人气，周边的各种小摊排起了长龙。卖鞭炮对联的、卖瓜子花生的、卖活鸡冻鱼的、卖糙米肉类的、卖糕点糖果、卖碗筷杯碟的、卖书籍玩具的、卖熏肠烤串的，烤地瓜烧土豆，煮玉米茶叶蛋，花花绿绿、红红火火。几辆铁皮小吃车忙活着，烤冷面、手撕饼、鸡柳、烤面筋的阵阵香甜气味弥漫上空，久久不散。
　　郑浩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隋风一串。
　　“怎么没我的？”方竞天不高兴了。
　　“你吃不惯。”郑浩张大嘴一口咬下去，手上突然一松，“吧嗒。”上下牙撞到了一起，扑了个空，扭头一看，糖葫芦到了方竞天手里。
　　“你吃了，我吃啥？”
　　“你再买一串。”方竞天咬下了一颗糖山楂。
　　前方一块空地上停着的一辆卡车上，站着一个带耳麦的中年人，居高临下、口若悬河地讲着什么，大概是推销什么产品，下面围着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爆出场场笑声。
　　十字路口向右拐，另一条街更热闹。
　　一家超市今日开业，门前拉起横幅，支起彩虹门，搭上戏台，两只大狮子分列两旁，台上，一男一女、一红一绿正在表演二人转，清亮的唱腔透过音响穿透云霄，台下又是一群人。
　　“我们也去看看。”郑浩拉着两人向门里挤。
　　终于挤进去了，只觉得眼前直晃荡。人，太多了，头连头、脚连脚，黑压压的望不到头，喧闹嘈杂的回音震得脑袋发麻。
　　“咱们还是回去吧。”隋风提议说。
　　郑浩不同意：“别介，超市开业，既然赶上了，哪有不去凑热闹的道理。”
　　“进去了，恐怕半天出不来。”方竞天看着收银台前的长蛇阵，“龙的传人”在此时是最好的注解。
　　“你们进去买，我排队。”隋风说。
　　“那多可惜呀。”
　　“没事，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吗？”
　　方竞天和郑浩汇入了人流大军，排在“龙尾”的隋风蜗牛似的缓缓向“龙头”靠拢。好在前边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方竞天和郑浩推着满满一车出现了。
　　“方少爷晚上请咱俩到‘十号公寓’洗澡。”郑浩对隋风说。
　　“十号公寓”，本市一家贵族洗浴中心。
　　“买这些做什么？”隋风指着购物车里的“大物件”。
　　郑浩笑了：“回去涮火锅。”
　　过年了，方竞天早上被连绵不断的爆竹声吵醒，今天是除夕，过年了。
　　上午，一辆豪华奔驰驶进了民生街。方竞天从车上下来，“你真的要在这里过年？”舅舅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平房小院，收拾得倒还蛮干净，门前两边各挂着一盏红灯笼。
　　“我只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回去。”
　　车子远去，方竞天内心突然涌起一阵不忍和歉疚，“晚上我一定会打电话拜年的。”
　　推门进屋，一团金光迎头而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哎哟，弄得满地都是，我刚刚扫完的。”花姨奶苦着脸。
　　“嗨，过年了，乐呵乐呵。”
　　方竞天抖落一地“金纸”，看到了隋风和郑浩铺满欢笑的脸庞，两人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来了，坐吧。”隋奶奶招呼他。
　　过年了，整间小屋亮堂堂的，生机焕发，屋里屋外、角角落落打扫得干干净净，擦拭得光光亮亮。墙壁重新糊上了一层“彩画”，很多物件换了新的，没换的全都擦洗得锃亮。茶几上摆着四个果盘，分别放着水果、瓜子、花生和糖果，窗户上挂上了彩灯，屋顶横着拉花。
　　隋奶奶和花姨奶正在准备年夜饭的菜肴。
　　“就等你了，走，门口堆雪人去。”
　　哥三个闹腾完后歇下来没几分钟，郑浩提议到后山小河溜冰去。
　　“不行。”隋奶奶阻止：“河面的不结实，万一掉下去可了不得。”
　　隋风早已将“全套装备”扛上了肩膀：“奶奶，我去看过了，冻得可结实了，没事。”
　　三个人在“千万要小心，破冰赶紧回来”的嘱咐下出门了。
　　花姨奶推开门，远眺了一眼后把门关紧，坐下来继续择菜：“鉴定结果出来了，是不是？”
　　“那还有假，错不了。”
　　“你别说，他姥姥给买的衣服还挺合身的，他妈怎么样了？”
　　“有好转，怕也熬不过今年。”
　　“他姥姥没说当年的事？”
　　“说了。女孩子家家的自以为是，惹出祸来谁也不愿意接手，生下来只能扔掉。”
　　“他亲爸呢？”
　　“不知道，她们回去正在找。”
　　隋奶奶起身，往火炉里填了一把废纸盒、塑料袋、瓜子皮组成的烧柴，火苗“噗、噗、噗”的向上蹿。
　　“她们想要回孩子？”
　　“倒是想，办得到吗？”隋奶奶冷哼一声：“孩子能跟她们走吗，身世怎么跟他开口，小风能接受？”
　　“他有权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长大了，能接受了，再告诉也不迟。”
　　菜择好了，洗完了、切好了，摆放到盘子里等待下锅。
　　“来，咱俩把对联贴上，炒菜做饭。”
　　三个大男孩疯得满头大汗回来了。烧得滚热的火炕上，已经长得很大的小猫崽正抱在一起，咬成一团，连滚带爬。
　　年夜晚开餐了，十菜一汤，有荤有素：红烧肉、糖醋排骨、小鸡蘑菇、清炖鲫鱼、烧茄子、土豆青椒、炒蒜苗，炸春卷外加一盘咸菜，紫菜蛋花汤。
　　“你这孩子，这么多菜不吃，专挑咸菜使劲。”花姨奶说郑浩。
　　郑浩嘿嘿一笑：“这咸菜拌得好吃。”
　　天色渐晚，屋外点上了灯笼，室内插上彩灯，“守岁”开始了。
　　两位奶奶被邻居叫去打麻将了，三个男孩打开电视玩起了扑克，贴了一脸的纸条。撑得肚皮鼓鼓的大猫小猫们舔着嘴巴和爪子。
　　掌灯时分，民生街红彤彤的一片，耳边鞭炮齐鸣，眼前繁花似锦，通讯工具忙碌起来，隋风、郑浩忙着收发短信，打电话问好拜年，花姨奶、隋奶奶收到了来自远方亲人的问候。
　　方竞天给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表弟拜完年后，花咪搂着小猫们团在炕里呼呼大睡。
　　方竞天扯过一间衣服盖上，“妈妈，我爱你。”手指按动，短信息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京都，一道五彩绚烂的礼花在空中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