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校园风光

　　沿着新民街一路向东，穿过杨树林，翻过一座山后豁然开朗：一条玉带似的小河流水哗哗。岸边，茵茵绿丛中零星点缀着几点野花。
　　夏日明媚时节，草木欣荣，山野烂漫。
　　“真美！”方竞天由衷赞叹。他不是没见过诗情画意、美不胜收的田园诗情，但都太过精致完美，眼前的景色虽然平凡平庸，但洋溢着原始、天然、野性的气息。
　　“快来看，我又抓到一只。”隋风举着一只蚱蜢在方竞天眼前晃着。
　　方竞天被打动了，学着他的样子，抬起腿在草皮上“扫荡”，惊起一滩草绿土黄的小虫四处飞散，眼神盯住其中的一只，看准落脚点，盯紧、猫腰、蹑手蹑脚上前，飞快地伸手上前一搂。
　　“逮到了、逮到了，我逮到了！”方竞天叫道，握紧的拳心传来轻微的刺痛感，里面的小物在蹬腿挣扎。
　　“十五个。”隋风扣紧瓶口，数着里面的小虫。“我跟你说，用这些活物喂鸡，产下的单味道特别正，又好吃又有营养，纯绿色食品。等到秋天，送你一些尝尝，和市场上卖的没法比。”
　　方竞天舒展着四肢，躺倒在草地上。
　　“哎。”隋风提醒他：“你的‘阿玛尼’不要了？”
　　“没事，一件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大男孩仰躺着，蓝天、白云、微风、草地，闲适惬意。
　　“我跟你说，冬天比夏天有意思。特别是数九寒天，河面上冻得厚厚的，打滑、抽冰猴、坐冰车，有时候还可以钻网捕鱼。等到今年冬天，领你开开眼。”
　　“好啊。”方竞天期待着。
　　河面向东，一片平川旷野，延伸至天边云彩连接处，隐约可见一排低矮的房屋、方竞天想象着那一边的人们神秘而不一样的生活。
　　“你的梦想是什么？”隋风手托后脑，眼底映出一片湛蓝。
　　“我还能做什么。”方竞天颇感无奈：“接管家族企业，从我出生起，使命就注定了。”
　　“没有使命，你想做什么？”
　　“当侠客，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你呢？”
　　“漫画家，像手冢治虫、藤子不二雄那样画出《铁臂阿童木》、《机器猫》那样优秀的漫画。”
　　“高考你选什么专业？”
　　“计算机。”
　　“你不学漫画？”
　　“漫画可以自学。计算机专业好找工作，实在不行，还可以在家里开网店。”
　　“我家有电脑，有机会教你入门吧。”
　　“好啊。”
　　两人聊着，隋风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土：“我该上班了。”
　　“改天带你去游泳馆玩玩。”
　　两人走回新民路，方竞天载隋风去饭店。自从门前停过几次林肯领航员，饭店老板的态度改观了不少。
　　忙碌到下班，已是掌灯时分，更阑人静。隋风踩着一地街灯散发的昏黄光亮回家。
　　“砰！啪！”一个啤酒瓶从天而降，落到地上弹起来，贴着隋风的脸掉下来，几滴残留液体差点溅到了眼睛里。
　　“我说你．．．．．．”循着看过去，隋风呆住了：“你是．．．．．．郑浩。”
　　那人猛地抬起头，“兄弟，是你！”郑浩分外激动，“他乡遇故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嗨，一言难尽啊。”
　　“走，到我家去吧。”
　　郑浩没有推辞，“好啊。”
　　“在网上认识个桃源的网友，从家里跑出来见她。没几天，分手了。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打算在这里找份工作慢慢来。谁想把人家逼急了，和我说了实话，人家压根没看上我，嫌我家庭出身、嫌我没文化、没正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工作又没了，心里堵得慌，难受。”
　　路上，郑浩向隋风讲述了来桃源的理由和经历。谈到将来打算，郑浩说：“不打算回去了，以后想办法留在这儿。”
　　“为什么？”隋风问。
　　郑浩顿时变得伤感：“我八岁那年，老爸没了，我妈撇下我，走了。我跟着姥姥长大，舅舅嫌我累赘，一直想把姥姥接走。我也知道是我拖累了她，所以找借口出来了。姥姥走了，没有家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两人说着，走到了家门口。
　　“奶奶，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郑浩。我和方公子在沙河镇认识的，上次的土特产就是他拿给你的。”
　　“哦，是吗。来、来、来，坐。”奶奶笑眯眯地招呼道。
　　“奶奶，郑浩想让我们帮忙找房子。”
　　奶奶一拍大腿：“巧了，你花姨奶家的房子正好闲下来，上个租客搬走了，正在招租。你就去她那里吧。至于价钱，放心，好商量。”
　　“那，太谢谢你们了。”郑浩连连点头，道谢。
　　“不用、不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哈、哈、哈——”
　　正午过后，暑气下降。桃源第三中学的操场篮球架下面活跃着一帮朝气蓬勃的青春身影，他们的热情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火热，拼抢厮杀、生龙活虎。
　　方竞天也在其中，清凉的运动装显露出健硕壮实的身材雏形。抢篮板、阻挡、扣篮等动作由他做出来比其他的要潇洒漂亮得多。
　　散落在操场四周三三两两的女生们躲在角落里摆出读书、休闲的样子偷瞄偷看，热情大胆一些的，跑到近前鼓掌助威。
　　隋风向校园西南角的小树林走去，枝繁叶茂的巨大树冠撑起一把把葱茏绿伞，遮蔽了酷热难耐的阳光。由于偏离校舍和操场，这里几乎“人迹罕至”。
　　“你给我识相点，离夏嘉伟远远的。”
　　幽静冷僻的场地传来了不和谐声音，隋风抬头一看，前方几个女生围成一团，个个目光不善，360无死角射向中间一个苍白瘦弱的女生。
　　“我没有。”何晓飞哭了，样子楚楚可怜。
　　“呦呵，掉金疙瘩了，你最会使这招勾引人了。收起这幅嘴脸，我看着恶心。”为首的是班级甚至可以说整个桃源三中的“大姐大”胡盼妮，家里有钱有势，自费进的三中。作派豪放大胆，之前追求前班草，方竞天转来后调转了方向。有一次，追着喊着要和方竞天谈朋友，方竞天忍无可忍：“你缺父爱呀！”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隋风正打算离开，被胡盼妮瞄到，顿时更威风了，一把推到了何晓菲：“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也配！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父母离婚，你妈在饭店给人家扫地洗碗，就你还想攀高枝，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周边响起了轻蔑起哄的笑声，何晓菲哭得更厉害了。隋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你们干什么？”
　　胡盼妮收起了一脸狰狞：“我在给她提意见。”
　　“提意见用得着这么多人吗？”隋风的眼光扫过去，最后停在胡盼妮的脸上：“七八个人围攻一个，你们是学生还是黑社会？整天成帮结伙、打打杀杀的，哪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
　　胡盼妮带着她的“小分队”走了，没有过多纠缠。毕竟，隋风也是美男，与方竞天关系不一般。
　　“谢谢你。”何晓菲又哭了，这次是感激的泪水。
　　“没事，应该的。”
　　下课铃响，隋风走出小树林与方竞天汇合。
　　“你刚才到小树林里干吗？”方竞天喝着水擦着汗问道。
　　“没什么，乘凉。”隋风想起胡盼妮，有点后怕。
　　两人说着，走进教学楼，上楼梯。
　　“哎呀。”身旁一声娇啼，一个人影迅速向下一晃，方竞天下意识伸出手，“你没事吧？”
　　“没事，脚突然崴了一下，谢谢。”女生脸红了，声音甜甜的。
　　隋风冷眼盯着她的平底鞋和粗糙的地面。
　　女生离开，隋风想笑：“投怀送抱的感觉怎么样？”
　　“没病吧你？”方竞天敲了一下他的头。
　　刚才那个女生长相平平、身材平平、气质平平，估计智商情商也高不到哪里去。如此“巧遇”的桥段早就在无数恶俗偶像剧中用烂了，臭大街了。没办法，老少女变化为大妈大婶，新长成的少女怀揣着美梦继续童话幻想，一代又一代、一茬又一茬，前仆后继。只要有少女，“灰姑娘”永远有市场。
　　“哦，对了，明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去我那里？”
　　“好的。”
　　说话间，走进了教室。“隋风，这道题怎么做，给我讲讲好吗？”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迎过来。隋风接过书本念了一遍，“这个，这么做。”摊开草纸，边讲解边书写演算过程，“明白了吗？”
　　女生懵懂地摇头：“还是有点不明白。”
　　随风换了一张纸，详细地又讲解了一遍。
　　教室里的学生们偷笑：什么请教问题，分明是借机搭讪、套近乎。她与隋风挨得近，不时偷看他的侧脸、耳朵和头发。
　　放学后，隋风照例到水房灌水，身后的门缓缓打开，进来一个男生，挨着隋风身边，散发出不友好的气息。
　　男生打开水龙头洗手，嘴里低声自语：“某些人，不要以为抱上了谁的粗大腿就可以趾高气昂、没大没小的，真要是把谁惹急了，照样不客气，谁都不好使。”
　　男生临走时似乎威胁地看了隋风一眼。
　　隋风身子一抖，凉水流到了手上，洇湿了袖口。
　　胡盼妮！都怪自己多管闲事、多嘴多舌，刚才只是警告，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吧。
　　出了水房，推车出校门，一路走到彩票站，门口竟站着何晓菲。
　　“你怎么在这儿？”隋风诧异，她的家应该不是这个方向，他从来没在这条街上见到过她。
　　“我在等你。”
　　“等我？”
　　“对呀，今天谢谢你。”
　　“没什么，我也是碰巧遇到，到底怎么回事？”
　　何晓菲笑意转委屈：“胡盼妮看我和夏嘉伟走得近，警告我、教训我，其实我和他只是正常接触，根本没什么。其实她早就不喜欢夏嘉伟了，自从方竞天来了以后。她就是这样，自己不要了也要霸着，不让别人动。”
　　隋风当然知道，胡盼妮对方竞天有意思，想不到还有夏嘉伟这一层，对她的又添了几分厌恶。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等我？”他问她。
　　她笑了：“你每天放学都走这条路，我怎会不知道。”
　　隋风一怔，每天从校门口走出的学生成百上千，难得她会注意他。
　　“你去哪儿？”
　　“前面有家彩票站，我去买彩票。”
　　何晓菲跟着隋风进去，“你都买什么？”
　　“每次就买一张，纯属碰运气。”
　　“呃。”何晓菲瞅了瞅墙上的号码走势图，问他：“你的生日是多少？”
　　隋风告诉了他，何晓菲走到售票处报出了一组号码。
　　“喏。”她递给他一张新彩票，“这是我和你的生日组成的一组号码，拿好了，可能会中奖哦。”
　　隋风讪笑着接过，放好。
　　再次光临隋风家，一切如常，唯一变化的是那只叫花咪的小猫的肚皮变得圆滚滚。
　　“它要生了。”隋风告诉他。
　　方竞天想了想，“不对吧，动物一般都是在春天发情生育，现在秋天了，不可能吧。”
　　“谁说不可能，你不是看到了吗？”
　　即将待产的花咪懒洋洋地趴着，圆溜溜的肚子形成一座小山，不是滚来滚去。
　　晚上就寝时，花咪“喵、喵、喵”叫个不停。
　　“它怎么了？”
　　隋风放下手里的纸活，“它要生了。”说着，从柜子里一个纸箱放到炕上，把花咪抱到里面，抓过一件衣服盖上。
　　猫要生崽了。
　　被送入“产房”的花咪不老实，几次从里面出来被摁回去，“喵——喵——喵——”连续不停地叫唤着。
　　“你能不能让它不叫啊？”方竞天听得心烦。
　　“没办法。”隋风表示无奈：“母鸡下蛋还得咯嗒几声，何况是猫生崽。”
　　直到熄灯躺下，花咪仍然不停地折腾叫唤着、累了，停一会儿，又叫起来，掺杂着无力和痛苦。隋风从“产房”里清理出沾有血迹的脏纸块，铺进去干净的。
　　方竞天用被子蒙住头，仍然无法阻挡，烙饼似的在火炕上辗转反侧。终于，累了、乏了，耳边清净了。这一晚，各种猫叫声在梦境里此起彼伏。
　　再次睁开眼睛，天亮了，新生的阳光照射进小屋。隋风守在“产房”前，盖着一件衣服睡着了。
　　小猫昨晚生孩子了。
　　方竞天忍不住好奇掀开了纸箱的一角，闹腾了一夜的花咪睡着了，呼吸均匀，身下并排卧着四个不同花色的小物，黑的、黄的、黑黄的、黑白花的，小小的、毛绒绒的。
　　方竞天朝喜欢的一个伸出手去，“你干吗？”隋风醒了。
　　“拿一个看看。”
　　“不行。”隋风制止道：“花咪要是醒了，挠你个满脸花。”
　　方竞天知道，刚生完崽的动物，母性很强的。
　　隋风伸手到纸箱，小心翼翼取出一只黄色的小猫放到方竞天的手心上。小家伙还在睡着，轻轻的、软软的，小小的身子、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嘴巴、小小的爪子，刚出生的小猫鼻子上有个小塌坑，看起来那么精致小巧，宛若一件玲珑剔透的工艺品，然而捧在手心里的却是一个小生命。
　　“这么小啊。”
　　“长大了就不小了。”
　　“看完了？”隋风把小猫放回去，打了个呵欠，“早饭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得好好睡一觉。”
　　我也是。方竞天起床穿衣，走到门口正要伸手推门，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嗓门越来越高。
　　“我说你贱不贱啊！今天送点这、明天送点那，送了两年了，人家对你表示过吗？你傻，看不出来吗？吃你的、喝你的，养胖了、长肥了，东西全进了狗肚子里，你犯贱上瘾是不是？”
　　一个女声冷硬地回敬道：“我干什么要你管。”
　　“我是在提醒你，别让人当二百五卖了。”
　　“我愿意，你管不着。”
　　“你真TM贱！”
　　“我宁可犯贱、倒贴怎么着？给我金山银山，我还不稀罕要呢？”
　　“好，你等着！”
　　方竞天推开门，虎四正怒气冲天地离开。
　　“你来干什么？”他问。女孩是隋风的邻居，他见过一次，叫什么青青的。
　　“我给小风送几张烙饼。”
　　方竞天代收下，劝崔青青：“你还是离他远点，当心害了他。”想到虎四离去时双眼血红的样子，很吓人。
　　崔青青低下头：“我只是想帮他。”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的。”
　　回到屋里放下饼盆，方竞天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熟睡的朋友：你不惹事，事却总是来找你，没办法。